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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田芳晚年自述②提前退休與老伴離世

單田芳
2018-09-14 16:15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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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著名評書表演藝術家單田芳辭世,帶走了“說書人”的時代。

2011年,單田芳曾出版自傳《言歸正傳:單田芳說單田芳》,以自述的形式從他五歲開始講起,偽“滿洲國”的童年、內戰期間舉家逃亡、起于草根的評書世家的辛酸和鼎盛、赴京探視被收監的父親、家庭經歷大裂變、“文革”期間受批斗、落實政策、一波三折復出藝壇、赴京艱苦創業等內容首次得到全面披露和忠實再現。

澎湃新聞請講欄目經中國工人出版社授權,摘錄單田芳自傳中的部分內容刊發,以表達對單田芳老先生的追思與懷念。

單田芳晚年拍攝于山東。

長春這個城市對我來說,顯得非常重要,它帶給我童年的快樂、幸福,也帶給我許多災難,尤其在“文革”期間我在長春先后流亡了四年,所遭所遇可以說刻骨銘心,現在我領著演出隊再次回到長春,那種亢奮的心情簡直難以形容。我們在長春市紅星劇場演出了五場,因為觀眾太多,又加了兩場,觀眾多與少這是次要問題,主要是我這個人變了,過去是個流亡者,不敢見人,東躲西藏,為了生存帶著孩子老婆賣水泡花,擔驚受怕,受盡了凌辱,可是今天我成了名演員,也可以說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小名人,過去在長春的那些朋友都為我歡呼,為我高興。趙玉林、洪生、樹槐、蔣四、小牛都紛紛到后臺來看望我,大叔長大叔短,發自內心地替我高興,每天演出時后臺都變成了接待室,看我的人接連不斷,相見之下我們有說不完的知心話,有流不盡的真摯感情。

單田芳當年工作照。

誰也沒想到,對我們最熱情的最能咋呼的就是那個打我老婆和孩子的曹寶昌,他見著我們大姐長大姐短(我老伴兒也同行),就好像沒發生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真情實意地約我到他家去做客。因為請客的人太多,我和全桂商量了一下,第一個還是選擇了曹寶昌,我這種以德報怨的做法不是不對,如果我要不去,顯得我心胸狹小,記恨前仇,人都有過錯,現在情況不同了,我不能再計較這些了,在長春期間曹寶昌圍前圍后,簡直變成了我的護衛和安保隊長。

我抽出時間,到各家去拜會,談到往事,悲喜交加,我還邀請他們如果有時間到鞍山去做客。我還抽出時間逛了長春的一商店、五商店、二商店和東北商場,這可不是為了購物,而是站在這些商店的門前回憶著過去我女兒和老婆賣水泡花的情景。

我站在五商店門前,勾起我一段痛心的往事。就是在這個地方,有一天,我們正賣水泡花,女兒舉著杯子站到商店門口,我站在約三百米遠的地方,給她背裉包,突然我發現情況不對,有一二十人把我女兒包圍,看樣子不是購買水泡花,而是出事了,等我趕到近前的時候,我女兒被當地的工商所和民兵帶走了。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兒,在后邊偷偷地跟著,親眼看見女兒被帶到當地派出所,我又不敢進去,又不敢露面,不曉得女兒這次是吉是兇,以往沒發生過類似事件,頂多是他們把杯給摔了,把你轟走了事,這次為什么要抓人呢?

