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吳昌碩題于非闇白牡丹圖：‘白也無敵?！∮美畎住滓苍姛o敵’，這句尚好；其后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等等輪番登場，有‘聲望日宏’，‘陽關三疊’，‘生有夙慧’等，真是贊聲如潮。這是粉絲對偶像的真愛。真愛無關斯文，表達就要露骨。江山代有才人出，那時粉絲真無敵。至今留得余韻在，在那纖繩上蕩悠悠啊，蕩悠悠?，F在只剩纖夫的愛了。”

收藏家、蕓廷藝術空間發起人、長期互聯網從業者王帥近期陸續以文字記錄了收藏一批近現代畫作的心境與瑣事。澎湃藝術本期刊發的是《那時粉絲真無敵——讀題贈荀慧生白牡丹圖》與《滿地都是陸儼少》。

那時粉絲真無敵——讀題贈荀慧生白牡丹圖

某年得一畫，乃金城贈荀慧生精良作，兼有袁克文題贈。

細讀金城自作詩：“國色天香洵妙才，梨園菊部盡輿臺。沉香亭北春風里，曾記霓裳按拍來。曾將姿態比環肥，傾國名花并世希?！?/span>

再讀袁公子題跋：芙蓉闕下會千官，一朵能行白牡丹?；厥卓蓱z歌舞地，陽春一曲和皆難。風流三接令公香，百囀流鶯繞建章。借問漢宮誰得似，夫容不及美人妝。

鈐?。航鸾B城私印、金拱北、藕湖南岸是儂家
題識：國色天香洵妙才，梨園菊部盡輿臺。沉香亭北春風里，曾記霓裳按拍來。曾將姿態比環肥，傾國名花并世希。一自謫仙題詠后，拈酸從此到梅妃。一枝清艷想豐標，群玉山頭雪未消。更似猩紅添數點，芳名題作女兒嬌。唐六如有女兒嬌圖，謂蜀中奇本也，正白樓子中泛大紅數葉。癸亥雙星渡河節后二日，吳興金城為慧生畫友作并題。
本幅袁克文（1889-1931）題：芙蓉闕下會千官，一朵能行白牡丹?；厥卓蓱z歌舞地，陽春一曲和皆難。風流三接令公香，百囀流鶯繞建章。借問漢宮誰得似，夫容不及美人妝。癸亥七月，錄林屋山人集唐贈慧生詩，即應疋屬。洹上寒云。?鈐印：東華舊史、克文私印、佩雙印齋
鑒藏?。很魇闲×粝沭^珍藏印

真是一贊還比一贊高。

不多久，又得于非闇白牡丹一圖。曰：青春永駐。慧生吾弟、偉君夫人雙壽。非闇敬祝。

真是恭恭敬敬認認真真。

感覺畫得真是好，題得太真誠。感情真真摯，活像小迷弟。

鈐印：非闇、再生、老非
題識：自多買胭脂畫牡丹以來，越感到今日牡丹之精神面貌難于捉摹。今作此圖既非向古人看齊，更不是絢爛之極復歸平淡，不過變其法再作嘗試耳。一九五七年作于北京。非闇并記。
青春永駐?；凵岬?、偉君夫人雙壽。非闇敬祝。

慢慢再探究，了不得。吳昌碩題：白也無敵。取用李白“白也詩無敵”，這句尚好。

接下來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等等輪番登場。“聲望日宏”，“陽關三疊”，“玉潤珠圓”，“生有夙慧”。真是贊聲如潮。

有點赤裸裸地脫離開自己的真實水平，而赤裸裸表達自己的迷戀和喜愛。

明白了，這是粉絲對偶像的真愛。真愛無關斯文，表達就要露骨。

杜月笙等贊辭

再比如《白石自述》記聽梅蘭芳《貴妃醉酒》。曰“聞其聲悲壯凄清，樂極生感”，繼之以詩： “今日相逢聞此曲，他時君是李龜年”。

王某人曰：江山代有才人出，那時粉絲真無敵。至今留得余韻在，在那纖繩上蕩悠悠啊，蕩悠悠。

現在只剩纖夫的愛了。也是真愛，不寫詩了。

滿地都是陸儼少

前幾年裝修，選大理石石材的時候，特意多看了幾遍陸儼少先生的畫。

效果出奇的好。陸先生的山水氣韻流動，浩淼生動。我的大理石紋路就是照著陸氏山水的特點買的。其實我很想買一張典型的陸氏山水，但一直沒能如愿。原因無他，有預算的時候，都給黃賓虹了，輪到該買陸儼少的時候，沒有預算了。

大理石紋

后來機緣巧合，我有了陸儼少的兩幅白描人物，那線條之瀟灑老練，完全不亞于他的陸氏山水。

畫的是竹林七賢中的向秀和王戎。

我先對著向秀琢磨了很久，終于搞明白了，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陸儼少白描人物

向秀注釋的莊子，那是抬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和新意的。他說，當我們把小麻雀和大鵬鳥當作一個落差巨大的對比對象的時候，其實是曲解了莊子的逍遙游，大鵬鳥和小麻雀都有本體的逍遙。如果滿足了自己的本性，那么逍遙本身是沒有任何差異的，猶如在金床上或木床上，睡著后的感覺都一樣。從這個角度看，只要適合自己的本性而自我滿足，那么其逍遙也是沒有差別的。

陸儼少白描人物局部

陸儼少白描人物局部

是啊，他是對我說：你不要老是覺得沒有一張陸氏山水而遺憾，從本質上看，大理石上的山水和陸氏山水是一樣的。

說的真的太好了。說到我的邏輯自洽的核心問題了。

可是我又對著王戎看了很久，又突然明白了，現實是殘酷的，真相是直接的。

王戎他是出了名的吝嗇會算計啊。你看看他天天跟老婆手執象牙籌計算財產，白天算了晚上算，不就是說我把錢算來算去的，還是不夠用，或者還是要先用在其他方面嗎。

王某人曰：你那點小心思，陸儼少早就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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