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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仕忠|鄉村六記(六):紫云英
大學同學拍了一張紫云英的照片,貼在群里,看上去長得甚是艱難,卻勾起了大家往日的記憶。
紫云英,諸暨人叫“草子”。它根部有根瘤菌,能固氮,等于是從地里長出來的“氮肥”。因主要種來肥田,所以也叫“肥田草”。春天時,紫云英在田里一片翠綠,上學時走過,但見微風過,葉片泛著露光,那種清新,令人喜悅莫名。
等到田里的紫云英青葉被收割后,大水牛就拖著鐵犁頭,翻起油黑的泥土,把那些剩枝茂根扯開,翻壓到土下,然后放滿田水,漚上十來日,便爛成泥土,化為肥料,人稱“綠肥”。之后再耙過田,就可插秧種稻,而一季的收成也就有了保障。
生產隊通常會留幾畝田的紫云英作種子。那紫色的花朵開在層層疊疊的綠葉上,很是醒目。最后結出的莢子則是黑色的,籽兒是綠色的,小小的,扁扁的,像壓扁了的細餅。
紫云英浙江各地都有,大學同學說到他們那里的稱呼,也是大同小異。
金樹良說,平湖叫“花草”,有民歌唱道:“花草花開滿天星,蠶豆花開像佛眼睛,油菜花開來遍地金。”
錢志熙說,樂清叫“真草”。新鮮的真草,頂是美味,上海人叫“草頭”。紫云英,應該就是苜蓿吧,因為浙江很多地方也叫它作苜蓿的。當年漢武帝從西域引入大宛馬,同時引入苜蓿作飼料,即所謂“苜蓿葡萄入漢家”。
鄭廣宣說:上海人所說的草頭是苜蓿,開黃花;紫云英則開紫色的花,我們紹興地區叫草子,或紅花草子,而叫苜蓿為黃花草子。而且紫云英撒種在稻田,苜蓿一般種在山地。
志熙又說:我們那里種在地里肥田的真草,也叫紫云英、苜蓿、草頭,可采食。是否即是漢時西域引進的苜蓿,我不知道。由于小時吃過,所以我每次去上海上餐館,都要一盆。跟我家鄉吃的完全一樣,這個可確定。
紫云英是可以吃的,這自然沒有爭議。特別是在農歷過年時節,家家戶戶搡了年糕。那時紫云英才長出數寸長,極其鮮嫩,割來炒年糕,其味誘人,我記得有童謠道:
草子炒大糕,
爺爺吃得挖卵泡。
我只是從童謠里知道有這回事,小時候卻從來沒有嘗到過。因為在那個年代,草子都種在生產隊的田地里,這么嫩的草子,是不可能允許割來“嘗鮮”的,那太過浪費了。所以,那童謠應當是1949年以前或者50年代初才會有的吧。
據說紫云英性熱,吃了之后有些發燥,“挖卵泡”之說,便緣于此。志熙說:“草頭吃多了脹氣。以前在農村,就有聽說牛吃紫云英太多漲死了的。”
也有同學說:“我們也叫紅花草,農民常用蒜末炒,說可以破這個脹氣的。”
關于紫云英,我留下的只是一些苦澀的記憶。
