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凱風

“搶人大戰”尚未消停，“搶企大戰”硝煙再起。

長期以來，北上廣深港是各大地市招商引資的主場。然而，今年以來，“反向招商”突然興起。

香港成立“引進重點企業辦公室”，跑到內地招商。官方更是直言不諱，加力搶企業、搶人才、搶資本。

上海罕見掉頭向西，奔赴千里之外的成都舉辦招商推介會，為歷史首次；

而大灣區與京滬之間，更是爭相到對方“地盤”來回舉辦招商活動……

這一輪“搶企大戰”，越來越卷，越來越白熱化，凸顯了全面拼經濟的分量，也讓人看到了“為增長而競爭”的發展勢頭。

拼經濟的核心，毫無疑問在于搶人和搶企業，誰是這場企業爭奪戰的勝出者？

01

過去10年，誰是“搶企”大戰的最大贏家？

衡量一個城市的創業環境和市場競爭力，主要看企業數量及質量。

企業數量的多少，一方面能反映民營企業的繁榮程度。

數據顯示，在一二線城市，90%以上的企業都是民營企業，蘇州達到92%，深圳更是高達97%。

另一方面，企業數量，尤其是企業密度，也折射了一個城市市場活力。

企業越多，企業家越多，每千人擁有的企業數量越多，整個就業市場就越發達，競爭意識也更強，創新活力也就更為突出。

這是2012年-2022年主要城市企業數量變遷情況：

從總量來看，只有上海、深圳超過200萬戶，北京、廣州都是190多萬戶，多數城市都在100萬戶以下，東北四大中心城市均不到50萬戶。

深圳企業數量之多，接近東北三省的總和，是東北F4(沈陽、大連、長春、哈爾濱）的1.7倍左右。

截至2022年底，深圳共有245.8萬戶企業，而遼寧、吉林、黑龍江分別為124萬、71萬、63萬戶。

但從企業密度來看，深圳躍居首位，上海、廣州、北京、杭州位列前五。

其中，深圳每千人擁有的企業數達到139.2戶，平均每7個人就有一家公司，可以說遍地都是企業，市場活力可見一斑。

從10年大周期來看，誰是企業增長最快的城市？

先看全國，過去10年，全國企業總量從1366.6萬家增加到5282.6萬戶，平均增幅為286%，而部分城市未達到這一水平。

深圳、廣州、成都、長沙、鄭州等地遙遙領先。

深圳從48萬家增加到246萬家，廣州從32萬家增加到190萬家，成都從27.3萬家增加到147萬家，長沙從11萬家增加到58萬家，鄭州從13.4萬家增加到80萬家左右……這些城市增幅都在4倍以上。

與之對比，哈爾濱、大連、沈陽等地企業數量僅增長1倍多，遠遠跑輸全國。

哈爾濱從13.6萬家增加到29.8萬家，大連從12.8萬家到35.1萬家，沈陽從12.8萬家到35.5萬家。

深圳成都廣州企業為何增長這么猛？東北城市發展沒能跑贏大盤？

一個原因是，營商環境的影響越來越大。

近年來，各地為了爭搶企業，紛紛對標國際，推動營商環境改革和法治政府建設，也帶動了企業向不同城市的分流。

自2012年起，隨著簡政放權推進，各大城市開啟商事制度改革，在“互聯網+”和數字經濟助力之下，逐步實現一網通辦，企業登記迎來井噴期，數字經濟發達的城市自然先行一步。

同時，隨著地方政府競爭步入深水區，以營商環境、法治政府為主的治理現代化水平的差別日益凸顯，“搶企大戰”的結果自然大相徑庭。

另一個原因是，產業結構的變遷，帶來企業競爭的分野，誰能率先布局新興產業，就能保持競爭優勢。

過去10年，以互聯網、電子制造業、新能源汽車、生物醫藥為代表的新興產業崛起，大量新企業應運而生；

而一眾以能源、化工、紡織服裝為代表的傳統產業遭遇激烈的市場競爭，部分企業被迫退出市場。

優勝劣汰本是市場常態，只要有新鮮血液補充，就不值得擔憂。

要知道，即使競爭力強大如深圳，2022年也有10多萬多家企業“消失”，或是主動注銷或是被吊銷，但新增企業則多達27萬家，企業規模依舊能保持高速增長。

如今，深圳企業500強，多數都是在本土從中小企業發展壯大，絕大多數都屬于新興產業，7成左右是民營企業，經受住了市場競爭的考驗。

可見，新生血液的補充速度，能否趕上市場競爭的烈度，這也決定了未來各大城市的發展前景。

02

上市企業“城市戰爭”：誰跑在最前列？

上市企業，是一個地方資本活力和市場競爭力的體現。

上市公司數量和市值，是資本觀察城市的重要切口，代表的是資金對于城市企業與產業的認可度，可視為衡量城市經濟含金量的參考指標之一。

過去10年，A股上市企業從2534家躍升到5300多家，境外市場還有上千家內地上市企業，這些企業分布在200多個地市中。

從市值來看，截至2023年三季度末，全國共有9家企業市值破萬億，148家企業市值超千億，其中騰訊以2.6萬億位居榜首，貴州茅臺、工商銀行、阿里巴巴、中國石油躋身前五。

