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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松芳︱民國奇女子余美顏的上海行

周松芳
2018-10-14 12:09
來源:澎湃新聞
? 上海書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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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女子余美顏之遺彩(朱家麟《大亞畫報》 1929年第一百五十五期,1頁)

1928年4月19日午夜二時許,因在穗港一帶放浪無羈十余年而有“奇女子”之稱的廣東臺山籍女子余美顏,由香港乘坐加拿大皇后號郵輪赴滬,在途經(jīng)溫州海口時,從容投海身亡——留下了遺書、遺函及“告婦女界同胞”的公開信,于公于私都甚有交待。正是這些從容的遺留,引發(fā)輿論的關注甚至炒作,當然包括大報大刊和“大人物”的評論,從而使得這位“奇女子”之“奇”,由先前基本屬于負面的“離奇”,一變而為特立獨行的革命之“奇?zhèn)ァ保舱龖椭戏絿窀锩姳狈倮蟮闹髁髟捳Z。

有別于政治上的革命性,余美顏的故鄉(xiāng)廣東在文化上甚為保守,她的“奇女子”故事,主要存在于坊間傳聞及市井小報,像《民國日報》這樣的報刊所載甚少;像《珠江星期畫報》前此一年所作的長篇連載《稗官新著:奇女子外傳》(太璞著),捕風捉影,繪聲繪色,實屬荒謬低俗,令人難以卒讀。至此,輿論場則更是完全轉移至滬上——穗港前此不多的相關報道,徒充以《申報》為代表的上海報章的背景材料而已。

《申報》先行

限于當時的通訊條件,待到郵船數(shù)日之后抵滬,并將余美顏蹈海的消息按法律程序呈報有司,滬上首屈一指的《申報》始于4月24日第十五版“本埠新聞”刊發(fā)報道《浪漫女子深夜投海——戀愛不遂行動乖異,遺書至女界同胞》,雖托言采寫自乘客,然所敘十分翔實,如說其所乘船艙情形,便十分具體:“伊由港向興昌輪船公司買大餐樓船票二張,與女友分住八十九及九十一兩號房間,船票銀共洋三百六十元。”由此大大增強了報道的可信度。至于其投海緣由,自非一時半刻能得究竟,故僅在其致女界同胞書之外,略敘其身歷而已。《申報》并全文刊發(fā)其《致女界同胞書》,倒頗顯詞采風流,且足以動人警世:

顏不幸生于此青黃交接時代,自小憑媒妁之言,聽父母之命嫁夫遠適外國,數(shù)年未謀一面。少識之無,誤解自由,竟墮落而任性妄為。在此污濁萬惡之社會,浮沉十載有奇,雖閱人甚多,終未能結陳朱之好。前雖鐘情渤海九少,山盟海誓,務達比翼,奈為家長所阻,終失所望。既無人生樂趣,留此殘生,亦無所用。決然立意畢命,離此污濁世界,還我清凈本來。我佛慈悲,當肯援吾魂以歸正道也。回憶前事種種乖謬,罪不容誅。上違父母之命,背夫私逃,開女界不敢為之風,而行女界奇恥大辱之舉。一思前非,萬死不能蔽其辜。但今已如大夢初醒,非死無以贖其前愆,亦無以喚醒女界各同胞也。顏既飽受社會之痛苦,孽雖自取,但亦由社會所造成,愿諸姑姊妹勿以顏之丑行而相為提倡,當以顏為女界之罪魁。今雖身投濁流,亦不能贖罪于萬一也。望女界同胞等有如顏之行為者,急宜猛醒回頭,早登彼岸,勿蹈顏轍,而取不良之結果,貽萬世之羞為幸。語云:一失足便成千古恨。顏事已矣,與世長辭,望吾女界同胞急起直追,喚醒群眾,勿再蹈顏之不良結果為幸。