春天來了,紫云英長到一尺左右,尚是鮮嫰,割取半尺長左右,整棵入水汆過,然后瀝干,晾曬,直到變成了細絲狀,色澤烏中透紫,再壓實到籮筐里收藏起來。待到青黃不接的時節,煮飯時,用紫云英打底,是為了避免鍋底飯米結鑊焦(鍋巴),以求多出些米飯。煮好后,拌飯吃。
由于飯少而草枝多,對于少年的我來說,只記得那草葉很是扎喉嚨。另外也有用番薯絲墊鑊底來燒飯的。這般用雜糧代替稻米,挨過歲月。我母親每天都在盤算著,怎么才能讓不多的口糧,來撐住那漫長而似乎望不到盡頭的日子。
諸暨農村,深秋時候,在晚稻田里挖出縱橫的田溝,放干了水,是謂“擱田”,稻漸壯而土漸干,這時就撒下紫云英的種子。待晚稻成熟收割時,紫云英已經長出小小的圓葉。
之后,冬天來臨,生產隊會在田上鋪撒豬欄肥,主要是稻草漚爛而成,它們則如同給紫云英蓋上一層棉衣,可見灰白的草莖下,探出枝葉來,仿佛是個小小的腦袋。
這般歷數九,遭冰霜,透陰雨,迎驚蟄,卑微而又倔強,自足而又自傲,待到春光降臨,整片田野便成為紫云英的世界,滿滿的蔥綠,擠滿了每一寸的空間。
等到春耕前夕,在那肥沃的田塊里,紫云英的粗枝如小孩子手指一般粗,每長高一層,便彎上一彎,好像是折疊著收藏了一層,多的時候可以疊出三層,伸展開來,足有一米多長。收割時只割上半嫩葉做豬飼料,下半根莖則用來肥田。
生產隊時期,春耕前每家可以分到數千斤嫩草子,各家忙碌著儲存起來,因為要抵大半年的豬糧。通常先用柴火灶煮一遍,然后瀝干,放到缸中存放,所以我母親和姐姐她們往往忙到半夜才能睡覺。
記得我家里有七石的大缸,姐姐說解放前用來釀米酒,后來則用來存放這些豬糧。有時候是用鍘刀把草子切碎了,一層層鋪放在缸中,再用腳踏實。姐姐送來切好的草子,我和哥哥兩個就站在缸中使勁踩踏,腳底下涼涼的,有時一腳踩出一個小水坑。其實和做咸菜是同一套方法。
裝滿一缸后,再架上竹片,上面壓以巨石,像是一缸泡菜。以后再一層層取用,只看到黑黑的料和黑黑的水,但并無臭味。
待到草子收割時,我們這些半大孩子才能過上自由日子。因為在這之前,我們每天都要負責“捋豬草”:放學之后,拎個籃子,拿一把鋸齒刀,去田地里打轉,割滿一籃子才能回家。
冬天里豬食欠缺,我們就去到田壟邊上“撬田葉”,大家都十分自覺,只挑豬能吃的野草而不碰草子。有管田的人過來,就趕緊逃跑。萬一被抓住,只要檢查了沒有割草子,也就放人了。
在我大約九歲十歲的某一天,我和“同年佬”會賢一起去地里捋豬草,可是天都黑了,還沒有割滿一籃。隱約聽說村里的“老婆倌”常去楊村人的地里偷草子,那天也不記得是誰的提議,我倆居然膽大包天,想著趁天黑人看不見去偷割草子。
那是一片桑園地,一人多高的桑樹擋著人的視線,地上的草子其實只長到幾寸高,我們剛蹲下還沒有摸到草子,突然從對面躥出一個大人,連人帶籃子,把會賢一把就給抱走了!