我等啊等啊,又不敢站到一個地方等,怕引起人們對我的注意,我就裝成沒事人似的,在派出所門前不斷地溜達,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個小時,我看見慧莉終于被放出來了,慧莉沒有看見我,隨著人流往北走,在遠離派出所的地方,我三步兩步趕上去,把她叫住,我一看,慧莉頭發散亂,面目蒼腫,臉上有道紅印子,就知道她挨打了,我小聲問她:“他們打你了?”慧莉哭著對我說:“這幫人可缺德了,不光打我嘴巴,薅我頭發,還用皮鞋踢我的肚子。”我聽了之后,字字句句就好像錐子刺心那樣痛心,我把女兒領到吉林省銀行門前,坐在臺階上,用手撫摸著女兒的頭,我哭了,因為附近沒人,我可以放聲哭泣,我對女兒說:“孩子,什么也不怪,就怪你爸爸是個倒霉蛋,因為我的事使你們受了株連,有學沒法念,跟著我到處流亡,干了這種類似乞丐的營生,爸爸對不起你們哪!”我還說:“今后咱不干了,再尋找別的活路,一定不叫你受氣挨打了。”

慧莉非常懂事,哭著哭著她突然不哭了,她說:“不,我還要賣水泡花,這兒待不下去,咱可以換個地方,要不今后咱怎么生活啊?”打那兒之后,我們就換到二商店門前去賣水泡花了……

人哪,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啊,每當看到這些地方,我心里充滿了咸酸苦辣的滋味。再看看眼前的變化,我的干勁兒就更足了,災難是財富,也是一本生動的教科書。人只有通過痛苦的磨煉,才能變得更堅強。

人生在世,就是在矛盾中生活,在斗爭中成長的,舊的矛盾沒了,新的矛盾又來了。一個是我的老伴兒身體不好,每況愈下,每年春秋兩季就犯老病氣管炎、肺氣腫,長年打針吃藥也不見起色,每逢過年過節都是她的重病期,節日的歡樂被她的疾病蒙上了陰影。有兩次我在外地演出,因為她病重,我不得不中途返回,后來她病好了,我又出去接著演出,她的病也是我心中的一塊病,即使在外邊演出的時候,我也惦記著這件事。

第二個矛盾是我的牙齒跟著我搗亂,從“文革”中牙齒被打掉了幾顆之后,我的牙就疼,從來沒有間斷過,開始帶牙套演出,結果掉顆牙就得換個牙套,得適應很長時間才能合適,剛合適了,別的牙又開始松動了,又得去拔牙換新牙套,作為一個評書演員,主要靠的是嗓子和牙齒,牙出了毛病,對我來說是個大的威脅。到了1984年,我一狠心把滿口的牙都拔掉了,換了一口假牙。

俗話說,牙疼不算病,疼起來真要命,這些年來,我一直跟我的滿口牙做斗爭,總是忍著牙疼,說書錄書,或到各地去演出,滿口假牙安好之后,對我來說是一種新的折磨和痛苦。您想,滿口塑料掐在牙床子上,那是一種什么滋味?我總覺得滿嘴里都是牙,連舌頭都沒有地方待了。大夫給我打麻醉針、鎮痛劑,我是鎮痛片不離手,有時候疼得連覺都睡不著。

我還清楚地記得,我率隊到安徽省巢湖去演出,我的上牙齦腫了,還化了膿,長了好幾個膿包,既不敢吃飯,甚至連熱水都不敢喝,可是演出的日期又不能更改,我只好忍痛堅持,在我臨上場前,讓我的同事找一根大針,叫他把我上牙齦上的膿包全挑開,找點藥棉花和紗布往外擠膿,同志們下不了手,我就找來面鏡子,忍著痛自己挑,挑破之后,往外擠膿,當血水淌凈了之后,就不那么疼了,然后我又帶上假牙,堅持去演出,演出結束后,我頭痛欲裂,只好到醫院去打鎮痛劑。即使這種情況我的演出依然沒有間斷過,我心里說我的痛苦誰知道!好不容易盼著演出結束了,給團里完成了經濟任務,回家一看我老伴兒又病倒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七家出版社先后找我約稿,他們是遼寧春風文藝出版社、內蒙古人民出版社、內蒙古少兒出版社、河南中原出版社、河南農民出版社、黃河出版社,還有山西人民出版社等,因為那時文化食糧太缺乏了,傳統書籍非常受歡迎,因此各家出版社瞄準了這個商機紛紛向我約稿,上面我說過了,我是來者不拒,因為是好事嘛,我能放著錢不掙往外推嗎?所以我滿口答應了。此后不單單是演出,還要寫書,我在火車上寫,在輪船上寫,在賓館里寫,還是那句話,別人可以盡情地瀟灑,而我卻一個勁兒地努力工作,還要保證按時交稿,后來實在忙不過來了,我就想了個新辦法,在家里把書錄下來,把磁帶給出版社,讓他們按著磁帶變成文字,然后再出版發行,經過幾年的奮斗,我的經濟實力有了很大的提高,這可是用我辛勤的耕耘換來的。

