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是一部極有趣的志人小說，歷來為人所厚愛。

木心先生說：“讀《世說新語》的言行，足以驚嘆中國有過如此精彩的文學(xué)的黃金時代。”季羨林先生對《世說新語》也贊不絕口：“每一篇幾乎都有幾句或一句雋語，表面簡單純樸，內(nèi)容卻深奧異常，令人回味無窮。”

是的，《世說新語》篇幅短小，文字生動，貌似很好讀，實際上想真正讀明白背后的深意卻很不容易。其深奧異常的內(nèi)容背景，話里有話的言語機(jī)鋒，僅僅依靠注釋和翻譯是無法說清的，我們還需要對其表面的言行做一番深入探究；再加上本書人物眾多，在不同門類里無規(guī)律地閃回，我們往往無法理解一個人為什么前后言行不一，究竟想表達(dá)什么言外之意。

所以，我們推出《你真能讀明白的世說新語》，書中不僅有指點迷津的題解和評鑒，幫你串聯(lián)起不同門類里人物的只言片語，探究某些人做某些事的動機(jī)和背景，而且還附有“讀明白”的神器——人名指南，助力你全方位真正讀明白《世說新語》的精彩之處。

《你真能讀明白的世說新語》

《世說》中出場次數(shù)最多的人是誰？

《世說》人物眾多，誰的出場次數(shù)最多？據(jù)書后的“人名指南”，是謝安（111條），其次是桓溫（92條）和王導(dǎo)（86條）。“人名指南”里，這些人物除了本名，還括出小名、別名、官位代稱、綽號、字號等，涵蓋了他們在正文中出現(xiàn)過的所有稱謂，如謝安（安石、謝太傅、太傅、謝公、文靖）。從某人在索引所占的篇幅，我們就能很快鎖定目標(biāo)，數(shù)出上面的前三甲。

《你真能讀明白的世說新語》人名指南

從索引看出，第一名謝安活躍在不同的門類里。把這111條讀完，可見作為東晉中興名臣的謝安，在政治、生活、文學(xué)、藝術(shù)等各方面的出類拔萃，也會理解劉義慶及門人為什么會選取了這么多謝安的片段。

謝安畫像

謝安宅心仁厚，從小就是非分明。《德行》33寫他勸諫伯父謝奕不要用烈酒懲罰一個年老的犯人。最妙的是，“評鑒”把表現(xiàn)謝安仁厚的系列事件勾連起來了：

小時就有仁者之心，而且能一以貫之。除此則外，本書還有謝安允許逃亡的士卒在南塘下船舶中求一條生路（《政事》23），隨謝萬在軍時體恤將士等（《簡傲》14）。其孫謝混有“召伯之仁，猶惠及甘棠；文靖之德，更不保五畝之宅”（《規(guī)箴》27）語，代表了時人對謝安仁德的贊美。

謝安教育子女也很有心得。除了我們熟悉的“芝蘭玉樹”“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等名場面，他還“常常以自我為表率（身教）”教育兒子，通過打賭的方式改掉了侄子謝玄佩戴香囊的壞習(xí)慣，而沒有傷害他的自尊心。這些對現(xiàn)代為人父母的都很有啟發(fā)。

謝安在魏晉清談中處于主導(dǎo)地位。如《文學(xué)》55的評鑒：

這是一場高端的學(xué)術(shù)論壇，主持會議的是謝安，群賢畢至，各抒己見。謝安的總結(jié)發(fā)言力壓群雄，既文采勃發(fā)，而又音調(diào)鏗鏘，加之形象風(fēng)流瀟灑，可謂盡善盡美。不僅讓在座的名士們心滿意足，同時也讓素以清談自負(fù)的支遁心悅誠服。于此可見，謝安不愧為當(dāng)時的清談宗主，風(fēng)流領(lǐng)袖。