在稍后的報道中,才根據(jù)廣州《國民日報》等早期的報道,補充描述了一些奇聞佚事。如余美顏因馳馬市廛,被拘至警署,處以五圓罰金,便掏出十圓大鈔,棄置而去。更令人驚詫的是,她曾于炎熱夏日,赤身裸體橫陳于酒店臥室門口,旁若無人,談笑自若。凡此種種,不僅為廣州官廳所不容,避往香港,復不見容,于是輾轉來滬。又說她自認曾與除土耳其外的三千世界各國男子交接;粵中某局局長與其春風一度后,被索金二萬之巨,以無憑無據(jù)拒付,余氏便揚言說:某氏下部有一黑痣,便是鐵證,如不允所求,當相見于法庭。這個可憐的局長只好如數(shù)付款。因此得以揮金如土,到手輒盡——“總其一生揮霍,為數(shù)約一百三十萬金,誠令人聞之咋舌焉。”(萬花《余美顏遺聞》,《申報》1928年4月28日,十七版)  

補充報道紛至沓來,關于其遺物的報道,頗可想見其人——其品質(zhì)之講究,不可徒目以為蕩,實可目以為奇。所遺服飾,均是質(zhì)料高貴,縫工極精。特別是襯衫一件,“制有淡青蓮色軟緞,纖腰窄胸,想見綽約身材,展覽之余,猶覺脂粉撩人,如乍出紅閨者也……昔日紅妝青騎挾韁絕馳之浪漫性情,睹其遺物而益信矣”(《勸君莫惜金縷衣:奇女子余美顏之遺物襯衫…女舄…襟花…發(fā)網(wǎng)》,《申報》1928年5月4日,十五版)

“奇女士最后的紀念。與其女友合影”(《新銀星》1928年第2期,29頁)

其實,前此近一年,余美顏亦有來滬;《申報》的報道雖然只是提前報道了余有意來滬的消息,但其引述自港訪滬者之說,對余美顏在港情形、來滬緣由,言之甚詳,令人讀之有如親歷,殊勝穗港的報道——其中所謂“字頭友”,即今日俗稱的黑社會大佬:

奇女子者,即粵中大名鼎鼎之余美顏女士也。余女士舉止闊綽,裝束入時,且為交際界名花,以是人多以奇女子稱之,而女士亦自承焉。日前由粵抵港,朋輩為之洗塵,大有山陰道上之概。日出入于各大旅社,引起港政府之注目;先由華民政務司派役傳署問話,繼由警察司派探傳署問話。聞傳問之最大原因,據(jù)警察方面言,渠與一種俗稱字頭友者,往來不絕,恐其有妨本港治安,故加以警誡,非欲與之為難也。

下面詳敘其與警方周旋,時間地點等,俱言之鑿鑿,頗資增信。周旋到最后,余氏反詰警方說:“我在港未犯法,何故屢加干涉?今后如余再來港,當如何?”警方回答:“如不犯法,固可自由,惟汝須自慎,勿與字頭友往來可也。”雖不復限制其自由,但仍限期出境。故有“聞女士已購定船票,準備來申,且一般洗塵者,又紛紛為之餞行云”(杏雨主人《行將來滬之奇女子:亦是情場失意人,聞欲顯身滬銀幕》,《申報》1927年7月1日,十六版)

可惜滬上報紙對其到來竟未予跟蹤報道,不知何故;待其蹈海之后,始見民國以研究性學著稱的網(wǎng)紅級教授張競生博士在文章中提及:“連日在民眾日報及青光上看到奇女子余美顏的蹈海自殺消息,使我有無窮的感慨。當去年這個奇女子來上海時,我友偶然與之同行,到上海向我說及‘你是否要一看奇女子’,我漫應之,而終于無緣得見一面。距今不久,又有一友向我談及外間說我與‘奇女子’定然會過。我誓言未曾。他說這真可惜,即自優(yōu)先權為介紹人。翼(翌)日來說她已往香港好久,候其來再圖謀。殊知‘奇女子’竟蹈海而死了!”

