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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戊戌:戊戌變法120周年札記
文/楊典
譚瀏陽雖是湖南人,但生于北京宣武城南孏眠胡同(即爛面胡同),此胡同就在菜市口法場北口,故也可以說,譚最后也是死在自己的出生之地。譚整個青少年時代也基本在北京南城長大。按楊廷福《譚嗣同年譜》載,十歲前先后師事畢莼齋、韓蓀農、歐陽中鵠等,并因反對八股而在課桌上寫下“豈有此理”四字。又引譚《三十自紀》言:十二歲時,即1876年(光緒二年)春季,北京發生了大瘟疫,先生被傳染,死去三天,才蘇醒過來。譚繼洵替先生取一個字叫“復生”。當時譚家上下因瘟疫還死了六個人,最關鍵是譚的生母徐五緣也染病去世。譚繼洵素來寵妾,于是譚常被庶母虐待,心中有大憤怒,乃至常有輕生的絕望感。也許是為了強身健體,譚于當年開始習武,并結識了本來屬于他父輩年紀的通臂猿胡七(胡致廷),然后胡七把他引見給王五(王正誼,字子斌)。如年譜所引陶菊隱《新語林·去留肝膽兩昆侖》載通臂猿胡七所言:“譚先生居在北京半截胡同瀏陽會館的時候,我和單刀王五(大刀王五)每天必和他見面,王五比我年輕,是我介紹給他的——介紹的動機因為譚先生向我學锏、太極拳、形意拳和雙刀,我認為雙刀不及單刀好;第一,單刀易學易精;第二,單刀用處比雙刀多;第三,單刀便于取攜。譚先生以為然。單刀是王五的絕技,所以我把王五介紹給他,我二人同時教授他武藝”。
若陶菊隱先生的記載屬實,那么譚嗣同與王五、胡七的關系,其實是師徒或亦師亦友的關系,而遠非后來各類文藝作品里所言的一般“江湖兄弟”。
按,陶菊隱生于1898年,即戊戌變法失敗,譚嗣同被殺的當年。雖曾專攻晚清至民國史聞,但陶只是一個后輩學人、報人。《新語林》的寫法也與《世說》相類,是帶有半傳奇性的,故他的記述也很難求證絕對的真實性。但譚嗣同是十歲前后從爛面胡同搬入南城半截胡同瀏陽會館的,當屬實情。瀏陽會館離王正誼鏢局所在的西半壁街非常近,故“每日必和他見”想來也是方便的,無論誰去誰處。至于“去留肝膽兩昆侖”之句,據后人考證應為梁啟超所篡改(原句為“我執歐刀向天笑,留待公罪后人論”)故并不一定是指本為昆侖派武術家的胡、王二人。
無論如何,二人作為普通武人,卻都因譚嗣同事件而留名了。尤其是他們當時欲劫法場的行為。但從譚自《石菊隱廬筆識》到《仁學》的思想(五教合一的思想和一種比較“原始的憲政思想”,以及他對現代物理、地質、數學、幾何原本、天文、醫理、以太、電學、X光、平等主義、議會政治等西學的關心和研究)來看,他必然是反對劫法場的。因如果劫了,首先他“變法流血請自嗣同始”的愿望就落空了,而且還會導致哲學上的矛盾,即墨家任俠,以武犯禁的傳統與維新變法以及對西方新制度、現代性、士大夫理想的訴求會形成某種悖論,并改變其歷史成就的性質。
所以我姑且認為,從戊戌變法所追求的秩序之角度而言,胡、王二人的意義是不重要的,甚至只是一種一廂情愿。因以他們的學識與階層,根本不可能真正理解譚的政治思想和宇宙觀。他們之間只是一種激烈的私誼、肝膽相照的道義和師友之情。譚可能也從未想過要用哲學影響王、胡這樣的人。而后者“劫法場”也只是民間對變法人士的一種單純的同情乃至演繹。有一本前蘇聯人古柏爾等所著之書名《殖民地保護國新歷史》,其中甚至提到康有為在說服光緒和逮捕慈禧后,曾經“計劃委派維新派中最激進的譚嗣同為共和國大總統”。但這應該也是對譚的誤讀。因譚雖為漢臣,卻并未進行任何“革命”,他終其一生都是改良主義或君主立憲(所謂“不有死者,無以酬圣主”)。他的理想始終都是“程嬰杵臼、月照西鄉”。雖然他在辦南學會時已秘密印發了《明夷待訪錄》和《揚州十日記》等書,但尚未直接表達要“驅逐韃虜”。而在那之前幾年,孫文等已開始在檀香山組織興中會,又在廣州等地搞武裝起義了。