從產業來看，10年來，電子、互聯網、生物醫藥、裝備制造等產業上市公司數量大幅增長，而房地產、鋼鐵、采掘等傳統行業則停步不前。

顯然，越是率先布局新興產業的城市，越能在上市公司的城市競爭中走在前列。

這是過去10年上市企業最多的城市及其變遷情況：

僅看A股市場，雖說幾乎每個地市都不乏上市企業存在，但超過100家的可謂鳳毛麟角，一共只有10個。

北京（465）、上海（432）、深圳（423）、杭州（225）、蘇州（216）、廣州（154）、南京（123）、無錫（119）、成都（116）、寧波（116）。

可以看到，10大城市上市企業占了全國的45%，而京滬深三足鼎立，占了全國的1/4左右，競爭力可見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許多經濟總量居前的城市，上市軍團卻不凸顯。

GDP躍居全國第四的重慶，排在10名之外。在上市公司層面不僅遠低于廣州杭州蘇州，甚至不及成都無錫等地，凸顯了新興產業的不足。

這在代表新興產業的科創板上體現的尤為明顯，截至2023年10月，重慶只有3家科創板上市企業，而深圳多達42家，成都也有17家。

泉州也是如此，排名在30名之外。躋身萬億俱樂部，泉州GDP超過了同省的廈門，但上市企業數量不及廈門的1/3，也與其以紡織鞋服、建材家居為主的傳統產業結構有關。

值得一提的是，蘇州超過廣州，無錫超過成都武漢等強省會，紹興超過重慶，嘉興也超過西安與濟南，東部沿海地市本身的綜合競爭力可見一斑。

當然，這還沒算上境外上市公司。如果加上港股和美股等上市企業，北京上海雙雙超過700家，深圳超過550家，領先優勢進一步擴大。

由于數據可得性，多數城市都未披露境外上市企業數據，我們仍以A股市場為例，過去10年，哪些城市增長最快？

可以看到，上市企業增長最多的五個城市分別是北京、深圳、上海、蘇州、杭州，分別增加248家、240家、228家、152家、147家。

與之對比，沈陽、大連、哈爾濱、蘭州、泉州、南寧、長春、昆明等地，上市企業增幅僅為50%乃至更低，遠遠跑輸大盤。

然而，在10年前，無論沈陽大連等東北城市，還是昆明太原等中西部省會，上市企業與青島、東莞等萬億城市都有一爭之力。

但10多年過去，多數城市卻停滯不前。大連僅從23家增加到30家，沈陽從19家增加到28家，太原從16家增加到19家，南寧從10家增加到15家……

上市公司數量增長乏力的背后，要么是產業結構過于單一，只有一兩家大型龍頭企業，而未能形成群星環繞的產業集群。

要么是傳統產業優勢不再，而新興產業未能跟上腳步，從而在企業競爭中被拋在了后面。

03

世界500強競逐：誰進步最大？

世界500強，衡量的是企業的國際競爭力。

世界500強是以規模論高下，比拼的是營業收入。坐擁超大規模市場、龐大工業體系，自然容易打造千億級乃至萬億級的巨型企業。

沒錯，在中國入圍世界500強的企業中，“中”字頭的國企占了絕大比例，且集中于金融、能源等領域，這也讓北京成了全球世界500強最多的城市。

不容忽視的是，這些年，隨著互聯網、先進制造業飛速發展，一眾民營企業崛起，北京占比收窄，以深圳、杭州為代表的新興城市一路攀升。

10年前，中國共有95家企業上榜，北京一地就占了48家，上海為8家，而深圳僅為4家，廣州、杭州都是2家，而大多數強二線城市掛“零”。

到了2023年，中國共有142家企業上榜，北京仍以53家的總量遙遙領先，而上海從8家增加到12家，深圳從4家增加到11家，廣州、杭州從2家躍升到6家和7家，而多數二線城市也有2-3家。

不過，10年過去，重慶、南京、沈陽、無錫、泉州等地在世界500強榜單上，仍舊顆粒無收。

如果說10年前，世界500強還是國企的主場，如今民企已有一席之地，且呈不斷擴大之勢。

在最新入圍的142家企業中，民營企業占了38席，而深圳一地就貢獻了8家，為入圍民企數量最多的城市。

這些企業，多數都是科技企業，無一不是所在行業的龍頭，不僅有規模優勢，而且效益之強、研發投入之高、稅收貢獻之大，也遠高于整體500強企業。

工商聯近日發布的《2023年民營企業研發投入500家榜單》顯示，華為、騰訊、阿里、百度、吉利、美團、螞蟻科技、比亞迪、京東、小米位列前十。

同時，民營企業也是稅收貢獻的主力之一。

根據全國工商聯數據，2022年，全國民營企業500強納稅總額達1.25萬億元，占全國稅收總額的7.51%。其中納稅額最高的5家企業分別是：吉利、榮盛控股、騰訊、恒力、螞蟻科技。