滬上譽慨

為“奇女子”之“奇”正名,張競生可謂個中之最,對報章所載余美顏種種事跡或傳聞,皆目之為奇——她短褂匹馬,逍遙廣州市上,至于被公安局所禁,一奇也;在香港客棧“出浴返房,一絲不掛”,致被港紳仇視,二奇也;揮金如土,三奇也;奴蓄男子,四奇也;逃入佛門,五奇也;蹈海自盡,愈覺其奇妙無窮——而對凡此種種之奇,更認為“實有偉大的價值”!并以西方價值觀為佐證——在那個時代,是足資佐證的:“可惜,她不生于歐美,則短褂匹馬,不但免為公安局所驅(qū)逐,而且得了‘女英雄’的徽號。又可惜她不生于日本,則浴后不衣而返房,干卿何事!至于揮金如土,更覺可兒。據(jù)說被其誘惑者數(shù)千人,可見其迷力的偉大無比。取浪子之財,供美人揮霍,故我說她真是可兒也。” (《“奇女子”余美顏蹈海自盡競生》,《情化》1928 年第一卷創(chuàng)刊號,61-62頁)

后來的愛國七君子之一,此際正領導著上海任銀行業(yè)工會,且曾大力支持北伐戰(zhàn)爭的章乃器,在其去年11月創(chuàng)辦《新評論》半月刊連續(xù)發(fā)表評論,正面評價余美顏,乃至于大唱贊歌。如陳走崖的《論余美顏》(《新評論》 1928 年第十二期,35頁)說:余氏是一個縱欲者,但也是舊禮教的反抗者,同時也是舊禮教的犧牲者。背夫而逃非其罪,戀愛情人無不對。遺書謂誤解自由,其實是真自由者。縱欲也非其一人之過。我們除了佩服她的勇氣之外,只有惋惜。惋惜她沒有真正的愛人,惋惜她行動出軌。章乃器甚至親自上陣,將余美顏的行為提升到“革命”的高度,更符合當時的主流話語:

余美顏在現(xiàn)社會道德的信條之下,當然是一個墮落者。但是她的墮落,完全是環(huán)境造成的。倘使她起初就能夠得著一個美滿的配偶,我敢說她就不至于墮落。倘使她在過她的獨身生活的時候,社會上沒有一班以女子為裝飾品而同時肯化錢去置辦那裝飾品的人,她也不至于墮落。

怪誕不經(jīng)的性行,往往不過是環(huán)境刺激的反應。倘使一個人照了社會的信條做去經(jīng)過相當?shù)臅r間而仍得不到一般人的諒解,同時又得不到應得的成效,自然就會因為憤恨的緣故而照一般人以為是“倒行逆施”的方法去做了。這是很自然的應有的反動。

余美顏之所以自殺,近因固由于戀愛挫折,而遠因則由于新舊思想的矛盾。她的絕命書上把“背夫”“背父”當做自己的“罪大惡極”,可見她一面雖然覺到非如此不可,而一面卻又覺到不可如此。她有了革命的行為,而沒有革命的認識。她是犯了“不知而行”的病。(章乃器《關于余美顏的幾句話》,《新評論》 1928 年第十二期,37頁)

無論獵奇抑或辨誣,各方對余美顏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生活背景,都未曾提到或者根本不了解。余美顏出生、成長的廣東臺山,乃中國第一僑鄉(xiāng),由于美國的移民限制,特別是1882年排華法案通過之后的嚴苛形勢,俗稱金山客在美華僑,要想攜妻帶子,簡直難于上青天。而國內(nèi)的父母親人,又無不希望華工出國前成親,即便已身在國外,也得娶個媳婦,以為種種維系,于是就出現(xiàn)新娘抱著公雞拜堂的奇景,這在晚清民國的臺山四邑地區(qū)屢見不鮮。由此造成的人倫悲劇,在一首首《金山謠》中得以呈現(xiàn):

啊!嫁女嫁給金山郎;

嫁給金山來的皮箱,想有多少箱,就要多少箱。

有女莫嫁金山郎,十年九年不同房;