王正誼于1900年死于義和團之亂,具體細節無記載。他的源順鏢局舊址,就在西半壁街內。碰巧的是,我的戶口于1990年夏天從西城的音樂學院遷入了屬于崇文區西半壁街胡同,成了“大刀王五”的一個穿越歷史的街坊。最初,我完全不知道這個地方的故事。我遷居時,此處只有一家北京劇裝廠,以及華北光學儀器廠,生產各類京劇行頭等。殘存的西半邊街緊靠珠市口十字路口,相距僅二三十米。路口很多劇裝店、雜貨鋪與蒼蠅館子,但馬路對面也還保存著1904年建的哥特式基督教堂和1914年的開明戲院(梅蘭芳《洛神》最初的舞臺,也是孟小冬等人常演出之地,后來改建叫珠市口電影院,現已拆毀無存)這樣的老建筑。直到九十年代,這條街上還都常走進城販物的農民馬車,也常能見到新鮮的馬糞。西半壁街胡同自明代時便叫“半邊街”,后來分成東西兩個,再后來東西被隔斷,成了一截死胡同。而珠市口離菜市口法場只有一兩站之遙。

源順鏢局最初有三四十間房,后來產業還延伸到了廣安大街。所以,料想胡、王二人,當年必然是覺得劫法場就像是“自己家門口的事”一般,是完全可為的。且據梁任公《飲冰室詩話》和《清史紀事本末》等相似記載,當初王五與譚還曾一度想把因傳遞光緒密詔而被囚的載湉劫出來,“但西苑墻外榮祿已派了武衛軍扎營,很難下手,沒有成功。王五又苦勸先生出奔,愿以己身保護同行,先生予以拒絕”。胡、王二人還多次計劃過暗殺榮祿等。直到譚嗣同斬首后,他們也是參與收尸的。胡七后來活到大約1926年,似乎還寫有口述回憶錄《譚嗣同就義目擊記》(存疑),描述親眼目睹譚被捕前,在瀏陽會館假冒其父譚繼洵,給自己寫了書數封家信訓子(撰寫偽家書的目的是希望自己的事不要連坐父親),以及最后菜市口斬首情況。但此文難定真假。莫非胡一直在譚身邊看著?似不太可信。
珠市口東大街過去是非常狹窄的。源順鏢局在西半邊街13號,我在X號。當時胡同內已是一家家草民混居的大雜院。13號早已全然不見任何過去鏢局的氣息。整個珠市口東西地帶,其實有很多歷史人物故居,如紀曉嵐等,距離路口只有二百米。我在那里從九十年代初一直住到九十年代末,也就是戊戌變法整整一百周年之后的十年左右。
那時珠市口東大街上只能并排兩輛車。一拐進西半壁街,則見兩邊民房頂上荒草萋萋,墻壁舊門斑駁脫落,夜晚漆黑無路燈,讓我第一次入住時,倍感陰森可怖。白天,胡同里常見二三老人坐在雜院門口曬太陽。一個白癡兒,沒事便摸著墻來回地走。我的鄰居是一個纏過足的白發老嫗,每日站在院子里發牢騷,狀若“九斤老太”。
胡同中間是公共廁所,通坑無遮擋,男女只隔一面墻,且屋頂相通,對面說話方便之聲充耳可聞——據說原來的源順鏢局舊址,一部分就被變成了這個公共廁所。胡同內也能見到有人為雞毛蒜皮之事爭吵或打架,其野性“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還有兩家賣煙酒雜貨的小賣部、一個公用電話攤。在沒有手機,只有尋呼機的年代,如果在此接電話,收話費的老人可走好幾分鐘,一直到胡同最深處去叫你。

冬日大風一刮,整條胡同便塵土飛揚。帶著廁所氨氣的大風會穿過堆積在兩側的雜物、晾曬的衣服、自行車、白菜和蜂窩煤,發出一陣陣呼嘯聲。一切群氓的蒙昧,補丁般密集的門窗、下水道之臟亂、語言之粗鄙、片警、街道居委會、結冰的水龍頭與深夜屋頂黃鼠狼的咬嚙聲,都讓我這個剛從音樂學院搬過來的人感到很不適應。好像這里還是晚清的一角。
僅舉一例題外話,也是親歷真事:我的居所是院中的小院,小院本身還有一扇獨立的小門。有一年冬天,我坐在窗前讀書,忽然余光恍惚見到從小門外慌張地跑進來一個影子。我也沒在意。那影子似乎躲在了院落深處。過了大約幾分鐘,小門外又闖進來了一群人,應該是找那影子的吧。院子的門終日開著,院子總共只有巴掌大小,一覽無遺,并無可藏身之處。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那瘦黑的人影。他就蹲在“九斤老太”家的蜂窩煤后面。幾人把影子從角落里拽出來,就當著街坊們的面,群毆了一頓。我們只能看見那影子捂著臉在地上翻滾,最后被帶走。整條胡同里并無人敢上去質問一下:影子是誰,為什么抓到了還要一群人打一個人?大家本能地就知道打人的人都是惹不起的。當然,我也不敢。
