冬季來臨，一年即將收尾。當回顧今年的電視劇市場時，“漫長的季節(jié)”是許多人都會提及的一個高頻詞。這部豆瓣評分高達9.4分的電視劇，將人生中的種種不幸、磨難、愛情、友情和親情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為什么《漫長的季節(jié)》如此震撼又如此動人？在近日于上海作家書店舉行的“巨鹿之贊”系列公益講座上，華東師范大學教授、評論家黃平為讀者娓娓道來。

作為當代文學的評論家，黃平近幾年一直關注著涌現(xiàn)了眾多優(yōu)秀“80后”作家的東北作家群落。其中雙雪濤、班宇、鄭執(zhí)等多位作家的作品不僅收獲了良好的閱讀口碑，也很受影視界青睞，《平原上的摩西》《逍遙游》《仙癥》等小說陸續(xù)被改編成電影和電視劇。

雙雪濤、班宇、鄭執(zhí)

“這批青年作家，在文學界帶動了一場‘潮流’。”黃平說。在他看來，這種在文學、電影、電視、音樂領域均有呈現(xiàn)、被許多人稱為“東北文藝復興”的浪潮，更多指向的是整個東北地區(qū)的復興，或者大家熟悉的“東北振興”。“這批作品無論以何種藝術形式呈現(xiàn)，幾乎不約而同包含著一種創(chuàng)傷性的結構，以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下崗潮’為標志，從創(chuàng)傷性的歷史根源出發(fā)來展開文藝上的敘述。”基于多年的追蹤，黃平提出了“新東北作家群”這個概念，用來定義這群作家。

在今年的現(xiàn)象級電視劇《漫長的季節(jié)》中，黃平也觀察到一種東北文藝復興潮流在電視劇領域的補缺。此前，《馬大帥》《劉老根》《鄉(xiāng)村愛情故事》等劇作廣為人知，但與《漫長的季節(jié)》有一些差異。“當我們想象范偉曾扮演過的人物范德彪（《馬大帥》劇中人物），會想起一個生活中的失敗者，他不愿意面對自己的失敗，用滑稽夸張的驕傲和戲劇化的表演努力掩飾這一點。”在黃平看來，這種人物形象引發(fā)了許多當代青年的共鳴，比如在B站上相關的作品片段以及二度創(chuàng)作的“范德彪學”“范偉學”就非常流行，“今天的‘子一代’，在‘父一代’身上找到了微妙共鳴。”

《漫長的季節(jié)》劇照，下同

在看完《漫長的季節(jié)》后，黃平找到了該劇劇本《凜冬之刃》的同名小說，并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為殘酷的復仇故事。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小說與當下在全世界范圍流行的影視劇的相通之處就在于“復仇”的主題。“如果以全球視野為參考，近幾年流行的復仇題材的作品，尤其以電影《小丑》為代表，表面上是超級英雄主題，實際卻內含一種顛倒。而《漫長的季節(jié)》，則提供了一種超越于復仇的更高的邏輯。”黃平指出，在復仇的邏輯中，你來我往的爭斗和沖突其實是相對簡單的，能不能找到和解、破局的可能性，才意味著某種超越性的解決之道。在《漫長的季節(jié)》中，導演辛爽和整個團隊都以卓越的方式回應了這一點。“以往，對于歷史創(chuàng)傷的應對和處理或采取如小說中宋玉坤‘心若在夢就在’的心靈雞湯方式，或采取復仇邏輯，而這種邏輯顯然不是一種理性化的方案。《漫長的季節(jié)》則以拯救邏輯取代復仇邏輯，嘗試把范偉所扮演的王響從歷史的創(chuàng)傷中拯救出來，走出所謂漫長的季節(jié)。我們能不能做到這一點，把人物拯救出來？這是理解《漫長的季節(jié)》非常重要的一個地方。”

作為文學研究者，黃平以文本細讀的方式切入對《漫長的季節(jié)》的分析。“當把這部電視劇與新東北作家群的小說相比，會發(fā)現(xiàn)它們綜合運用了三組核心范疇：工廠下崗、兇殺案、‘父一代’和‘子一代’。”黃平說，“其中‘父一代’‘子一代’幾乎是所有藝術家共通使用的結構，講述父輩與子輩各自的命運，以及兩代人命運的彼此映射。這種結構好比頭頂和腳底有兩面巨大鏡子，頭頂這面鏡子代表父輩，地面這面代表‘子一代’，彼此之間的映射形成非常有意味、錯綜復雜的關系。這批作家的寫作幾乎都是在父子命運的交錯中來展開的。”

“過往，這些‘80后’作家的創(chuàng)作依然帶有一些青春文學的印記。”黃平認為，“80后”文學往往曾經(jīng)受過青春文學的影響，《漫長的季節(jié)》則既包含這一層面，又有所超越。“在心理學理論中，創(chuàng)傷往往是幾年前、幾十年前發(fā)生的事情不斷在記憶里縈繞，這意味著表現(xiàn)創(chuàng)傷的文藝作品往往并置著兩條時間線，《漫長的季節(jié)》就是這樣的穿插敘事。”在這種穿插敘事里，《漫長的季節(jié)》是這一批文藝作品中首個讓“子一代”死去，而“父一代”必須自己講述自己、自己拯救自己的故事。最終，王響走出了這場關于創(chuàng)傷的巨大旋渦，這代人終將與過去告別，與自我和解，劇中人馬隊也終將走出來，依靠他們的努力重構正義和秩序。“從辛爽，到雙雪濤、班宇等，他們的努力是在為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正名，確立他們的位置。普通人也有不可磨滅、不可被剝奪的尊嚴，我們要擦亮這些普通人的尊嚴。”

講座現(xiàn)場

華語文學網(wǎng)總編輯、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劉運輝表示，作為作家書店推出的公益講座，“巨鹿之贊”取意于歷史上有名的“巨鹿之戰(zhàn)”，在文學普及和藝術審美的層面上推出內容多樣化的文化講座，為讀者、作品、作家、學者之間提供近距離溝通、交流的平臺，讓讀者身處“網(wǎng)紅馬路”，也能感受到這座城市濃厚的文化氛圍。據(jù)悉，近期“巨鹿之贊”有多場講座將陸續(xù)舉行，讀者可在微信公眾號“上海作家書店”查詢具體場次時間并預約入場。

新媒體編輯：張瀅瑩

配圖：資料圖、攝圖網(wǎng)

原標題：《黃平：《漫長的季節(jié)》擦亮了普通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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