床柱結了蜘蛛網(wǎng),灰塵積滿半張床。

(瓊·菲爾澤《驅(qū)逐:被遺忘的排華戰(zhàn)爭》,花城出版社2016年版,123頁)

高顏值、知詩書且甚有心氣的余美顏,如何長期忍受這種望不到盡頭的苦虐日子?更何況娘家還助紂為虐!關于余美顏身世行實,相對靠譜的報道說,“美顏賦性聰慧,口齒伶俐,十齡始就學于荻海女校,嬌小玲瓏,一目十行,師器重之。不三年,為文已清順可觀。又二年,解吟詠,出口成章,詞意天然”。如此,自然好逑者眾,而“澄夫(美顏之父)系舊家庭人物,因命美顏輟學,無事不準外出。若輩所施其伎倆,徒呼負負而已”。爾后,貪于金山客的“多金”,棒打她與渤海九少這一對鴛鴦,將其許配于開平的譚祖香,卻不料“商人重利輕離別”,“結褵二月,即作勞燕分飛,生離死別,為人生莫大之傷心事,而況遠涉重洋,新婚之少年夫婦乎!”而其家婆猶自惡言相向,美顏只有“對鏡自憐,以淚洗面”(《奇女子余美顏》,《新銀星》1928年第一卷第二期,29頁)

好不容易熬到家婆病逝,得以悄悄離家出走去廣州,誰知卻無端而罹牢獄之災:“美顏抵廣州之日,即前海軍總長程璧光被刺之翌晨。當時美顏身穿奇服,行動亦怪,公安局警察以其形跡可疑,便拘入第四區(qū)署。”好在她還有一位當縣長的姨丈,將其保釋并留養(yǎng)。但譚家聞訊,反提美顏之父,保守的余父盛怒之下,追到廣州,不把女兒接回,反而虎毒食子,竟向公安局提告其女,令其再陷“牢獄”——判入習藝所一年——相當于“勞改”(《當代唯一奇女子》,廣州《民國日報》1928年5月4日)。這也等于將其推上了“絕路”——在那個年代,女子至此,已是別無選擇,除了墮入青樓,大概還是墮入青樓——以余美顏這種激進的另類方式。

對余美顏的遭遇,滬上媒體基本持悲嘆的態(tài)度,而粵地的媒體繼續(xù)保持獵奇的小報趣味。比如,《天趣畫報》在1928年第二、三、四期,連續(xù)三期以《浪漫之奇女子》為題,刊登其倚椅全裸照而不置一辭,實屬惡趣。《珠江》雜志1928年第二十一期刊發(fā)了紅薔薇發(fā)自香港的《奇女子蹈海始末記》,所附余氏遺照,眼含憂郁,氣質(zhì)動人,然行文格調(diào)猶是小報趣味,因而其所謂首刊之遺書,也令人難以置信。在兩地紛紛搬演的奇女子故事中,上海這邊偏重感慨警世,如著名的廣舞臺新編的《廣東奇女子余美顏投海記》,就頗動人(詳參《申報》1928年6月9日二十七版報道)。神仙世界男女劇社排演的《浪漫女子投海記》,也是連演月余,頗受歡迎(詳見《申報》1928年5月14日至6月26日二十三版的各期廣告)。北四川路老靶子路的上海大戲院也排演了《風流奇女子》,并招徠學界中人觀場——“優(yōu)待學界每座兩角”,可見品味不俗(《申報》1928年6月9日,二十六版)。而廣州新景象戲班排演的《余美顏投江記》,雖由一代名伶薛覺先主演余美顏,不知是廣州當局保守過頭,還是戲班真有嫌“下作”——“演至強迫離婚另尋夫婿一段,隨意戀愛,淫蕩不堪入目”,竟遭禁演,以維風化,而且措辭極嚴:“倘敢抗違,定予嚴懲不貸。”(《梨園雜紀:禁演余美顏投江記》,《海珠星期畫報》1928年,八期)

