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來，“肺炎”屢登熱搜。罪魁禍首，換成了相對陌生的名字：支原體肺炎。

醫院，尤其是兒科，高壓運行、人滿為患。許多人的口罩，也借此翻了出來。

根據深圳市第三人民醫院對就診患者的呼吸道病原體檢查結果，今年10月，肺炎支原體（34.33%）陽性率占比最高，其次分別為甲流病毒（12.17%）、乙流病毒（5.79%）、呼吸道腺病毒（2.76%）和呼吸道合胞病毒（2.03%）。

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也發出提醒：今年秋冬到明年春季，支原體肺炎、新冠與流感等病毒將疊加流行，存在混合感染的風險。

11月12日，世界肺炎日。面對秋冬季來勢洶洶的肺炎傳播，你還可能遺漏了什么知識？肺炎防治，我們還可以做些什么？

| 肺炎在秋冬為傳播高峰，是兒童生命的主要威脅

需要提防的疾病很多，但肺炎是不可小覷的一種。2019年，肺炎導致全球近250萬人死亡，已是全球第四大死因。彼時，尚無新冠病毒的全球肆虐。

肺炎是由細菌、病毒、真菌、非典型病原體等引起的肺部感染。肺炎會導致肺組織腫脹（發炎），并可能致使肺部積液或膿液，具體癥狀表現為咳嗽、發熱、乏力、氣短等等。由于寒冷干燥的冬季，更容易誘發肺病，因此在患病季節上，總體以秋冬居多。

最近流行的肺炎支原體，屬于非典型病原體。支原體是一種大小介于細菌和病毒之間、目前世界上已知能獨立生存的最小微生物。而肺炎支原體對上下呼吸道均有影響，致病后，初期類似感冒，表現為鼻塞、咽痛等問題，后期轉為典型的肺炎癥狀。

在肺炎的感染源中，支原體是“小眾”的。細菌性肺炎與病毒性肺炎是目前主要的形式。尤其是鏈球菌、流感嗜血桿菌，以及人們相對熟知的新冠病毒、流感病毒，是引發肺炎的主要來源，且由于病毒和支原體的傳染性，很容易出現混合感染。即，在一個病人身上，找到多種感染源。

不過，支原體在兒童肺炎感染中，頗為流行。權威學術雜志Nature Communications上的一份統計表明，急性呼吸道感染的中國學齡兒童（5-17歲）中，超過一半（56.7%）檢測出支原體感染，并可能進一步轉為明確的肺炎。這一比例在全年齡段，為18.6%。

據媒體報道，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新華醫院兒童呼吸科在今年10月接診的住院兒童中，90%都存在肺炎支原體感染，且由于長期用藥，支原體的耐藥情況普遍，這給診治帶來了難題。

長期以來，肺炎都是兒童最主要的健康威脅。以中國五歲以下兒童的主要死亡因素為例，除了先天性出生缺陷與新生兒早產這些早期因素，下呼吸道感染造成的預計死亡數量是最高的。而肺炎，就是下呼吸道感染的最典型形式。

從全球肺炎致死的分年齡段占比上可見，在20世紀90年代，5歲以下兒童的死亡數量占了肺炎死亡總數的七成左右，每年有200多萬兒童死于肺炎，其次才是70歲以上的老年人。

當然，一個相對樂觀的趨勢是，全球因肺炎導致的死亡總數趨于下滑，兒童肺炎致死人數減少顯著。而隨著全球普遍的社會老齡化趨勢，70歲以上人口因肺炎死亡的數量，不降反增。

| 肺炎疫苗可以部分防護，但重要性被忽視了

為何兒童肺炎致死人數顯著減少？一個原因是全球人口年齡結構變了，兒童總數少了。而另一個原因頗為重要，那就是肺炎疫苗的廣泛施行。

肺炎疫苗并非普遍防護。例如，人們目前最關心的支原體肺炎，由于對應疫苗研發難度大，暫無相關接種方案。

目前提倡接種的肺炎相關疫苗，除了新冠肺炎疫苗，主要分為肺炎鏈球菌疫苗、b型流感嗜血桿菌（Hib）疫苗、流感疫苗三類。其中，肺炎鏈球菌疫苗進一步分為23價肺炎球菌多糖疫苗（PPV23）和13價肺炎球菌多糖結合疫苗（PCV13）：23價疫苗適合青少年和成人預防肺炎球菌疾病，而13價適合6周歲以前的兒童。

肺炎鏈球菌，是引發肺炎的主要感染方式。在免疫力較低的嬰幼兒中，它與肺炎支原體一樣普遍存在，并在幼兒園等校園環境中隱秘傳播。

抑制鏈球菌，無疑對防治肺炎大有裨益。一份發表在權威學術期刊The Lancet上的研究顯示，在全球廣泛推行兒童適用的肺炎球菌多糖結合疫苗，預計可避免40萬兒童死亡和5460萬肺炎鏈球菌相關疾病的發生。

b型流感嗜血桿菌（Hib）疫苗與流感疫苗，并非單一作用于肺炎防護，但效果顯著。其中，b型流感嗜血桿菌是引起兒童肺炎、腦膜炎和其他嚴重感染的常見原因之一。

當然，疫苗接種雖好，但需要成本投入。長期以來，我國的疫苗保障分為國家免疫規劃（一類疫苗）與非國家免疫規劃（二類疫苗）。其中，國家免疫規劃疫苗由政府免費向居民提供，而規劃外的二類疫苗則需要自費接種。

