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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卓別林,激進的流浪漢
【編者按】
10月11日,第七屆平遙國際電影展期間,“對話:有關卓別林+電影《淘金記》”在平遙電影宮·小城之春廳舉行。
正式放映前,平遙國際電影展首席顧問馬可·穆勒、中國電影資料館節目策劃沙丹、上海溫哥華電影學院執行院長程波、山西傳媒學院山西電影學院執行院長魏曉軍以及演員喬杉共話卓別林的多面人生和電影美學。
穆勒專門寫了一篇文章《查理·卓別林,激進的流浪漢》,在對話環節的最后,由翻譯代為在現場誦讀。

卓別林電影回顧展海報
查理·卓別林,激進的流浪漢
文/馬可·穆勒
(澎湃新聞記者 王諍 根據現場翻譯整理)
1952年9月,查理·卓別林在伊麗莎白女王號上回望紐約——他前往歐洲,向歐洲大陸介紹他的最新電影《凡爾杜先生》——在船上,卓別林了解到,只有在他接受了對自己的道德和政治品質進行移民和入籍審查之后,美國政府才會讓他回到美國,這個他生活了30年的地方……
“再見吧。”卓別林在船甲板上說道。他拒絕接受檢查。直到1972年他才回到美國,當時美國電影學會授予他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美國政府為什么要流放卓別林?就像《摩登時代》中流浪漢被困在現代工業中的齒輪中一樣。查理·卓別林在1940年代末和1950年代初,發現自己被麥卡錫主義這臺機器所纏繞。聯邦調查局FBI,這個國家的政治警察,從1922年就開始調查卓別林涉嫌與美國共產黨的關系。

《摩登時代》劇照
從1920年開始,卓別林處于成功的頂峰。他是一位激進的電影制作人、思想家和組織者,與道格拉斯·費爾班克斯、瑪麗·皮克福德和D·W·格里菲斯一起,卓別林創建了一家打破制片廠制度的公司,讓四位演員和導演主控他們的工作。
1921年,卓別林開始制作《尋子遇仙記》,也叫《小孩》(The Kid),這是他最好的電影之一。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這基于他的童年記憶,并完善了卓別林流浪漢角色的設定。卓別林最重要的無聲電影以流浪漢的形象為基礎——流浪漢是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標志性的窮人。卓別林說過,自己就像一個永遠被一種精神,貧窮的精神、一無所有的精神所困擾的人——這正是人們在他后來的電影中所看到的,從1915年的《流浪漢》到1936年的《摩登時代》,莫不如是。