我嚇得魂飛魄散,也不敢往后看一眼,用盡全身力氣逃跑,跳下地坎,越過大溪,騰云駕霧般,仿佛腳不點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但鐮刀和籃子居然一直在手,籃子里的豬草則早已無影無蹤。
回到家里,一聲都不敢吭,獨自躲在樓上索索發抖。會賢怎么樣了,我更不敢去問。兩三天后,才隱約聽村里人說,生茂阿爺去把會賢給領回來了,好像把會賢罵了幾句。
何生茂是我們大隊的農協主任,所以倒也沒什么事。但從那之后,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敢問會賢,他被抱去后遇到了什么,我想他一定也把我招供出來了,不過后來好像也沒人告發給我的父母。我心中暗自慶幸,如果是我被抓住了,我家是中農,真不知道會被怎么樣。
隔了兩年,我去楊村上初中,還生怕被人惦記著給認出來。這是一件讓我一輩子記在心里的羞愧事,直到我把它寫下來之前,都沒有和第二個人說起過,恐怕連會賢也早已忘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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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音壁】
黃仕敏(家姐):記憶中的草子。現在都沒有人種了,只有種蔬菜賣的人家才種,過年要賣二十元錢一把,一斤左右,時鮮菜。
那時候媽做的草子饅頭是很好的,把草子用開水氽一下,拌上的米粉,蒸著吃,味道不錯的。
黃仕忠:我小時候好像真的沒有吃過新鮮草子。
黃仕敏:對,是50年代,那時候你還沒有出生。
鄭尚憲(廈門大學,福建人):讀了,鄉土氣息很濃,不是長期浸淫于鄉村者寫不出,也不能深刻理解。紫云英,我們家鄉只有高寒山區才種,據說還是60年代引進的。我老家屬于丘陵地帶,人多地少,又有近一半根據國家指令種甘蔗,秋收之后的稻田大多種上小麥。偶有幾塊冬閑田,也分給大家種一季芥菜,春天收下來腌成咸菜,湊合吃一年。
不過紫云英不是苜蓿,這是肯定的。當然不排除有些地方稱它苜蓿,所以一物多名吧,就像山西人管馬鈴薯叫山藥蛋,跟其他地方的山藥(所謂“淮山”之類)相差甚遠一樣。
吳先寧(民革中央,同鄉):所謂草頭吃多脹氣,是指苜蓿嫩葉又薄又粘,粘在牛胃的“百葉”上,致其無法蠕動反芻,并非吃得太多。所謂百葉,就是牛胃中的瓣胃。
牛脹氣了,一般是往它嘴里硬塞進去又干又硬的稻草,落到胃里,自然把百葉上粘的苜蓿葉子裹帶而走,就沒事了。
劉勇強(北京大學):強烈羨慕中農出身!最后的忐忑如在目前。記憶深處,誰小時候沒做過一點見不得人的勾當?
鞏本棟(南京大學):近期在澳門科技大學上課,忙忙碌碌,幾無暇日,今稍空閑,始得拜讀大作,已僅剩紫云英一篇。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下放農村的歲月,走進了那塊熟悉的土地,雖艱難,卻單純,讓人想起陶淵明的詩句:“平疇交遠風,良苗亦懷新。”吾兄的記憶力,令弟佩服,那么多細節,交代得清清楚楚。吾兄的文字,也讓我想到后人評淵明的話:文體省凈,殆無長語。
張培忠(廣東省作協):如花如草、如夢如幻、如泣如訴,昔年的辛酸和驚悸,如今成了溫馨的回憶。
金樹良(杭大同學):困難時期我在農村親戚家里待過將近一年。那時吃過水草煮的稀飯。這種水草我們那邊叫東洋草。我一位表哥結婚時,請客人吃胡蘿卜加在米里做的飯,那算是很高級的了。糠拿來炒一炒,也吃過,很粗糙的。
岑寶康(杭大同學):1949年前,草子既是肥料,也是食物。嫩尖鮮食或曬干,藤蔓及根莖起拔后作為覆蓋物,腐爛后即為有機肥,也有制作成漚肥,漚肥的效果更好。約1954年前后,人們又改為青葬草子,即覆地時埋入其中,肥效較長,但綜合效果不如漚肥。