這是一條早已毫無維新變法豪氣或俠氣的南城舊胡同。你很難將那段晚清歷史的壯懷激烈感與之相聯系。如當初義和團大火不燒到自己家,便都是麻木的旁觀者。
作為大歷史下的塵土,我們甚至連崇拜譚嗣同都不夠資格,遑論治其學,法其人。我在毫無“俠氣”的西半壁街住了前后將近八年,期間也從未在此見過任何一個習武之人,當然也不存在任何意義上的“俠士”。胡同里的生活比較清苦,好在我還是靠寒窗苦讀與按譜鼓琴,靠黑暗中不間斷的寫作、書信、詩與鍛煉堅持下來了。我猜我大概是那胡同幾十上百戶人家里唯一一個讀書人罷,也未可知。而古琴有時也會讓我想起譚,因他算是帝制時期最后一個與古琴有關的烈士級人物(如其寫崩霆、殘雷、停云、文信國公蕉雨琴記等文獻可證。而如今惡俗與欺凌籠罩時代,古琴似乎也成了一樁可恥的事。只是我們不得已,只能以一種恥辱的方式活著,舍廟堂與山林而為“藝術工具”,用美學自欺欺人。)
你也很難相信西半壁街是王五與譚嗣同這樣的人經常出沒之地。盡管此地乃北京城正中,是圓形之圓心,中軸線的中點。廣場上每有炮聲,此處便能震得天花板掉灰。雖然我早已不住在那里,但戶籍制仍把我過去的陰影、戀愛、追憶和寫作《花與反骨》的時光留在那個巷道深處。直到前幾年,我還看著那胡同因廣安大街擴建,而被拆得真的只剩下了靠南的一排破房子。從明代的“半邊”,到后來的“半壁”一詞,簡直是它在時間簡史中的神秘讖語。現在靠大街的一半已被商業吞沒,剩下的一半是殘垣斷壁。
王五死后,源順鏢局據說1904年就已不復存在了,民國已很難找到它的痕跡,后來只有一塊由天壇街道辦事處立的鏢局牌子(據說現在那牌子也拆了,又換成了“民族團結院”的牌子)。王五的大刀(一說還有一把象征鏢局威武的“青龍偃月刀”等),聽說在大煉鋼鐵時候,給扔進了火爐里。說來慚愧,我在那里住了多年,也早知道鏢局遺址,常去公共廁所,但一次也沒進13號院去看過。

時光如電,譚君詩云:“小時不識死,謂是遠行游”;又云:“青山終不改,人事費興亡”。戊戌變法至今年,也正好已兩個甲子了。一百二十年來,中國并未沿著譚君希望的那樣改變。一百二十年來,慢說舉國變法,就連一條胡同里的人也始終處于“民智未開”的狀態,毫無改變,只是沒有機會去菜市口再看殺頭了(據《譚嗣同年譜》載當年圍觀者有上萬人之多。甚至還曾有網文說譚被斬細節,傳聞為晚清民國某老者的回憶:因慈禧傳話要“好好用刑”,于是揣摩圣意的劊子手斬首時竟然用的是鋸刀,這“哪里是砍頭,簡直是在鋸頭,可憐的譚嗣同臨終前頭總也不斷,挨了三十來刀,痛楚不堪”云云。不過這些都很難求證真偽。)我更關心的是,兩個甲子,譚嗣同之死到底起了一點作用沒有?兩個甲子,惟剩飲茶乎?有時我竟會想,若譚君預知晚清亡后,中國社會會變成后來那樣昏聵、慌亂、殘暴和荒唐,他或許未必會選擇留下來。最起碼,他可能會期待胡、王等帶人從西半壁街沖出來劫他的法場,救他一命。或許他若活到晚年,也會像王船山、康有為或陳獨秀等人那樣,重新選擇自己的思維方式。但慈禧與哲學都沒有給他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譚君不僅為晚清試圖以兵諫清君側,單純地想滅了“西宮老妖”的“奇男子”,本身乃中國清代思想史第一人(有學者論有清一代,經學家與文學家多有,而真正以身體力行做到與先秦元典、魏晉士大夫、宗教圣徒或僧侶精神看齊的思想家,則僅譚一人),也堪稱近代哲學行動派第一人。師船山、演華嚴、并儒墨、參西學、辦學堂、倡維新、服膺公羊、蕩跡江山、博覽群籍、單刀直入,可以說,沒有譚嗣同,后來中國發生的一切未必如此慘烈,或起碼會推遲數年,也未可知。古今中外,哲學自古至近現代始終都靠戰爭、宗教或革命才能推廣,影響社會思潮,最終化為個人的動力及準則。但現在實際上很難再產生晚清民國到冷戰以前那種哲學家。或如三島由紀夫所言,因“世界觀政治”已逐漸被“技術化政治”和“科學方式”所取代。即便強大如美國,也并沒有產生真正傳統意義上的當代哲學家,只有某種“實用價值觀”輸出。歐洲和當代中國也是如此。分析哲學與后現代哲學過度文本化以后,似乎只有東方中世紀的“自了漢”式哲學(各種修身主義)能繼續行走于思想與行動的平行線上,但真有建樹者也微乎其微。其余皆蛻變為一般知識系統,遑論“影響”二字。