在這里我要告訴八〇后九〇后的讀者們,現在有些年輕人心浮氣躁,貪圖名利,恨不得一夜走紅或一夜成名,發家致富的心情太迫切了,這是不可取的,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天上掉餡餅的事是不存在的,一定要踏踏實實工作,只有這樣,才能取得豐碩的果實,我的經歷就是個例子。

我實在太累了,真想解脫出來好好地休息休息,正在這時,我又率隊到安徽演出,沒有想到的是,我們隊里一位打前站的同志,本來年富力強,卻突然病故在賓館,這件事不僅驚動了當地的公安部門,也驚動了鞍山的家屬和曲藝團,他們幾經調查,此人是自然死亡。

這個人叫毛科星,我們倆是多年的老同志了,還在一起蹲過牛棚,真可以說患難與共、風雨同舟,他的突然離世對我好像當頭一棒,好多天我都緩不過勁兒來,一閉上眼睛他就在我眼前。演出之余我睡不著覺,經常考慮這件事,回想起我在農村那十年,恢復工作后的幾年當中,一直在受累,從來不知道自己心疼自己,而且任務越來越重,假如要像老毛這樣,一切不全完了嗎?因此我腦子里冒出一個新的想法———提前退休,只有擺脫了曲藝團繁重的工作和這種繁重的演出,我才可以減負,也可以使自己的活動空間更大一些。后來我們在湖北黃石演出了十場,演出結束后,我把演出服疊好,把扇子和醒木包好,交給保管員說:“你把這些東西保存好,今后我用不著了。”他聽這話有點不對勁兒,問我道:“咋就用不著了?難道你不演出了?”我說:“是啊,這是我率隊演出的最后一站,今后不再演出了。”大家聽后一笑,還以為我在說笑話。

回到鞍山以后,我馬上找到支部書記向他提出退休的要求,書記聽后吃驚非小,對我說:“老單哪,你咋了?難道太累了不成?如果你覺得累了,那就休息一段時間,你才五十掛零,離退休早著呢,怎么能提出這個要求呢?”此后我又遞了幾份要求提前退休的申請書,結果團里都不同意,我又跑到文化局人事科,向賀科長提出要求,老賀也是我的老朋友,他說:“老單哪,你的要求我很難答復,因為你離退休還早呢,我怎么給你辦理手續?是不是有啥不順心的事?”他又非常關心地對我說:“聽說明年演員要往上調工資,又要分房子,根據你現在的表現和條件,這兩項全都站得住,難道放著這些好事你全不要了?還是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吧。”我對老賀說:“我也不是孩子了,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對問題考慮得非常仔細,否則我不會提出這個要求,請你們就答應了吧。”