金紅(杭大同學):你的紫云英,在世事紛擾中透著某種安靜、苦澀,卻有一絲甘甜。
趙延芳(杭大同事、同鄉):我小時候燒米飯,鍋底上一定會墊上許多番薯、蘿卜,或是南瓜、草子干,這樣不僅可以實現毛主席說的“瓜菜代”,米飯也絕對不會結鍋巴。
我最頭疼的是吃草子干(紫云英生曬的)飯,看著烏漆墨黑,吃著淡而無味,又有一股難聞的氣息,還特容易塞牙,別說有多難吃了。我小時候特別抗拒的,就是吃草子干粥,但若不吃,奶奶就會拿起“家法”威脅要打,只得含著兩包眼淚,慢慢吞咽……
陳立忠(中學同學):草子飯,番薯飯,六谷(玉米)糊飯,蘿卜絲飯,滿滿的回憶。
陳建根(中學校友):我們小時候,拿一把豬草放籃子邊上,遠遠地把割草刀投進竹籃子,投進算贏,輸的人把那把豬草歸贏的人。豬草不夠,偷些草子放籃子下面。
周其奎(中學學弟):我們小時候割豬草,也是這樣,像這個時候,即天天偷草子。還有養窮鴨,天天放鴨子,7分錢一個鴨蛋。
張萍(寧波大學):寧波話說:草子炒年糕,灶主菩薩要來撈。
蘇壁郎(廣東第二師范):老師寫偷割紫云英一節,讀者如臨其境,如聞其聲,學習了。
張均(中山大學):我們小時候就叫“綠肥”,不知道學名,經常在里面跑著玩,好像長大一些再也沒有見過。不知道是不是與包產到戶有關,進入80年代印象中就沒有了。很美很美。
蔡依萍(浙江外國語學院):仕忠,你真能寫,連草子都能被你寫成文章,你還有什么不能寫的?不過我才知道草子就是紫云英,有好聽的名字,還有那張照片真的是好看。小時候就喜歡看那滿天滿地的草子花,過后是油菜花。謝謝你的回憶,以后回去一定還看草子開花。
劉娟(湖南工商大學):想起來我小時候在農村上過一年學,回家路上就有田里長滿這種好看的紫云英,只知道是做肥料用的,不知道還可以吃。大概是我沒有生長在會挨餓的年代吧!
黃麗群(麗水學院):我們小時候看到紫云英花兒可漂亮了,風吹過,泛起層層紫色的浪。真不知道人也可以吃。
唐瓊(中山大學):小時候最喜歡摘下紫云英,串成花環戴在脖子上。紫云英于我的同年,是美好的記憶呢。
小時候還很喜歡撿地菜、采小竹筍呢。清明假期,我家大娃告訴我西大球場旁邊的竹林有筍子,我還很興奮地帶她去拔了夠吃一頓的竹筍,專門去買了五花肉來炒著吃。結果,采回來的筍子特別苦。
任珂旻(學生):紫云英不會說話,卻能讓看見它的人有許多追憶與話語。
張奕琳(中山大學):必得有老師的經歷,筆下花草才有其獨特的故事和性靈。期待老師編一本花草名物圖鑒。
王芊(中山大學):讀完慰藉又感慨,小小的植物里,滿是世事辛酸與人情溫暖。小孩子再正常不過的活潑頑皮,在那個時代里竟背負上了中農家庭的憂慮與負擔。不過當寫下這些記憶的時候,想必已經釋然了吧。
賀賀(廣東作家):童年不管是怎樣的經歷,在記憶里都是一種把心懷填滿的溫情與感動。小時候我的家鄉春天也是滿田野的紫云英,非常漂亮。
蔣思婷(學生):老師這篇寫紫云英的文章,讓我覺得清新而略有苦澀。關于紫云英,有模樣、有味道,還有故事。讀到年少時覺得這草扎喉嚨的時候,感嘆我們現在生活的富足。我們這一代可能大多數人都沒有這樣的體驗,老師雖是一筆帶過,盡量沖散了苦澀感,仍然感到不易。
沈珍妮(學生):之前在老師的文章里就說到黃奶奶在那個年代,整日為一家的食物憂愁,但在咀嚼紫云英中,才切實體會到這種憂慮的真切和沉重。若以后拍攝那個時代的影片,從繁茂燦爛的紫云英之下去切入,應該也是一個極好的選擇。
曾慶蘭(學生):剛讀到老師說過年時分可采鮮嫩的紫云英來炒年糕,味道鮮美時,我想象著這從未品嘗過的美味,不禁有些嘴饞。帶著這份期待,讀至下文,卻是要用紫云英干草來做口糧,在缺衣少食的日子里盡可能支撐下去,喉間不由得也涌上一抹苦澀。
我還記得過年在家時曾跟家人說,早餐可以煮點紅薯、玉米,適當吃些粗糧更健康。長輩連連搖頭,說以前吃番薯吃到反胃心酸,再也不想吃了。在我們眼中值得期待的美食、健康生活的調劑,卻是您這一代人艱難歲月的見證。
這朵小小的紫云英,年復一年地開和落,不知它是否也能感受到人世滄桑、時移世變呢?