《尋子遇仙記》劇照
卓別林在1925年時談到流浪漢形象時說到,無論他有多么一蹶不振,無論豺狼如何成功地將他撕裂,他仍然是一個有尊嚴的人。工人階級、有工作的窮人,對卓別林來說是有智謀和尊嚴的人。不被打倒,不被嘲笑,他對工人階級的同情,定義了他所有最著名的無聲電影。
一個長相古怪的小個子,帶著德比帽,穿著不合身的服裝,寬松的褲子,緊身的裁剪外套,超大的鞋子和牙刷胡子,拿著棍子走進來,在電影《威尼斯兒童賽車》(1914)中首次以流浪漢身份占據了電影銀幕,從那時起流浪漢形象成了卓別林的代名詞。卓別林熟悉流浪漢這個角色,在于他與英國音樂界流浪喜劇演員相遇的歷史,以及他在童年時期遇到的那些流浪漢。
卓別林從14歲起就在雜耍劇院當啞劇藝人,這段經歷使得表演對于卓別林來說是自然而然的,他將各種戲劇形式帶到新興的電影媒介當中,從而為電影形式發展了新的審美敏感性。卓別林電影天才的悖論使他成為電影界最長盛不衰的喜劇演員,并讓他被認真地對待為一名藝術家,仰賴于他對流浪漢形象的塑造。
我們看到正是通過流浪漢的形象,卓別林發起了電影制作的根本轉變,通過與攝像機和觀眾建立起直接的聯系,將主觀性轉向內部。卓別林創造了電影的主題,使自己成為攝像機的主角,他的身體手勢和攝像機間形成了特定的關系,然后從外部和內部改變了電影媒介。由于能夠將攝像機用活,并吸引觀眾的直接注意,流浪漢的比喻成為卓別林電影項目的核心,通過這個可以從無名小卒蛻變為普通人的角色,卓別林模糊了演員和觀眾之間的界限。
而這之所以成為可能,正是因為流浪漢并不在觀眾之外,而是觀眾之一。他如此迅速進入熟悉但疏遠的領域,代表著陷入現代世界新機械奇跡的個人。卓別林的身體同時是人與機器的象征性融合,卓別林的這種創造性被許多電影人和評論家視為現代性本身的體現。例如在我已經引用的電影《尋子遇仙記》當中,卓別林扮演傳統小丑的角色,肯定身體需求,反對社會習俗,他的物理本性超越他的人類身份,變成了機械身份。在他的電影敘事當中,卓別林似乎賦予流浪漢形象多個側面:他既是一個紳士,一個詩人,一個夢想家,又是一個孤獨的人,一個充滿希望的浪漫主義者和冒險家。
然而流浪漢的驚人之處還在于,他的電影本身無視口頭語言所有的必要性,通過流浪漢比喻傳達鬧劇、喜劇的悲情節奏。手勢和面部表情,似乎有效超越了局外人的社會界限,從內部對系統本身進行了批判。幽默是流浪漢的核心元素,成為卓別林將理智和傳統定義的精神錯亂符合化的工具,流浪漢通過岔開雙腿和膝蓋行走,這個扮相讓他一出場就會讓觀眾大笑起來,他的古怪步態富有內涵,他把偷來的雞蛋藏在褲子里,又砸在褲子里的情節讓觀眾哄堂大笑。
同樣在《摩登時代》里,工廠工人被描繪成為機器當中的齒輪。他被傳送帶帶上了重復、非人性化的任務逼瘋了,控制生產的,以及人體運動的主人,也成為流浪漢身體的主人。流浪漢身體不斷扭曲和轉動,擰緊傳送帶的螺栓,他有節奏的機械般的身體——卓別林探索銀幕的空間,并在這一過程中間徹底改變了電影形式本身——他的前輩們大多依靠情節推動事件,保持觀眾們的興趣。但自導自演的卓別林總能找到一種方式來進行嘗試,他用自己的身體作為自己的延伸,成為了無與倫比的小丑。
卓別林作為小丑所攜帶的身體,戰勝了多愁善感。他極具張力的身體做出夸張動作,盡管是無聲電影,但無論是看到、聽到都那么精彩。例如《摩登時代》中,他用身體聲音的時候,我們會聽到胃里產生消化的冒泡聲。這種自然和機械的獨特結合,將卓別林置于現代主義的傳統之中,具有多重含義,并邀請觀眾做出自己的解釋:卓別林的成名完全是因為他在表演方面的身體天賦,還是有更多的原因呢?
卓別林迷人的天才之處還在于他選擇的角色,通過角色把構思呈現在世界上,流浪漢通俗文學和漫畫、社會學、心理學的不同比喻,揭示卓別林曾經成為現代電影想象中最具標志性的人物之一。流浪漢特征,流浪漢在身體、心理和文化方面是專門為復制他所處在摩登時代而設計的,在一個事物夸張機械的格局中,錯位、扭曲、漫無目的、沒有焦點和生活無著的世界,逃避任何真正的情感和依戀。
通過流浪漢形象,卓別林體現出流離失所的人是觀眾當中的普通人,描繪了普通人的抗爭,他在努力理解新世界的秩序,隨著快速工業化,新世界秩序威脅到他們的生命——普通人現在已經成為社會當中的局外人,在銀幕上以速度和動作令人眼花心亂,模仿當代生活不斷變化的現實,技術發展和日益商品化的局面,有了這樣的理解,一個處于社會邊緣但能看清社會中心的人被卓別林塑造成為了主角和英雄,現代主義作為歷史時期以及美學運動見證了激進、新主題誕生,普通的個人能夠以最小元素反思現代的復雜性。卓別林在流浪漢當中呈現的身體語言和技巧是沉默和幽默——電影作為一種媒介,尤其是卓別林的電影將批判性和現代主義的情感帶給了普通人——當時的技術創新推動了電影的發展,成為一種有趣的新方法,通過圖像向大眾傳遞出激進的內容。
查理·卓別林不僅開創了激進的新主題,而且開創了一個激進的新世界,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去看待、去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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