這些大型民企的陸續上榜，既是我國互聯網、電子制造業、新能源汽車等新興產業飛速發展的見證，也讓中國世界500強矩陣的整體競爭力得以提升。

值得一提的是，全球只有8家互聯網企業入圍500強，中美各占4家。

中國企業包括京東、阿里巴巴、騰訊、美團，美國企業包括亞馬遜、Alphabet、Meta、Uber，體現了全球數字經濟的“勢力”分野。

在各大城市中，深圳世界500強企業的成長歷程及產業分布，無疑最具代表性。

2008年，中國平安成為深圳第一家世界500強企業；2010年，華為首次躋身其中；2017年，騰訊上榜；2022年，比亞迪入圍。

如今，深圳共有11家世界500強企業，其中民企多達8家：平安、華為、騰訊、比亞迪、順豐、正威、萬科、立訊精密等。

這些企業，無一不是所在領域的龍頭。騰訊之于互聯網，華為之于電信制造，比亞迪之于新能源汽車，萬科之于房地產，立訊精密之于電子零部件，不一而足。

對于所在城市來說，一家世界500強企業的誕生，創造的不只是總部經濟的財稅效應，更能帶動上中下游產業鏈的聚集，從而形成百億級乃至千億級的產業集群。

騰訊、華為之于深圳都是如此。

騰訊通過協同創新，帶動大灣區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華為在軟硬件上的共同發力，將深圳及周邊地區電子制造業帶上新的高度。

如今，在世界500強企業中，科技企業脫穎而出，正在取代房地產企業、能源企業。這些更具全球競爭力的龍頭科技企業，有望成為重塑全球城市矩陣的重要變量之一。

04

搶企業，就是搶未來

拼經濟，就是拼企業。

過去幾十年，城市競爭最大的特點當屬“政治錦標賽”。以招商引資為工具，為經濟增長而競爭，被視為 “中國奇跡”的重要助力之一。

招商引資，本質上就是“經營城市”，就是“搶企業”。誰能引來龍頭企業，誰能抓住產業風口，誰能率先建立一流的營商環境，就能在城市競爭中先行一步。

反之同理。前些年一些地方受制于 “投資不過山海關”的困境，不僅在大型科技企業付之闕如，就以引以為傲的傳統國資，也節節失去既有的競爭力。

如今，在日益不確定性的大環境面前，安全的重要性開始上升，從國家安全、科技安全到產業安全無不如此，但從上到下，從來都沒有忽視經濟增長的重要性。

最近一段時間，“日本何以陷入停滯的三十年”成為爭論焦點。

雖說是高位橫盤，但日本增長停滯帶來的一系列問題廣為人知：企業競爭力下降，國際影響力節節敗退，房地產萎靡不振，低欲望社會、躺平社會等問題凸顯。

所以，拼經濟仍舊至關重要。

且不說GDP增長與保就業之間有著直接而緊密的關聯。研究表明，1 個點的 GDP 增速對應 200 萬的新增就業，這正是今年GDP增速反復強調“保5”的重要性所在。

面對迫在眉睫的地方債務、地產困局等難題，經濟增長才是最終的解決方案。前不久，央行突然增發1萬億特別國債，將赤字率從3%突然調升到3.8%，也是拼經濟之下“以時間換空間”的體現。

對于地方政府來說，“政治錦標賽”雖然有了更為豐富的內涵，但GDP增長仍舊舉足輕重。

如今，大投資時代正在逝去，而全球產業大轉移帶來的壓力凸顯，再加上新一輪技術革命如火如荼，稍不留神，就會被甩到后面。

這種背景下，從上到下，都要全面拼經濟，而搶企業無疑是最直觀的體現。

從國家到地方，關于促進民營經濟發展的文件接連不斷；而跨市、跨省乃至跨國的招商引資大會更是不計其數。

值得一提的是，企業家終于有了自己的節日。自2019年深圳將11月1日設立“企業家日”，以城市的名義致敬企業家，開全國之先河。

如今，包括無錫、長沙、青島、鄭州、泉州、廈門在內的多個一二線城市跟進，東莞和溫州更是明確為“民營企業家日”，足見各地對于企業的重視。

“信心比黃金更重要”。

無論是呵護民營企業，還是爭搶科技龍頭，都釋放了拼經濟的信號，但要真正扭轉預期、重塑信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