由于我再三要求,文化局和曲藝團都不同意,但也不給我派任務了。我的心沒有死,不辦理手續就等于這件事沒有辦完,我是鐵了心要提前退休,終于經過了一年掛零的時間,曲藝團一看我真的要退休,也就沒辦法了,讓我自己到文化局去說,我再次見到了賀科長,老賀說三天以后你再來一趟吧,我一聽有門兒,三天之后我又去了,老賀意味深長地對我說:“老單哪,我希望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假如真辦了退休手續,再想改回來就難了,由于你提前退休這么多年,只能開工資的百分之七十五,你算算劃得來嗎?再說你也沒有什么理由啊?”我說:“有,我文化大革命受過傷。”他說:“證據呢?如果有醫院的診斷證明我們還可以考慮。”我說:“好吧,我馬上回去檢查。”從文化局出來,我直奔了鐵東區人民醫院,到那兒拍了張片子,等結果出來之后,大夫對我說:“從片子上看,你有兩處骨傷,你的頸椎和脊椎出現了兩處劈裂性骨折。”我一看片子上清清楚楚,頓時嚇了一跳,心說我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啊,從來也沒疼痛過,咋就出現骨折了呢?

我把片子交到文化局老賀手里,老賀說:“區人民醫院不是權威機構,他們照的片子無效,需要市中心醫院的檢查才可以。”我一聽氣大了,這不是拿我耍著玩兒嘛,因此我賭著氣又到了鞍山市中心醫院,再次拍了個片子,等片子出來之后,與鐵東區人民醫院的片子完全符合,我心說看你們這回還有什么說的,我拿著這份權威的檢驗證明再次找到文化局,老賀一看沒詞了,告訴我,明天再來一趟,他要向局領導請示匯報。

回到家里我就想這兩處骨折,毫無疑問,都是在十年動亂中他們批斗我留下的,我之所以沒有感覺,是因為病情沒有發作。

第二天我又到了文化局,老賀從抽屜里取出了紅色的退休證,握在手里說:“老單哪,局領導都同意你提前退休了,但是還是希望你留下來,別看退休證有了,放到我這里還等于你沒有退休。”我半開玩笑地說:“賀大老爺,你就把我放了吧,一點兒考慮的余地也沒有了。”最后老賀長嘆一聲把退休證給了我,我拿著退休證高高興興地回到家里,進門把退休證往桌上一放,告訴我的兒女們趕緊去市場買肉買海鮮,咱們全家好好祝賀一下,今天終于如愿以償,爸爸退休了,解脫了。老實說全家人對我提前退休不怎么理解,也不怎么支持,但我是一家之主,我決定了的事情他們是無法改變的。

這是1987年發生的事情,因為年代久遠,退休證我都丟了。曲藝團我退出來了,其目的就是保障電臺的錄書工作能及時完成,出版社的出書任務能及時完成,這兩大項工作我是不能松手的。我不是自顯其能,當時我已感覺到電臺這塊陣地是我未來發展的一個主要方向,我是無論如何不能放棄的。

到現在為止,我共錄制了將近百部評書,從來就沒有間斷過,一直堅持到今天。同時,我先后出版了十七部評書,搞個人評書專場演出還搞過近百場,可以說忙得不亦樂乎。但這種忙是苦中有樂,我心甘情愿,因為壓力沒有了,我可以自由翱翔,甩開膀子大干,時間是屬于我個人的,我可以自由支配,財源不斷,名利雙收。

人往往被勝利沖昏頭腦,回首往事,我最大的錯誤就是1988年我買了一臺剛問世的夏利牌轎車。我買車的心情比較復雜,一是生活好了,我的眼光瞄準了高檔奢侈品,我想我祖宗八代也沒有擁有過汽車,過去的數年間我飽受酸甜苦辣,用自己的錢為自己買一部車不算過分;二是外事比較忙,近道還好說,遠道都是借車用,有些不方便,自己有車方便多了。另一個秘密是我也想在人前顯擺顯擺,過去我單田芳混了大半輩子,灰頭土臉,現在我擁有了轎車,讓別人看看,心里找個平衡。車買了,隨之而來的是煩惱也來了,我并不知道養車的困難,也不知道那么多煩瑣的規矩,一是家里無人會開車,得雇用司機,二是車子停到樓下沒有車庫,又怕丟了,又怕被別人砸壞劃傷,每天晚上提心吊膽,甚至一晚上都要醒幾次到下面去看看,還要交各種費用,又要維修保養,有時候還經常違反交通規則被人家罰款,一連串的煩惱使我后悔不迭,這簡直是花錢買罪受,雖然面子上似乎風光了,暗地里不定多少人妒忌和眼紅呢。