傳奇演繹

真正掀起奇女子余美顏故事高潮的,不是報道,不是演戲,而是時新的電影,且主事者,乃同樣有奇女子之稱的廣東籍影星楊耐梅。之所以會由楊耐梅來成就《奇女子》這一部傳奇電影,有其個人的性格特質(zhì)的因素,有上海的環(huán)境氛圍,也是粵人獨特的電影基本譜系所致。

在中國早期電影業(yè)中,廣東人舉重輕重。在為“廣東文物展覽會”所撰專文《廣東人與中國電影》(1940年)中,當時的電影業(yè)大佬羅明佑說:“我們可以安全的說自最初的中國電影至最近的中國電影,悉由廣東人領銜演出,情形恰當我國的革命……廣東對中國電影的貢獻是無匹的。”所言并無多少夸飾(廣東文物展覽會編《廣東文物》,香港中國文化協(xié)進會1941年出版,廣東人民出版社2013年翻印,846-847頁)。對此,法國當代著名學者白吉爾在《中國資產(chǎn)階級的黃金時代(1911-1937年)》(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168頁)一書中也指出,這是“由于廣東人能熟悉當代世界的發(fā)展狀況(這無疑應歸功于他們與海外團體所保持的密切聯(lián)系),所以他們往往能迅速地采用新技術,吸收新思想”。

楊耐梅就是在這種背景之下走上銀幕的。由于富家獨生女生活養(yǎng)成的乖張與豪放,加上與家庭絕裂后的“江湖闖蕩”,以及同鄉(xiāng)之感,使楊耐梅這個奇女子與余美顏這個奇女子容易“對上眼”——做出成立電影公司投拍處女作的創(chuàng)舉。

其實,這么好的故事,其他電影公司也想過要拍,只是苦于找不到楊耐梅這么好的主演。如電影界大佬、著名洋場小說《歇浦潮》的作者、大中華百合電影公司總經(jīng)理朱瘦菊就說,他的公司的導演們也曾紛紛建言拍攝,但他覺得“奇女子之奇,不奇于放浪形骸,廣羅多士,而奇于其能冒天下人之不韙,毅然為所欲為,不以人言為依違”,這種人物,如“古人謂靈氣所鐘,不作大圣大賢,便為神奸巨猾,不為忠臣節(jié)婦,乃成名優(yōu)名娼,以宣泄其胸中郁郁不平之氣;所謂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這種角色,遠不是一般的演員所能勝任的。確而楊耐梅,“系出舊家,聰明好學,顧所偶非人,平居郁郁,脫幅既占,乃得暇電影以宣泄其胸中不平之氣,蓋亦奇女子一流人物”。因此,她來主演,“堪云銖兩悉稱”;她的公司來拍,自是成功底定(朱瘦菊《述楊耐梅》,《北洋畫報》 1928 年第五卷第兩百四十六期,二版)

《申報》則從另一角度佐證主角人選之難得——當時國中不多的幾個實力派女明星如張織云、宣景琳等,嫁人的嫁人,息影的息影,只剩楊耐梅與毛劍佩二人尚活躍于娛樂界,而毛又正移情京戲,因此,唯余的大牌影星楊耐梅,自然是惹起萬般期待,“有如大旱之望云霓”(《楊耐梅新片今日開映》,《申報》1928年9月27日,二十四版)

由于電影《奇女子》的拍攝,無論是出于影片宣傳還是輿論的導向,對余美顏的評價愈趨正面。如干白的《記〈奇女子〉》(《申報》1928年6月14日,十二版)說余美顏天生奇才,誠不能以常人目之;《奇女子》亦香艷,亦浪漫,然在描寫香艷浪漫之中,皆含有悲劇的暗示,關系于社會教育甚大。旬月之后,又再撰文作進一步的申說(《為奇女子說幾句話》,《申報》1928年7月12日,二十一版),于楊耐梅及余美顏可謂“有情有義”。