劉蕊(上海大學):去年上海疫情肆虐……包括我在內,不知有多少人家像您的母親曾經那樣,每天都在盤算著,怎么才能讓不多的口糧,來支撐未知的將來。
吳真(中國人民大學):劉蕊師妹的點評,和老師的童年回憶形成“互文”,讓人流淚。
吳敏(東京友人,上海人):真會寫啊!從植物娓娓道來。草頭我在上海吃過的,是綠色的小圓葉,原來這紫云英就是草頭的花啊,第一次知道。花能吃嗎?
李志兵(中山大學):碌碌未知老,醒自舊夢情。田邊酸葉酢,雨后紫云英。仕忠兄美文勾起鄉思,班門弄斧以助興。
高伯齊(中大系友):我把紫云英這篇文章轉發到朋友圈,為您文章點贊的人很多。有農業部門的領導立即指出紫云英不是苜蓿,一查果然。看來黃老師也被影響了,但文章極親切好看。
紫云英(學名:Astragalus sinicus L.)是豆科,黃芪屬二年生草本植物,匍匐多分枝,高可達30厘米,奇數羽狀復葉,葉柄較葉軸短。托葉離生,小葉倒卵形或橢圓形,先端鈍圓或微凹,基部寬楔形,上面近無毛,下面散生白色柔毛,總狀花序,有花呈傘形;總花梗腋生,苞片三角狀卵形,花梗短;花萼鐘狀,萼齒披針形,花冠紫紅色或橙黃色,旗瓣倒卵形,瓣片長圓形,莢果線狀長圓形,種子腎形,栗褐色,2-6月開花,3-7月結果。分布于中國長江流域各省區。生于海拔400-3000米間的山坡、溪邊及潮濕處。中國各地多栽培,該種常作為重要的蜜源植物、綠肥、牧草栽培;種子可入藥,有補氣固精、益肝明目、清熱利尿之效。別名:翹搖、紅花草、草子等。
黃仕忠:謝謝。其實,我們已經注意到不是一回事,所以用“紅花草子”和“黃花草子”說明了不同。但另一方面,民間的稱呼,也有這么混著稱呼的。語言學現象,同一名,卻是不同事;或是指代相關事,同類事。
高伯齊:對,名和實錯亂的現象在各種事物里面都有,甚至觀念也類似,所以經常出現雞同鴨講、越講越亂的現象。
黃仕忠:但我本來也應該加一句話作說明的,否則會造成誤解。
高伯齊:什么都講的完全準確也很難的,鄉人的觀念和實際的科學還是有距離的,也不必強調一律。文學里,感情比科學重要。
黃仕忠:從寫作的角度,含混一些,有時效果好一些。
高伯齊:錯誤有時也有故事性,反倒可能給作品增加很多談資和看點,這本身也是一種很有意思的現象。
黃仕忠:文學欣賞,有時講究陌生化,間離效果。太熟悉,就沒有感覺了。水至清則無魚。另外一句話叫做渾水摸魚。
高伯齊:傳播學上有時候會用到這樣的技巧,故意留點瑕疵。過于完美的東西會讓人無話可說。
黃仕忠:讓人把眼光停留一下。廣告也是如此。
高伯齊:總體感覺很好,但哪里好像總有點點異樣,于是回過頭來再研究一番。
黃仕忠:所以設了個小小的陷阱,讓您踩進來了。
廖智敏(學生):謝謝老師分享。第一次知道紫云英是可以吃的唉。文章末尾的“事故”讓人心驚,好在會賢最后還是平安回來了。老師好有勇氣呀!敢把自己的“污點”寫出來。讀到最后很感動,想到一句話——“真實本身是有力量的”。給老師點贊!