我國的國家免疫規劃類目與世界衛生組織“優先推薦”的疫苗范圍大體吻合，但有四種疫苗未能加入：b型流感嗜血桿菌疫苗、HPV（人乳頭瘤病毒疫苗）疫苗、輪狀病毒疫苗、肺炎球菌疫苗。

截至2022年底的統計，除中國外的世界各國，均已將b型流感嗜血桿菌疫苗納入了兒童免疫規劃，同時，有165個國家將肺炎球菌疫苗納入其免疫規劃。在中國，僅有部分地方疾控部門展開了免費接種肺炎球菌疫苗的政策。

但免費人群基本限制為老年人。例如，廣州、成都、上海等地均有通知，60歲以上人口可免費接種肺炎球菌疫苗。同樣是重點防治人群的兒童，卻被忽視了。

獲取肺炎球菌疫苗并不難，但相對較高的成本，會打消很多家庭的念頭。以廣州某地今年秋季發布的接種通報為例，某進口13價肺炎球菌多糖結合疫苗一針需要729元，嬰幼兒被推薦接種四針，那么總價接近3000元——普通家庭，自費接種，少有人愿意。

作為結果，我國居民的肺炎球菌疫苗、b型流感嗜血桿菌疫苗的接種率整體較低，與世界平均水平差距明顯，且存在地方上的差異。例如，2017年數據，b型流感嗜血桿菌疫苗全球平均接種率為71%，中國居民為33.4%。肺炎球菌疫苗全球平均為45%，我國為1.3%。同理，還有人們更熟悉的HPV疫苗，15歲女童首針接種率全球平均為17%，而我們僅為2.2%。

分地區來看，中東西部的接種情況差異懸殊。根據多省份疾控中心匯總的統計，在江蘇、浙江等東部地區，居民至少接種過一次肺炎球菌疫苗的比例已有半數以上，而在貴州、甘肅，僅有一成左右。

西部地區極低的疫苗接種率，導致了肺炎致死人數更高。數據顯示，在天津、上海、北京等地，肺炎球菌感染導致的兒童死亡人數已有良好控制。四川、云南等地，死亡人數還在數百人以上。研究預計，如果普遍推廣肺炎球菌疫苗，預計可減少66%的相關死亡和17%的感染病例。

肺炎相關疫苗的供應與消費，將是一個具有挑戰性的推廣過程。由于成本高、產量不多，地方疫苗接種部門的采購興趣就不足。而疫苗副作用猶豫、家庭收入等因素，也會影響普通人的接種意愿。綜合起來，都放大了今年秋冬季節肺炎流行的診治壓力。

逐漸有聲音認為，將肺炎相關疫苗納入國家免疫規劃，收益巨大。北京大學中國衛生發展研究中心教授方海在接受澎湃新聞專訪時表示，將肺炎相關疫苗納入國家免疫規劃，在全國層面來講具有顯著的經濟性。

昆山杜克大學的研究報告也表明，應當從價格、籌資、接種服務等方面入手，提高肺炎相關疫苗的接種率，滿足兒童健康需求。

“推動這件事情需要多個部門的配合，不僅是科學研究團隊的配合，還需要組織機構的配合。”方海表示。

參考資料：

[1]Lai, X., Wahl, B., Yu, W., Xu, T., Zhang, H., Garcia, C., ... & Fang, H. (2022). National, regional, and provincial disease burden attributed to Streptococcus pneumoniae and Haemophilus influenzae type b in children in China: Modelled estimates for 2010–17. The Lancet Regional Health–Western Pacific, 22.

[2]Li, Z. J., Zhang, H. Y., Ren, L. L., Lu, Q. B., Ren, X., Zhang, C. H., ... & Yang, W. Z. (2021). Etiological and epidemiological features of acute respiratory infections in China. Nature communications, 12(1), 5026.

[3]南方周末·兒科爆滿，耐藥棘手，肺炎支原體流行何時休？·https://mp.weixin.qq.com/s/OED_TfAeSOv2ZKKstg6o8w

[4]昆山杜克大學·Increase in Coverage of Key Non-immunization Program Vaccines in China·http://dku-web-admissions.s3.cn-north-1.amazonaws.com.cn/wp-content/uploads/ine/2022/12/20211258/VaxLab-Policy-Briefing-003_pages.pdf

[5]國家衛生健康委·國家衛生健康委關于印發國家免疫規劃疫苗兒童免疫程序及說明（2021年版）的通知

[6]澎湃新聞·專訪北大衛生經濟學者：Hib疫苗納入國家免疫規劃收益巨大·https://m.thepaper.cn/uc.jsp?contid=14240070

[7]clevelandclinic·pneumonia·https://my.clevelandclinic.org/health/diseases/4471-pneumonia

[8]Liu, L., Zhang, Z., Zhang, X., Xu, C., Song, Y., Li, L., ... & Yu, W. (2023). Coverage of 13-Valent Pneumococcal Conjugate Vaccine Among Children 0–15 Months of Age—9 Provinces, China, 2019–2021. China CDC Weekly, 5(17), 379.

[9]Zhang, H., Lai, X., Mak, J., Sriudomporn, S., Zhang, H., Fang, H., & Patenaude, B. (2022). Coverage and equity of childhood vaccines in China. JAMA Network Open, 5(12), e2246005-e2246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