其中鼓吹最力者,則非另一廣東人、后來的大導演蔡楚生莫屬——當然,蔡剛赴上海發(fā)展不久,且任該片副導演,怎么鼓吹都是應該的,即便如此,我們從中也可看出蔡的價值取向及才華表現(xiàn)。他先在《新銀星》1928年第二期刊發(fā)的《余美顏:水銀燈下之奇女子》,對余美顏的評價可謂“再創(chuàng)新高”:“美顏真不可多得之奇女子也……其所以成為奇女子者,在在均為此黑暗人世間之舊家庭,惡社會……等所造成,而彼向此黑暗人世間之沖突,正具勇敢與犧牲之精神,而有不可埋滅者在。其勇于沖突,與迅于覺悟,實非常人之為。”堪稱反封建的烈女!楊耐梅之拍烈女故事,自然也值得大力表彰了:

于此藝術暗晦之時期中,毅然以茲新舊潮流所沖激演成之大悲劇——奇女子——攝為影片,誠可謂有心人也。蓋其劇旨雖為描寫美顏事實,而其重心乃在揭發(fā)社會之罪惡,間雖少及浪漫之處,維其寫浪漫也,乃益見美顏之出于孤憤,而昭示此人世之絕望,將使觀眾見銀幕上之美顏,而了然于其死,乃為時代潮流而犧牲,而迥異于常人之死,其描寫社會內(nèi)心能為是之徹也。故不特無誨淫之弊,而其含教育性亦至偉大。

隨后又在北京《世界畫報》頭版撰文,一反坊間以楊耐梅感于奇女子余美顏事而成立公司籌拍影片的傳聞,說她是“因感于國產(chǎn)影片之不振,乃思作一鳴驚人,春間遂自辦耐梅公司于海上,會廣東奇女子余美顏投海自殺,女士以其事之新奇慘痛,乃決攝為該公司處女作”,如此又抬高楊耐梅及此片在當時及電影史上的地位,并表彰劇本,乃“經(jīng)大劇家以藝術手腕,刪繁就簡,制為曲折入勝,不落平淡”(蔡楚生《楊耐梅與奇女子》,《世界畫報》1928年第一百五十期,第1頁)

從《申報》刊布的劇情看,確實不同凡響。先突出于美艷(余美顏劇中之名)在婆家被橫施撻楚的不幸遭遇,從而使其出走具有十分的正當性和正義性,所謂“鼓其勇氣逃出此萬惡之家庭”。此時,正好其家婆被其惡侄毒害,嫁禍于她,遂遭無妄牢獄之災,性情由是大變,“出獄后乃一為人所不敢為,以與此惡社會作不懼的沖突”。盡管如此,卻得以巧遇不計前嫌、情深款款的鄒文瀾,因而擯棄鉛華,力改前轍,兩情繾綣中共盟白首,卻又遭鄒父棒打鴛鴦,復兼誤會,悲痛之余,遂遁庵為尼。鄒后往尋,又被庵方誤為社會上人,反將于逐出,至此可謂盡斷其生路(《耐梅公司新片奇女子之一幕:耐梅公司新片奇女子本事》,《申報》1928年10月9日,二十四版)。如此改編,較其本事,情節(jié)更集中,沖突更合理,立意也更高;后人再敘余美顏故事,更多有引劇中事以為實事者,可見其影響。

楊耐梅所飾余美顏之劇照(《上海漫畫》1928 年第25期,2頁)

