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鑒丨一舨水墨畫里的隨意芳歇

2023-10-11 19:43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人間走遍卻歸耕

——讀一舨水墨畫里的隨意芳歇

文·高宏

中秋佳節在畫家一舨兄的四合院天井里喝茶、飲酒、聊天、賞月，人生幾何，對酒當歌，大家都是天涯客，我們在微醺中暢聊，在花和草的秋爽中遙想詩和遠方。當月亮抬高在天空時，大家一起漫步在展廳里賞一舨兄的水墨作品，打開落地的燈，每一幅作品猶如掛在白云上的夢，踏在藍色的夜晚心里撥動起詩人王維的《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一舨寫生·西山寺-34x34cm-2023

觀完作品，一舨兄誠邀我為他的作品寫點小文字，我有些誠惶誠恐，我們都來自山野歸于自然的北漂客，每個人的藝術方向不同但殊途同歸，有時別人對他者繪畫的解讀差之毫厘繆以千里，我試著用自己的視角和質覺去解讀一舨兄作品里的人格氣象。

一舨的繪畫作品給我留下的印象是拙而雅，藏而古，屬于靈性繪畫。他通過一根散淡克制狀態的線條畫出幻想，線條給每一幅作品賦予了意義，像生命般融進他的骨子里。通過作品可以看到他是為了完成冥想的燈芯，線條里有心性的純凈，在他的作品里能讀到整體的系列故事。如果把一舨的系列作品認真看一遍，就能夠觀到他的水墨藝術延伸出一種語言形式上的創新精神，就可以讀出他不一般的作品里也有非常不二般的大自在。

陜北寫生之一 34x34cm 紙本水墨

一舨的畫著迷于一種禪境，用線以慢半拍的破柴弧與折草根的枯筆節奏慰籍自己的性靈，滋養出古意的樸厚和靈秀。擁有這樣筆性的人很適合表達隱藏起來的豐富情感。我們很難通過他的作品直接表明好與壞的判斷，只能領悟畫面意境的一二，這種被遮蔽的情緒在他的人物畫里顯得格外突出。一舨的山水、花鳥畫也是具有性靈野趣，有一種心竅被打開的率性坎離感，在道法自然里有而不著，寂然不動，無形無相，神氣相結，總體上屬于簡約克制的文人情懷。

一舨在繪畫中專注于物像的姿態，刻意不顯示時間，將空間隱藏在角色的情感中進行平面化處理，使觀者不能確定畫的是超現實還是現實，而是將觀者的注意力轉移到每個角色的體態行動上。一舨的每幅作品都用了統一的時間、地點，同時又故意從自己的作品中省略了多余的信息，他借鑒古法傳統為己所用，正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取法乎上。

一舨寫生·青山寨印象-23x45cm-2023

一舨作品里的筆墨構成了其畫面的結構，時刻都在樹立這種觀念，可以看出他在下筆前或作畫過程中就有意識地將筆墨為畫面的構成思考。用什么樣的線、什么樣的墨、什么地方用點、什么地方用面等……一舨的繪畫特點就是線實墨虛，通過寫和皴的方式進行穿插等手段作畫，被納入的個體筆墨構成了他的思考，讓他盡情地發揮筆墨的偶然性和現場感染力。他是通過心跡做畫的，并不會完全依賴于畫家的旨意和預期，所以在他的畫面里有隨機性，都是隨意靈活處理的手法，既有理性也有感性，這些就是我們通過他的作品感受到的創作特征。

陜北寫生之二 34x68cm 紙本水墨

當然我作為旁觀者不一定準確，畫家可能思考的更深遠，看畫的人往往會有一種自己的習慣，觀者很多時候會陷入局部觀看，會陷入一筆一劃之間挑毛病，其實有些問題一旦放在一批作品里去看，那些所謂的問題可能就是畫面里最奪眼的部分。出格耀眼的光芒都是通常人們所認為的問題，而最初認為筆墨精妙的地方卻很平庸，這是由于人們的習慣往往是先看技術，忽視了筆墨的精神性。傳統一定是重筆墨精神，筆墨的精與不精也是相對的，是畫家豢養出來的，筆墨是為了表達情緒烘托氣氛，如果還未落筆就先想到筆筆精到，怎么可能充分地抒發心性呢！這是個觀念問題。筆墨是相對的，美和丑也是相對的，畫家苦心經營的主旨是藝術語言，構建自己的語言體系，主題和內容只是載體而已，是無關緊要的。別人記住的是畫家的自我，而不是記得畫家畫什么主題，記住的是畫家獨特的語言，能被記住的畫家都具備獨特的語言。

陜北寫生之三 34x68cm 紙本水墨

一舨的作品留給人整體的印象是他獨特的藝術語言。一個畫家能有自己藝術語言是幸運的，有多少人在茫然與無奈中推著自己往前走，最終也沒有尋得自己。人類在自然之道面前是如此的渺小與微不足道。一舨兄意識到人性的方方面面：如脆弱，善良，憤怒，沮喪，幽默，好奇等……但如何接近或走過生活中的一瞥，對于創作者來說是由非慣用手法創作的，只有窺見本質的人才能獲得了純真般的元素，才具備詮釋內心的能力。當下許多人注重作品的視覺沖擊力，強調整體的強烈觀感，而一舨則反其道行之，追求的是意境和格調。他的作品里也有不安感，是對于當下人性的迷霧和對于生存本身不確定的不安，內在性是他所企圖挖掘的生存真相。

一舨寫生·山里人 -23x45cm-2023

如何入筆是一舨兄內心本來就有的心性，但由于身處宋莊被邊緣化塑造，在個人塑造中畫家完成了自己的語言建構，做出獨特的探索，開創出一種外在具象的現實主義和內在具有精神價值的作品面貌，構成獨樹一幟的風格。當然這與當下人們談論的藝術沖擊力是格格不入的，沖擊力這種東西在傳統繪畫中產生不了震撼力，即便猛一看讓人吃驚，轉瞬就暴露出它的淺薄與乏味。只有將精神性表現得越深刻，作品的震撼力才越強也越持久。所謂豐富，絕不僅僅是對形象的刻畫，還有筆墨的豐富，筆墨豐富了，感覺就深刻了。只有強調筆墨的感覺才能入木三分地表現出來。畫畫不要求完美，有時候反倒要破壞它，畫家一舨就是這樣執行著自己的想法。在他的畫里有一處精彩就夠了，這也是判斷一個畫家是否優秀的起點，一舨兄始終在這個點上展現自我。

時間恰好，意猶未盡最好，就讓我淺薄的解讀結束在詞人辛棄疾的《鷓鴣天·博山寺作》：

不向長安路上行，卻教山寺厭逢迎。

味無味處求吾樂，材不材間過此生。

寧作我，豈其卿。人間走遍卻歸耕…

2023.10.6于宋莊G藝術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