趙李瀅(中大系友、同鄉):文筆細膩,文字干凈,當年沒有日記,幾十年過去了,竟然能如此清晰。
祈志銳(北京友人):黃教授兒時回憶真真切切,不由讓我也想起了兒時到田野割苜蓿的情景,歷歷在目。
土豆(網友):小時候跟大人一起養蜜蜂,出了新年滿地草子開花,是我們溫州一帶采蜜的大好時光,然后溫州春耕備耕了,我們就去長江北的江陰,那里還有紫云英花。花里有蟋蟀,有蟈蟈,那時我十歲,童年啊,就是玩。
老書僮(網友):童年時光,美好回憶,淡淡苦澀。
墨何(網友):真的好親切,想不到老家普通的草子,有這么詩般的名字,文章也寫得太親切了。前段時間我也想寫,可一直下不了筆,有好幾句土話也寫不出來,看了鄉賢的文章大受啟發。
吳振武(吉林大學):真好!多謝吾兄分享。文章精彩外,這經歷,這物種知識,都是弟不具備滴。
王云路(浙江大學):看了,依舊喜歡。才子現在一發不可收拾,才思泉涌,往日時光可以拍成電影了。
吳存存(香港大學):真好看!我小時候都在乏味的城市呆著,這些對我們來說很浪漫,喜歡吾兄不美化而寫出苦澀。
呂立漢(杭大同學):這類回憶文章真的很好。你我還有錢志熙等皆出自農門,有太多的感受。來日得暇,亦可草就幾篇。
俞忠鑫(浙江大學):我母親是上虞人,我們家在上海,她經常買“草頭”做菜,很好吃的。她說還有一種叫“無花浪”,二者相似,但不一樣。看了你的文章,可能是“紅花浪”。
戚世雋(中山大學):周作人在《故鄉的野菜》也提到過,可為互證:掃墓時候所常吃的還有一種野菜,俗稱草紫,通稱紫云英。農人在收獲后,播種田內,用作肥料,是一種很被賤視的植物,但采取嫩莖瀹食,味頗鮮美,似豌豆苗。
魏小宛(中學校友):寫得非常具體、生動、到位,我很喜歡吃草子,喜歡炒草子的那個特有的香味。現在冬天(直到清明)回老家我們都會去采田埂上的草子,更覺清香美味,還拍草子花發朋友圈。我們小時候也經常捋豬草、撬田葉,倒是從來不敢偷草子。關鍵是就算只是撬田葉也不被允許,也常常有人要來奪籃子,所幸我的籃子還沒被奪走過。小時候的日子過得真的不容易,所以當有人歌唱童年想回到童年時,我的反應是我可不想回去,我們的童年真的不快樂。
趙國瑛(中學校友):當年柴火奇缺,草子留種子田,一般插竹片用稻草繩圍起來的,乃姆,柴沒得燒么,這些竹片拔得來當柴燒。
周其奎(中學校友):黃教授,草子有好多吃法,炒炒當菜吃,有草子糊,草子餅,草子干等,秋分時可播種草子,近幾年草子當時令蔬菜來吃,價格很貴。
沈瀾(杭大同學):苦澀的記憶,感覺很溫馨。草子的香味獨特,炒年糕真是好吃,四月份回去時在菜場看到,還買了來吃,但是季節不對,太老了,也缺了點感覺中該有的鮮香。
黃紹輝(堂侄):草子,鄉間田野最熟悉的的作物之一,春寒料峭中與“娥眉青草”一起最早吐出嫩芽。
雖然沒經歷過三年饑荒年月,但從小聽了父輩、爺爺輩們無數遍的憶苦思甜,也了解了那個苦難的年代,清明前3-4月間,大麥未熟,青黃不濟,地里只有這種作物的根莖尚能充饑,白天不行,就晚上去偷挖生產隊的“草子蔀頭”,聊以果腹。
改革開放40多年,饑餓的痛處慢慢被遺忘了,我們的下一輩,幾十元的外賣劃開手機叫一個,扒拉幾口隨手丟進垃圾桶。“時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
錢茂偉(寧波大學):名字過于文氣,說及“草子”,人人有記憶。不說,都遺忘了這段記憶。
紀德君(廣州大學):紫云英,成片成片的,非常爛漫!小時候,我們村就種植過,給我留下了美好的童年回憶。現在讀到黃老師的文章,又產生了共鳴!