看到這個評鑒，是不是很想知道原文他們到底談了什么？

謝安的雅量和氣度，在書中也有多處描述。除了他聽聞淝水之戰(zhàn)勝利的喜訊后面不改色外，還有他明知桓溫埋了伏兵依然閑庭信步的橋段，令人嘆服。

《世說》對桓溫92條材料的擇取十分耐人尋味。桓溫有識有趣，也有人情味。如罷黜把猿猴弄死的官吏，免掉“同盤不相助”的同僚，都表現(xiàn)了他的正直善良。而在《晉書》中，桓溫是與叛臣王敦列于同篇被貶斥的。《世說》有多處描寫王敦的冷漠殘忍、狂傲自大，但對桓溫的塑造相當(dāng)溫和，還寫到桓溫的文藝腔兒。

如《言語》55，寫桓溫北征路上見到先前種下的柳樹，已經(jīng)十圍粗了，感慨道：“樹尚且如此，人又怎么能忍受易逝的時光呢！”

“評鑒”說：“‘木猶如此，人何以堪’八字，千古絕唱，可以視為人生警策。歲月無情，催人衰老，讓人無奈和感傷。”

的確，盡管《世說》的佳句數(shù)不勝數(shù)，這八個字也算得上讓人驚艷的金句了。可見一世梟雄的粗獷之下，包裹著一顆敏感細(xì)膩的錦繡之心。

[清]弘仁《雨余柳色圖》（局部）

對于桓溫“遺臭萬年”這一語錄的記載，《世說》的擇取也值得玩味，與《晉書》中與下屬對話的場合不同，《世說》把這則放到“尤悔”一門，變成桓溫的自我反思，這樣就減輕了“遺臭萬年”所表達(dá)的貶義：

桓溫躺著說道：“像這樣默默無聞，將會被文帝、景帝恥笑。”接著他又突然坐起來，說：“既然不能流芳后世，難道還不能遺臭萬年嗎？”

后面的“評鑒”準(zhǔn)確抓住了《世說》對于桓溫的態(tài)度，認(rèn)為桓溫即使不能流芳百世，也不至于遺臭萬年。這表明了“劉義慶在《世說》中對于桓溫的刻畫，是譽(yù)多于毀的”。

為什么會這樣？“豪爽”的題解里說得比較明白，桓溫東征西討，功勛卓著，然而功高震主，不食人則將為人所食，所謂叛逆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而宋高祖劉裕的個性及代晉的前奏多與桓溫有相似之處，劉義慶作為劉宋宗室，對此抱有感佩、同情的態(tài)度。這應(yīng)是《世說》對桓溫態(tài)度的最重要原因。

這種通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的透徹理解，應(yīng)該是領(lǐng)略到所謂的“世說筆法”了。

王導(dǎo)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他被比喻成“管仲”，其實是東晉的開國元勛，屬大名鼎鼎的瑯琊王氏一族，曾形成與當(dāng)時皇室司馬氏“王與馬，共天下”的格局。他的侄子一輩，就是王羲之這一代。王氏家族枝繁葉茂，在本書評鑒里也都有相關(guān)說明。

“竹林七賢”中誰的出鏡率最高？

是用“青白眼”看人的阮籍？還是彈廣陵散絕響的嵇康？都不是。是王戎，竹林七賢里年齡最小的一位。

據(jù)“人名指南”，阮籍有20條，嵇康21條，而王戎出現(xiàn)了36條。

王戎，[唐]孫位《高逸圖》（局部）

就是那個認(rèn)為道邊苦李而不去爭搶的聰明小孩，是拒絕父親幾百萬喪葬費的清高之士，也是把李子鉆核以保護(hù)專利的吝嗇鬼，而居然還是“卿卿我我”成語的主人公……讀完王戎的這些篇章，明顯感覺這人特別矛盾擰巴。

這自相矛盾的人設(shè)到底怎么回事？在“儉嗇”的題解以及評鑒中，找到了答案：

鉆核賣李，實在是出奇之舉，亦是自污之行。如此行徑，當(dāng)然被人們鄙視輕薄，其用心可謂良苦。

以王戎之聰明，早已洞見了時世的危艱……王戎祖、父皆為魏臣，門閥高貴，地位崇隆，且自身因功封侯，名聲顯赫，遭猜忌嫌疑在所難免，于是有意自污，演出了此門中之貪婪吝嗇的形象。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自保，為了活命，所以不惜自毀名聲，自污形象。字里行間，滿滿的都是求生欲！

