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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瀾對談愛哲：不開心如何成了“流行病”？｜湃客Talk

2023-10-10 13:23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今天，你發自內心地笑了嗎？

這兩年，我們身邊不快樂的人好像越來越多了，年輕人動輒將“emo”“焦慮”“精神內耗”等詞掛在嘴邊。另據《2022年國民抑郁癥藍皮書》報告，中國抑郁癥患者約有9500萬人，呈現出年輕化的趨勢。

為什么當下會出現如此普遍性的心理危機？楊瀾在她的新書《幸福力》中指出，“失聯”是一個重要原因。人與自然失聯、人與人失聯、人與內心失聯……想要重建聯結、體驗長久而穩定的幸福，離不開“幸福力”，即發現、感知、創造與分享幸福的能力。

何為幸福，又何為不幸？作為一檔深受年輕人喜愛的情感播客節目，《故事FM》主播愛哲收集了很多和年輕人成長息息相關的故事，或許能解答你的心理困惑。

今天（10月10日）是世界精神衛生日，《湃客Talk》就邀請到資深媒體人、陽光媒體集團董事長楊瀾，以及播客《故事FM》創始人、主播寇愛哲，一起破解“幸福密碼”。

（點擊收聽本期節目）楊瀾對談愛哲：不開心如何成了“流行病”？｜湃客Talk

以下文字稿節選自《湃客Talk》播客節目：

“失聯”的現代人

“失聯”使得當代人出現了比較普遍的精神衛生危機。——楊瀾

今年7月，天后李玟罹患抑郁癥輕生離世。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特別難以置信。我與她進行過兩次專訪，還曾多次主持過她參加表演的一些大型晚會、音樂會。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個超級陽光、超級活躍、非常有積極能量的人。她的離開，也讓我們關注到“微笑抑郁”。

為什么我們的收入、物質、壽命都有了提升，但焦慮、抑郁的人反而更多了？這背后的原因非常復雜，但我挺欣賞一種解讀方式——我們在某種程度上處于一種“失聯”的狀態。

我們和大自然“失聯”。一位18世紀的農民可以跟土地有非常親近的關系，他耕種、收獲、付出與所得都是如此的顯而易見，可以非常直接地感受到。但今天我們都離自然比較遠，還可能受到生態惡化的影響。

人和人之間的交往也往往處于“失聯”的狀態。雖然我們無時無刻都在社交媒體上，但這種社交圈的喧鬧，和我們真正需要的人和人之間的情感深入綁定，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正是和自然、和工作、和他人、和家人，甚至和自己內心價值觀的“失聯”狀態，使得當代人出現了比較普遍的精神衛生危機。

不少朋友會諱疾忌醫，因為周圍的人對心理疾病不理解。——愛哲

今年，我們的播客團隊里有兩位同事因為心理問題比較嚴重，不得不離職。向我求職的一些媒體人，心理問題也非常普遍。

《故事FM》近期有兩個故事涉及年輕人的心理問題。其中一個講述者，他的女友因為心理困擾選擇了自殺。從這個故事中，我們發現一個人的心理問題其實波及周圍，包括很多親朋好友，這是我們要去正視的一個社會現象。

我采訪過不少受到心理問題困擾的朋友，很多人都會諱疾忌醫，會有病恥感。周圍的人對心理疾病不理解，也會導致他們不太愿意就醫。

今年年初的時候，我一度覺得壓力有點大，趕緊去醫院做了量表，當然結果顯示并沒有多大問題，讓我放寬了心。有問題還是要及時尋求幫助。

我們的公眾號后臺也會收到一些求助，如果涉及生命安全、有自殺傾向的，我們會介紹一些機構給他們。還有一些網友聽到我們某期故事之后，感覺主人公的選擇對自己有啟發、很想認識這個人，我們也會幫助他們建立聯系。

“幸福”和“幸福力”

幸福不是虛無縹緲的，而是可以主動創造和分享的。——楊瀾

2009年，我在《天下女人》欄目里首次提出“幸福力”這個概念，至今我已經閱讀了近200本心理學相關書籍，采訪過幾十位國內外專家。在大量的采訪中，我也觀察到發生在自己和周邊人身上的故事。

我把“幸福力”定義為“發現、感知、創造、分享幸福的能力。”積極心理學中有“幸福的五大支柱”，即積極情緒、全情投入、自我成就、培育關系、找到意義。在此基礎上，我又加了一項“悅納自我”，把這六點稱作“幸福力六邊形”。

今天我們談論的幸福不是虛無縹緲的，而是可以主動創造和分享的。

其實在我們的日常瑣碎當中，蘊含著很多小美好和小確幸。比如我家門口有一棵海棠樹，春天的時候我會觀察海棠花，它慢慢地長出綠芽，慢慢地伸展開，突然有一天樹葉全都長出來了，這是一個非常曼妙的過程。