事情就是這樣,都具有兩面性,當初落實政策的時候我跟全桂都下了決心,我們商量好了要低調生活,不要張揚,可是現在通過十年的努力,早把誓言忘了個干干凈凈。要說這個錯誤主要是在我身上,從買車的那天開始我跟我老伴兒之間就發生了重大的分歧,她是堅決不同意我買車的,理由只有一個,心疼錢,她說這些錢來之不易,買了一輛車幾乎把家底兒都掏空了,這犯得上嗎?再說有了車每月能坐幾次,這個錢那個錢得花多少錢?這是吃飽了撐的,錢多了燒的。汽車買到手之后,不僅沒給家庭帶來歡樂,反而給家里帶來無限的煩惱。

我跟全桂相處了幾十年,可以說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她對我的照顧和對家庭所作的貢獻是一般妻子很難做到的。就拿遣送農村的事兒來說,她本可以不跟我到農村去受罪,但她對我放心不下,寧愿跟我去吃苦也不愿留城,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幾乎家家的糧食都不夠吃,她每天騎上自行車跑到農村用衣服去換糧食,在她的艱苦努力下,我們得以過上溫飽的日子,她對我知冷知熱,照顧備至,回憶當初,在我還沒有會說書之前,她就擔起生活的重任,靠著她個人說書養活我和我的家人,她又為我生下一雙兒女,凡是苦活兒累活兒她都身先士卒去干,不讓我去受累。同時她還是一個極熱心的人。舉個例子說,有一次她下鄉拿衣服去換糧食,在路上遇上了一位腿部受傷的朝鮮族婦女,她倆素不相識,全桂見其可憐無助,就用自行車一步一步推著她把她送回十幾里外的家,使他們一家備受感動。

此后我們與朝鮮族一家成了好朋友,朝鮮族人豎起大拇指說全桂是天下第一的好心人。還有一件事,她有一個女友叫刑鳳云,丈夫在評劇團工作,因貪污罪被判處了四年徒刑,家中的頂梁柱沒了,生活極端困苦,全桂看不過去,每月都花錢養活刑鳳云一家三口,后來刑鳳云由于急火攻心也故去了,全桂又把她的一雙兒女接到我家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養育起來,后來孩子大了,被送到千山孤兒院。在十年動蕩期間我蹲牛棚,她知道我受苦受罪,在家庭生活極度困難的情況下,她想方設法買好東西讓孩子給我送到牛棚里以保證我的健康。總之,類似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

落實政策之后,家里的生活從地獄變成了天堂,隨之而來的是全桂的身體每況愈下,這與我們的遭遇密不可分,她的心都要熬碎了,眼淚都要哭干了,她的病情日益加重。

全桂患有嚴重的氣管炎和肺氣腫,幾經搶救,有驚無險,好不容易熬到了1992年四月,孩子們都上班了,我由于錄制《百年風云》,又編又錄又寫,累得不行,從電臺回來,和衣躺到床上閉目養神,全桂帶著六歲的孫女看電視,突然我聽見孫女驚叫:“爺爺,爺爺,你快起來看看。”我猛地坐起,看見全桂倒在地上,面部發青,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襲上心頭,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扶到床上,趕緊給兒女打了電話,兒女很快就回來了,我們把她送到醫院,大夫馬上進行搶救,給她掛上當時最好的藥先鋒五號,經過醫生的會診,主任大夫把我叫到另一間屋里對我說:“你夫人的病可不輕啊,是老病吧?”我介紹了全桂的病史,大夫說:“她要住院觀察,你們家每天必須留下兩個人值班,因為她屬于危重病人。”為此我把家里的人做了分工,兒子兩口子一班,我和女兒慧莉一班,分上半夜下半夜和白天晚上輪流服侍她。