同樣，“竹林七賢”的其他幾位，居母喪期間的阮籍在司馬昭座上飲酒食肉、口不臧否人物，嵇康的“喜慍”不形于色，甚至劉伶的酗酒裸奔，都是在人人自危的時代背景下保身避禍的不同方式而已。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活下去。如此，你是不是對他們的“非行”有了不一樣的理解甚至悲憫？正如評鑒所言：

藏于這“酒”后的，恐怕不只是一場忘憂似的宿醉，更是在這世間還能做多少時日停留的問題。

曹魏政衰，司馬氏興起，阮籍尷尬在二姓之間，目的是保身遠(yuǎn)禍。

嵇康身處亂世，作為曹魏宗室的女婿，又為司馬氏所忌，只是他韜光養(yǎng)晦的一種生存方式。

[南朝]《竹林七賢與榮啟期》模印磚畫（局部）

《世說》為什么沒收陶淵明？

這個問題可能很多人都有過疑慮。論年代，論標(biāo)準(zhǔn)，陶淵明似乎都不應(yīng)該缺席。

有人說因為他的出身地位，實際上《世說》中門第低于陶氏的人并不少見，以陶氏興起的東晉而言，如收錄的襄陽習(xí)鑿齒也是出身寒微之人。

有人說因為他是真正的隱士，不符合《世說》的收錄旨趣，這一點很有道理。《世說》與魏晉清談文化有密切關(guān)系，尤其以清談最盛的東晉所收條目最多，至劉宋清談之風(fēng)逐漸衰退，記事只有三條。陶淵明不是清談之士，所以沒有被收入。

另一個原因，恐怕是陶淵明那時的地位和影響遠(yuǎn)非后世這么重要。如同時代劉勰的《文心雕龍》論述了歷代作家，卻不見陶淵明。鐘嶸《詩品》只列陶淵明在中品，謝靈運卻列入上品。沈約《宋書》在敘述詩歌發(fā)展史時，也沒有提到陶淵明。

[南宋]佚名《歸去來辭書畫卷》（局部）

當(dāng)然，這些都見仁見智。陶淵明有沒有入《世說》，絲毫不影響他在我們心目中的地位。而且，因為我們喜愛陶淵明，總想在他所屬時代的《世說》中找到蛛絲馬跡。《世說》沒有讓我們失望。

翻一下人名指南“tao”的音序，有兩條，一是陶淵明的曾祖父——陶侃，陶侃在《世說》中作為主體人物出現(xiàn)過8條；一是陶侃之子陶范，出現(xiàn)過2條。另外，陶淵明的外祖父孟嘉也出現(xiàn)過1條。就出身而言，這些人和陶淵明都是一樣的。

另外，本書的“評鑒”還不止一次提及陶淵明，如言語61的“評鑒”：

簡文帝本為清談名家，飽讀詩書，深得老莊意趣，“會心處不必在遠(yuǎn)”，正與陶淵明“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yuǎn)地自偏”異曲同工。只要心靈契合，是水都如濠濮，凡山皆為蓬萊。

所以，盡管《世說》正文中沒有出現(xiàn)陶淵明，但《你真能讀明白的世說新語》中一直有陶淵明的影子和傳說。

值得一提的是，本書各個門類還有小標(biāo)題，提示本篇的地位或方向。如“德行”篇，小標(biāo)題是“再怎么炫風(fēng)度，也要以德行開場”。這表明劉義慶把“德行”放在全書的第一篇章，是有他自己的深刻寄寓和內(nèi)在邏輯的。無論名士們演繹的“魏晉風(fēng)流”怎樣瀟灑華麗，“德行”也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

《你真能讀明白的世說新語》目錄

原標(biāo)題：《《世說新語》里的冷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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