魏崇新(北京外國語大學):文章美,如果再配上幾幅紫云英的插圖則更美。看到你講述的割豬草故事,頓時想起我們小時候也有同樣的生活勞動經歷,頗覺親切, 如在目前。
莫曉春(中大校友):濃濃的鄉土味道,深深的時代印記。兩段印象很深,一是描寫紫云英生長,“這般歷數九,遭冰霜,透陰雨,……滿滿的蔥綠,擠滿了每一寸的空間”,文字凝煉聚力。二是割草子逃跑一段,看一遍笑一遍,平實的文字勾勒了一幅生動傳神的畫面。喜歡看你的文章。
張詩洋(廣州大學):印象中長輩里有兩三位名字都叫“云英”,可能正是以此花為名。唐傳奇里裴航娶了云英雙雙成仙,所以,彼云英也成了巧婦佳人的美稱。不想,此云英牽逗出一樁羞愧事,心情的摹寫入微。
周龍梅(福岡友人):哇啊,紫云英讓您講述出這么多故事來,紫云英原來是一個個有靈魂的生靈,更愛她們了!
張慕華(中山大學):在這寒冷的冬日讀到春天的紫云英,溫暖而美好。
鄒雙雙(中山大學):百度了下,驚呼原來它就是紫云英!春耕前老家水田里也有長,成片的,零星的。現在回老家,女兒還會采來插在頭發上。
小時候偷雞摸狗的事沒干過,小伙伴們一起偷橘子,偷摘茶葉,偷花生,干過不少,當時沒覺得要受到道德譴責,現在也沒有很強的負疚感,反而當做兒時趣事時不時敘起。那個時代,那時的人,這點事不算什么。
傅志毅(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我湘南老家的稻田里也遍種紫云英,我們當地也叫“草子”。美文,勾起了童年的記憶和淡淡的鄉愁。
李恒華(廣東技術師范大學):我們那叫紅花草,撒上草籽成長,稻田里可用于堆肥。小時候打豬草會拔一點充數,但不能多拔,據說有毒,豬仔吃了沒食欲。
藍嵐(麗水學院):滿滿的回憶啊。這個紫云英,現在我外婆家的老房子后山還能見著一些。小時候我媽跟我說那是草子,給豬吃的,我那時想這么漂亮的花給豬吃有點可惜呢。
李凌云(中山大學):春天時第一次讀到老師筆下的紫云英故事,印象深刻,沒想到今年底才發出來。我從未見過大片的紫云英,假如沒有讀過您的文章,我看見紫云英花海,想必只有浪漫的驚嘆,正如沒有鄉村生活體驗和勞作經驗的人讀田園詩,往往只能看到表面的愜意而看不到背后的艱辛。但我今后再看紫云英,心中便會涌起更加復雜的情感,這也是老師寫文章的意義之一吧。
章丹晨(倫敦大學):我也記得寧波老話是說“草子炒年糕,灶更菩薩要來撈”,所以一直以為是很好吃的東西,看了老師的文章和大家的評論,才知道原來紫云英也有不同吃法,有時用來嘗鮮,有時則是果腹的糧食。
楊惠玲(廈門大學):很喜歡春天田野里的紫云英,仿佛綠色的地毯上鋪了一層紫色的緞子,美極了。紫云英炒年糕,一定很美味,僅僅是想象就要流口水了。
夏心言(四川師大):這篇寫得真美!圍繞著紫云英一株小草,譜出一曲婉轉悠揚的田園詩。結合《鄉村六記》前五記,偷草子、捉小魚、斫山柴、私買樹,您的童年時光可謂多姿多彩,有險有驚。很適合畫成一幅長卷,題作《小小傳奇》。
田語(浙江大學):充滿野趣的鄉間回憶相比之下,我們這代人的生活反而顯得貧瘠了很多。