盡管醫生想盡一切辦法用了無數好藥,但病情始終未見好轉,這就叫醫生能治病但救不了命。好不容易過去了二十多天,有一次主治大夫對我說:“老單哪,給你的夫人準備后事吧,恐怕她的病難以治愈了。”我聽罷就是一愣,因為類似的情況有好幾回了,都是有驚無險,難道這次真的過不了關了嗎?我對大夫的話半信半疑,又過了幾天,大夫對我說:“給她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看來人真不行了。”到了第四十天頭上,我一看真的不行了,因為打進去的藥又順著針孔流了出來,已經不能吸收了,人昏昏沉沉早已失去知覺,就剩下一口氣,大夫建議我停止用藥,他說:“這白浪費錢!”我不同意,堅持繼續用藥。

單田芳老伴王全桂晚年照片。

當天晚上我在醫院值班,北國的天氣春來晚,雖然已經到了5月份了,夜晚還是很冷的,全桂躺在急診室里,頭上腳上都掛著點滴,鼻孔上插著氧氣,我一個人坐在走廊上,包著大衣還覺得陣陣發冷,偌大的醫院冷冷清清,安靜得簡直怕人,我能清楚地聽到氧氣冒泡的聲音。我望著躺在床上的全桂心潮翻滾,回憶起這些年的生生死死,一路走過來有多么不易,她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受了那么多的罪,老天應當保佑她,讓她多活幾年,享點兒福,為什么在這個時候要叫她走呢?我本來不是十分迷信的人,但是不由自主地也祈禱蒼天保佑,希望她能轉危為安、化險為夷。

第二天,我們換班了,兒子和兒媳婦接班,我回到家里休息,往沙發上一躺就睡著了,我就覺得剛一睡著,有人猛搖我的身體,連聲呼喚:“爸呀,快起來快起來。”我睜眼一看是兒子站在我身邊,我忙問:“發生什么事了?”他說:“我媽走了。”我騰的一下站起來,忙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他說:“昨天晚上兩點,人已經送進了太平間,大夫搶救無效后,寫的診斷是死于肺腦綜合征。”

我聽罷之后,心中的五臟好像頓時被人掏空了,頭沉沉的,心空空的,手足無措,難以形容。最使我難過的是沒有見到她最后一眼,兒子問我后事怎么處理,我說:“低調處理,不要驚動街坊四鄰,也不必要通知親戚好友,火化了事。”三天后,兒女們怕我傷心,把我一個人留在家里,他們去火葬場處理后事。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屋里,五內如焚,我和全桂歷經了風風雨雨的四十年,沒想到她先走了,今后的日子怎么過?路怎么走?我心里一片茫然,又想到我們過去的恩恩愛愛、是是非非,不由得失聲痛哭,這種哭里頭包含著留戀、苦澀和憂傷,但多多少少也包含著一點兒寬慰,因為全桂在世的時候,活得太累太痛苦了,死了對她來說倒是一種解脫。

正在這時兒子來了電話,說火葬場的事情一切順利,又問我買什么樣的骨灰盒,最高級的骨灰盒是岫巖玉的,需要八百元。我說:“買最好的,雖然死者毫無感知,但對活著的人也是一種安慰。”

全桂的喪事就這樣草草結束了,很多親友和朋友包括曲藝團的人幾乎全不知道,后來有人到家串門,才知道全桂不在了。他們埋怨我說你怎么不通知一聲,這么大的事情我們多多少少也得表示表示啊,我苦笑道:“人都死了,表示有什么用?”因為家里的內柱不在了,需要重新調整,在外邊居住了幾年的兒子一家也搬了回來和我住在一起,女兒也一如既往地經常來家照顧我。痛定思痛之后,我想到死了的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繼續奮斗,于是我振作精神又上電臺接著錄書。

    責任編輯:田春玲
    校對: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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