譚嗣同的思想本認為帝制、宗教、洋務與西學是能共存的,但他的遭遇卻斷絕了改良主義、循序漸進與君主立憲的可能性。他并不認同激進革命,又影響了中國后來的激進革命。他被歷史無情地分成了兩個。他的存在始終像拓撲空間一樣,被擺在了每一代試圖改變中國,期望保留傳統,又能旁逸斜出地走向遠方,最后卻仍如“鬼打墻”繞圈子般地回到祖宅,在原地踏步中掙扎的中國學人面前。其作為世家公子、湖南名士、少年詩人等特有的勇猛性格與學術思想并進之鋒利,或可爭議之處太多。即便在湘學與創辦南學會時期群子間,當初也都是大學者們才敢置喙(如陳寶箴父子、黃遵憲、皮錫瑞等支持參與,而葉德輝等鄉紳則上書反對)。明治維新之月照、西鄉隆盛或吉田松陰等,其實皆全不足以與其媲美。因譚的思想是已進入了現代性的,只是這一百年來我們并未認識到這種“帝制下的現代性”。
盡管如此,晚清以后,每一代造反者都會利用譚嗣同的思想來作為詮釋自己合法性的標本。而真實的譚嗣同思想在世俗里卻無人問津。每讀譚君全集,從寥天一閣、莽蒼蒼齋、石菊隱廬、秋雨年華到仁學,從每一封與親人、夫人或友人的書簡,到他的詩、他的聯、他的銘乃至報章雜文,其浩然氣始終一以貫之,“沖決網羅”而又“芬芳悱惻”之大丈夫心,常令吾輩在展卷時默然良久,感慨良多。奈何即便如《譚嗣同全集》這樣偉大的書,也始終只有普通排印本,從未有學者為之作詳盡的注釋與校訂(只有《仁學》于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出過一冊帶評注的單行本,評注者為印永清)。而自1899年到1990年間,從蔣維喬、馮契、楊榮國到陳伯達等人,歷代研究譚學的文章與書籍多達二百余種,譚學在日本學界也不孤寂,多有文獻鉤沉。可惜在大陸,從蔡尚思先生于1954年嘔心瀝血整理出的區區不過一冊的三聯版《譚嗣同全集》到1980年方行先生修訂的中華書局版《譚嗣同全集》,卻至今無人進行深度注釋、解析與歷史研究,誠為學界百年憾事)。
昔梁啟超先生曾夸大了康有為對譚的影響,還說譚是“佞西學太甚”,其實譚嗣同只是慕康梁之變法精神而已,論純粹哲學則完全自成體系,與康梁基本無關;而章太炎先生在《自訂年譜》中曾說譚的《仁學》思想“怪其雜糅,不堪許也”,我倒也不以為然。天下真思想者,皆自心性而出,心性純則思想純,學識上的東西雜糅,并無大礙。況且時逢國故式微,文明的沖突與巨變下之世界性思維,以宇宙靈魂而反證修齊治平,又以修齊治平而獻身宇宙靈魂,此種偉大哲學,微譚君一流人物,誰敢當之?可惜,心雄萬夫的天才總是與歷史的荒謬性并行。按譚君《三十自紀》所載,雖閱盡華夏山川,心思透徹寰宇,其所到的地方之多,可“合數都八萬余里,引而長之,堪繞地球一周”,最后甚至還獻上了一顆年輕的人頭,卻終于連從自己出生之地爛面胡同到菜市口、珠市口和西半邊街,總共方圓不到二三平方公里的現實也未能改變得了,悲夫!眾皆無覺,我獨感受頗深。
除讀史與對譚學的景仰之外,蓋因此歷史原點與我個人之生活與往事有這么一點“地緣關系”罷。這只是我一個人的戊戌。
(“歷史拼圖”公眾號供稿,經作者授權發布)
作者簡介:楊典,70后代表作家、詩人、古琴家、畫家。1972年生于重慶,1985年后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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