但對這一改編,著名作家周瘦鵑看過電影后,在《上海畫報》頭版頭條發(fā)文,卻是有贊有彈。當然先贊主創(chuàng)人員,無論主演楊耐梅、導演史東山(應該提一提副導演蔡楚生才夠眼光)、攝影石世盤,“皆個中老斫輪手也”,但又嫌其輕描淡寫,對這一“久已膾炙人口的蕩佚飛揚的故事”刻畫未能盡致,“必須加以更熱烈之點染,始稱其為人”。一些配角,更嫌表現(xiàn)不到位。如與余美顏并稱四大天王的另外三人,“但見其憧憧往來,言笑不茍,似與蕩婦女之個性,相去遠矣”。對電影以孤墳豐碑為結尾,周文瀾與鄒可成并立墓前作憑吊狀,也頗不滿,認為還不如攝一海景,較為含蓄——“余美顏之死,尚在疑似之間,則此一片大海,滾滾長流,自彌足耐人尋味也。”最夸獎的,乃是電影放映之時,楊耐梅間中登場唱主題曲《懺悔詞》——玄色背景,圓月中天,下燭孤樹,槎枒有奇致;楊耐玄衣長裾,凄婉絕倫:“蜂蝶忽來清凈地,無邊佛法竟無靈,向前前無路,退后后無門,哎呀,你叫我這畸零人,除了茫茫大海何處去藏身。”(瘦鵑《銀幕上之奇女子》,《上海畫報》1928年第四百零二期,第1頁)

以此,亦可知周瘦鵑先生才是真正的老斫輪手,識見高明,洵屬公允,也堪稱現(xiàn)代電影批評史的佳構。文中所說的《懺悔詞》,也同樣是現(xiàn)代電影主題曲中的佳構:

蕭森秋氣暮云平,踽踽窮途欲斷魂。說什么莽莽乾坤大,偌大乾坤容不得人。我是生長名門好女子,婚姻專制誤雙親。個郎待我無情義,兩日夫妻便出門。從此消息深沉將我棄,聲聲姑惡最難聽。人世事,多苦辛,不信殷憂便送此身。天賦人權須保守,飄然含淚孓身行。惡鬼從來工射影,一場大禍起門庭。嘆我深閨嬌弱女,銀鐺鐵鎖度朝暮。從茲一死由僥幸,卻不道魔劫重重隨后生。放浪形骸聊自遣,須眉拜倒石榴裙。春去秋來顏色改,阿誰是我意中人。俗子紛紛何足數(shù),忽逢渤海解溫存。多情忽被無情妒,劍斬情絲寸寸分。我志在保全人骨肉,緇衣披剃入空門。蜂蝶群來清凈地,無邊佛法竟無靈。向前前無路,退后后無門。哎呀天呀!你叫我這畸零人,除了茫茫大海何處去藏身!(宋癡萍、馮子和《奇女子懺悔詞》,《北洋畫報》1928年第五卷第二百四十六期,第2頁)

楊耐梅演唱奇女子懺悔詞之裝束(《世界畫報》1928 年第一百六十四期)

《奇女子》1928年國慶獻映后,好評如潮,楊耐梅乘勢再開電影女明星攜片大規(guī)模巡回放映兼登臺演出之先河,從1928年10月到1929年1月中旬,先后巡演了寧波、青島、天津、北平、 沈陽、長春、哈爾濱等城市,使她這個奇女子再增奇氣:“一纖纖女子,行蹤遍全國,誠不愧奇女子也。”(范范《楊耐梅芳蹤游移》,《羅賓漢》1928年11月10日)。更奇的是,她在國內(nèi)巡演之后,復又從新加坡開始南洋蘇門答臘、阿沙漢、把東、大阿齊、日里棉蘭、直武芽、武吉丁宜等地的巡演,也是備受歡迎(佚名《楊耐梅來滬始末記》,《影戲生活》1931年第一期)

然而,年余的巡演,海內(nèi)海外所歷城市甚夥,唯獨沒有中國現(xiàn)代電影最重要的策源地之一的廣州;官方禁影禁戲,卻禁不住人們的縷縷情思和省思:

珠江江水毓英奇,巾幗生來性不羈。

百萬金錢供浪漫,三千面首混華夷。

紅妝輕騎行無定,俗禮迂防破亦宜。

底事從容輕蹈海,煙波浩渺系人思。

(金友石《吊奇女子余美顏》,《學生文藝叢刊》1930年第六卷第六期)

    責任編輯:丁雄飛
    校對: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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