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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流水長年急,何似浮云竟日閑

頌
釋智閑
一入青山便愛山,無心更擬出人間。
但看流水長年急,何似浮云竟日閑。
—《香嚴頌》之三十
自晚唐開始,禪門出現了一些愛寫詩偈的大師,如洞山良價、曹山本寂、香嚴智閑、樂普元安、南岳玄泰、龍牙居遁等,都有不少偈頌傳世。
其中香嚴智閑最有代表性。智閑(生卒年不詳),青州人,溈山靈祐禪師法嗣,屬南岳下四世。
他拋瓦礫擊竹出聲而悟道,后開法于鄧州香嚴寺。
《新唐書 · 藝文志三》著錄“智閑偈頌一卷二百余篇”,《景德傳燈錄》卷十一稱他“有偈頌二百余首,隨緣對機,不拘聲律,諸方盛行”。
日本金澤文庫藏抄本《香嚴頌》七十五首,這首詩是其中第三十首。
日本學者石井修道推測作者是龍牙居遁,衣川賢次則認為尚無否定智閑所作的確切材料,因而暫且歸于智閑名下為宜。
《香嚴頌》的主題是歌頌山居樂道,無事無為,和《龍牙和尚偈頌》相類似。
但是山居樂道實為晚唐禪門的普遍思潮,智閑以偈頌寫此內容,不足為奇。
《香嚴頌》雖然共七十五首,但其主旨并不復雜,所以嘗鼎一臠,足知其味。
此詩頭兩句“一入青山便愛山,無心更擬出人間”,寫出山居的快樂,把“青山”和“人間”作對比,一進入青山就愛上青山,再也不想回到人間。
對于禪僧來說,青山不僅有迷人的風景,更可避開人間的各種煩惱和奔忙。
后兩句“但看流水長年急,何似浮云竟日閑”,把“流水”和“浮云”作對比,分別用二者比喻“人間”和“青山”的兩種生活態度。
人間俗世的生活,如司馬遷所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p>
長年奔忙,不得停歇,如流水一般急急匆匆,奔流不息。
而山居的生活,卻不僅盡日與白云相伴,而且其心情也與白云一樣悠閑。
這就是寒山子詩所說:“野情多放曠,長伴白云閑?!?/p>
值得注意的是,這里用“浮云”取代“白云”,以與“流水”相對仗。
“浮云”在佛教典籍里,本來并不是一個褒義的形象,如《維摩詰經·方便品》:“是身如浮云,須臾變滅?!?/p>
然而在此詩中,“浮云”的“浮”卻不是強調其虛幻,而是突出其悠游閑散的狀態。
換句話說,“浮云”的“浮”是為了與“流水”的“流”相對照而選擇的動態形容詞,僧人愛的是飄浮在青山中的浮云,喜歡“云無心以出岫”的自然適意,而鄙視匆忙奔去人間的流水,討厭“水離山而不還”的急促忙碌。
這首詩的風格樸素自然,似乎沖口而出,無意為詩,然而細分析其兩組意象對比,特別是后兩句對仗的象征意義,便可知其看似平實而別具匠心,非深于詩深于禪者不可道此。
最后要說明的是,金澤文庫藏抄本“竟”字作“覓”,羅時進整理校記稱:“覆勘抄本,似當為‘覺’字。”衣川賢次據“覓”字旁訓“ヒネムスニ”(日語“盡日”義)判斷,
當校作“盡”。然而,“盡”字字形與抄本“覓”字相差太遠,我認為應當校作“竟”,因為“竟日”義為“盡日”,符合日語旁訓,而“竟”與“覓”字形相近,因此抄本“覓”字乃涉形近而誤。
《明覺禪師語錄》卷中:“上堂:‘善財別后誰相訪,樓閣門開竟日閑?!敝祆洹对兕}吳公濟風泉亭》:“華林翠澗響,風泉竟日閑?!崩由醵?,皆可為證,今據以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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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詩精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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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夜讀 | 但看流水長年急,何似浮云竟日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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