為什么我們不能夠輕易問別人“你幸福嗎？”因為這是一個很私人化、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我采訪過中國首位女宇航員劉洋，她說第一次從外太空執行任務回到陸地上，有自然流動的水流過自己的手背和手心的時候，感覺幸福極了。

我從小到大，媽媽老讓我多穿衣服，小時候聽她嘮叨，有一陣子就覺得很煩，但現在媽媽已經80多歲了，我開始嘮叨她多穿衣服了。這就是一個幸福的反轉。

學會跟痛苦相處，也享受被喜悅暴擊。——愛哲

最近兩年我一直比較關注一種心理訓練方法，正念。

它和楊瀾老師“幸福力”的理念很相似，其實就是關注當下這一刻，包括一些比較細微的東西。比如，吃飯的時候要去感受食物的味道、呼吸的時候要感受空氣的溫度。

《故事FM》做了很多關于苦難的故事，并不是要讓大家變得更加抑郁，而是讓大家知道這些苦難是存在的，發生在你身上并不是說只針對你一個人，我們需要學會跟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相處。

但我們也做過一些幸福話題的征集，有個系列叫做“被喜悅暴擊的時刻”，大致歸納為“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其中一個故事，是一個大學男生設計了一個煙盒。當你把所有的煙都抽完了之后，煙盒上的熊貓會變成骷髏頭，以此勸阻大家吸煙。他的這個設計不經意地參評了一個設計比賽，結果有一天一個電話打來告訴他得獎了，是包裝設計界的奧斯卡，還給了往返紐約的所有費用。我們都為他高興。

還有一個故事，是一個男生參加了一個話劇藝術節，被評為最佳男主角，而導演是個女孩，跟他表白了。故事最后，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我們的孩子現在都5周歲了”。這一句話就讓大家全都被擊中了。

年輕人的心理之困

年輕人工作躺平和內卷，都是缺少了內在的驅動力。——楊瀾

我看過一本談抑郁癥患者的書，其中提到一個柬埔寨農民，勞作時因為不小心觸發了地雷被炸斷了雙腿。后來他進入了非常抑郁的狀態，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就想等死。

村民們是怎么幫助他的？并不是簡單地送吃送喝，而是送了他一頭奶牛。有了奶牛，就有了日常營養的來源，也有了謀生的工具。慢慢地，他學會拄著拐杖行走，又對生活恢復了信心。作者想用這個例子來說明：我們需要感受自身價值。

我認為，躺平和內卷都是因為對工作缺少了內在的驅動力。外界的壓力太強，我感到沒有能力去應對的時候，只有躺平甚至是擺爛。但是如果這件事情是你真正想做的、愛做的，而且是善于做的，可能你所處的情況就會有所不同。

我在學生時代并不知道將來要做媒體，但我一直是個特別愛跟人交流的人，所以后來做了傳媒以后，我發現帶有創意性的、和人打交道的工作總是讓我充滿了能量，甚至我會超越領導對我的要求主動去做。

所以，如果一個工作讓你特別的痛苦，這既不是你愛，也不是你擅長的，而且都是在外界的壓力下做的，那真的應該考慮離開這個工作。

很多年輕人的心理困擾，其實源于原生家庭。——愛哲

在《故事FM》的投稿中，很多年輕人產生心理困擾，可能都歸結于原生家庭的影響。

最近大家在討論“掃興式父母”，除了“打壓式的教育”，我還有一層感受是，年輕人想對長輩表達愛、想要帶他們出去玩，卻總被拒絕。比如我的母親就很典型，我只要帶她去需要花錢的地方，她一定說不。這也是一種“掃興”。

這可能提醒我們年輕人，跟別人相處的時候千萬不要以一種“對別人好”的出發點去打壓別人，或者說去掃別人的興。

另外我特別有共鳴的一點，是對男孩的培養。傳統的家庭教育觀念可能會讓男孩形成非常不好的直男性格。我的父母就非常“倒霉”，兩個孩子都是男生，包括我自己在內，都不太會表達愛、不太會對父母噓寒問暖。即使我意識到這個問題，但有些話就是不太說得出口。這方面需要我們反省，一步一步改變。

你可以不要這張紙，但是沒有人會不渴望得到一種愛的關系。——楊瀾

我在新書《幸福力》中，跟大家分享了哈佛大學做的社會學調查，這個調查長達70年，看人生中哪些因素對于一個人的主觀幸福感影響最大。在調查對象當中，既有成為總統的，也有成為大律師、醫生、專家、華爾街金融人士或者高中老師的，也有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但調查者后來發現，社會層面的成功和個人精神狀態的相關性，并不只是一個簡單的公式。

實際上，自我的幸福感或者對生活的滿意度，一個最直接的指標就是比較穩定的、相互滋養的情感關系。這種關系能夠包容對方、能夠一起成長，是一個人獲得長期生活幸福感最可靠的保障。

所以，今天我們可以調侃婚姻，調侃它到底是不是一張紙。你可以不要這張紙，但是沒有一個人會不渴望得到一種愛的關系。對于我們一生的幸福感，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因素，沒有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