涂秀虹(福建師大):最后一段真是太可愛了!雖然能夠共情您當時的緊張窘迫,但是,還是忍不住笑了。抱歉、抱歉。
李曉紅(中山大學):拜讀了!讀到最后好驚險……感覺黃老師還留有一文。
楊哲(中大系友):看到紫云英,就想起中學開門辦學,每周末要采40斤綠肥交到學校,經常無法完成。每到周末就壓力山大,以至于這幾十年偶爾還夢到采綠肥,無論如何都無法完成。
杜雪(北京語言大學):想到成語“落英繽紛”,知道“英”的本意是花朵。“紫云英”大概就是指封面圖那樣,連片如云的紫色花朵吧?童年的往事,本來不過是小孩子一時淘氣饞嘴,固有不是,也不是大事。但在凡事“上綱上線”的氣氛里,竟然令人恐懼聯想到家里是“中農”便會如何……以前難以理解,如今步入社會,雖然仍覺得荒唐,但是也理解了,太陽底下原無新事。
李昕陽(學生):第一次聽說“紫云英”,剛剛搜了圖片,好漂亮,沒想到它也是當時艱苦生活的見證之一。我的家鄉在東江河畔,沙土種出的番薯很甜,番薯葉也是客家人經常吃的青菜,但家中長輩卻不太喜歡,總說吃了反酸燒心,那時突然意識到,這些城市里不常見的食物,曾經是物質匱乏時期的特別記憶。
陸韻(學生):聽母親提起,小時候的零食就是姜片沾點鹽巴,不好吃,但是有一定刺激性,就是零食了。我們的確沒有這樣的經歷,所以要多謝去了解、體貼,才能共情。
從老師的一系列散文中,我讀到了比歷史書上更生動的時代,因為其中很有人情。
吳俁(學生):讀到“紫云英”這個名字,特地去查了一下圖片。看到圖片才發現,原來我在田間也見過,但一直不甚關注,也不清楚它叫什么。花雖小,卻既好看,又有用處,還承載著兒時的記憶,讀來充滿風趣,讓人回到了過去,雜糅著酸甜苦辣。
林珈卉(學生):老師寫紫云英打底煮飯,我想起有時奶奶會在煮飯時加入番薯。因為平時還是煮白米飯,偶爾這樣吃反而覺得新鮮、好吃,但在那個年代,大概也是為了“多出一些飯”,是我們在不用挨餓的年代難以感受的辛酸了。
看到老師的隨筆,有時也會覺得應該回去多問問家人在過去年代的經歷。心里一直有隱隱的愿望,希望去了解家人過去的故事,但總沒有正經去問,他們也不會主動講起。我的爺爺奶奶不認字,他們無法記錄的過去時代的記憶不如由我來記錄下來吧!
宋睿(學生):偷割草子不成,反被人抓;憂心伙伴招供,怕牽連家。童年時期遭遇的“險境”,時至今日仍記憶猶新,或許兒時那些令人憂慮不安的經歷,確實會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老家野菜種類豐富,像是薺菜苦菜,“疙瘩姜”“兔奶”,小時候在山上都能用“小爪勾”“挽”到,這幾年少了很多。那會兒總把上山挖野菜當做童趣樂事,四體很勤,但五谷不分,刨一袋子“野菜”,大多數是野草。
周菁若(學生):哇,以前的生活跟現在真的很不同,感覺自己出生在一個好年代,有安穩的生活,能有好多好吃的,以前的生活好不容易啊!但是這個菜,我上次去上海有幸吃過,我還覺得蠻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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