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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單田芳:我的第一次登臺

2018-09-11 18:54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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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書小段《留一手》。 視頻來源:北京青年報(04:49)
編者按:

2018年9月11日下午3時許,一代評書大師單田芳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4歲。單田芳1934年12月17日出生于營口市的一個曲藝世家,1954年登臺表演評書。2007年1月26日,單田芳宣布收山,《老店風云》是他的收山之作。從藝半個多世紀以來,單田芳共表演錄制了《隋唐演義》《三俠五義》《亂世梟雄》等100余部計15000余集廣播、電視評書作品,開創評書走向市場的先河。本文摘自單田芳自傳《言歸正傳:單田芳說單田芳》。

圖/視覺中國我是如何從幕后走到臺前的,前面我說過了,我生活雖然不愁,但全靠老婆掙錢養活,我深感愧疚,早就發誓一定早日登臺早點掙錢把這個家支撐起來,靠老婆養活太沒出息了。到了鞍山之后,評書演員和大鼓演員很多,加在一起有四五十位,既給了我廣大的學習空間,也為我早日登臺創造了好條件,我豈能錯失良機?所以在我到鞍山不久,我就向曲藝團的領導提出我要登臺說書的要求,趙玉峰老先生也極力推薦我。那時候要求登臺的也不止我一個人,男女一共有幾個人,為此曲藝團專門舉行了一次測評考試,還請文化局藝術科的領導參加,如果考中了才能有資格登臺,否則就得繼續學習。

為了順利過關,我攢足了氣力在家里備課。那時全桂已經懷上了我女兒慧莉,我每天在家擺上一張桌子,前面豎一面大鏡子,對著鏡子說書,全桂就成了我的輔導老師,一邊聽一邊給我挑毛病,還有幾個學員像趙書其、楊秀石、石連壁等也到我家來湊熱鬧,我說他們就當聽眾,他們說我們就當聽眾,彼此提意見找毛病,有時長輩從門前路過,被我們發現了,就把他請到我們家中做指導老師。我記得有很多同行老前輩都參與過這一活動,看來收學生就要收勤快的學生、好學的學生,懶惰是不可取的。我準備了一段評書,叫師徒斗智,這個段子是引用了《明英烈》其中的一段,為了這個段子我鉚足了勁兒,可以說是倒背如流。

有道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考試那天,我一舉拿下了第一名,最使我高興的是文化局的領導點評說:“單田芳完全可以做準演員哪。”有了這句話就等于奉了圣旨,我的身份一下子變了,由什么也不是變成了準演員,當時那股高興的勁兒就甭提了。過關之后我要求上臺說書,當時鞍山有七個茶社,每個茶社分早中晚三場,可是沒有位置騰出來叫我去說,怎么辦呢?曲藝團就開創了板凳頭兒的先例,什么叫板凳頭兒呢?就是正式演員說早中晚三場評書,人家屬于正場,時間又好,鐘點又正,板凳頭兒是什么呢?是晚場沒開始之前和中場結束之后,那段空暇時間就叫板凳頭兒,后來領導批準我在前進茶社說板凳頭兒。

當時正是冬天,眼看快過春節了,我開始加勁備課,曲藝團為了進行宣傳,在大街小巷貼出大紅海報,上面寫的是前進茶社特請著名評書演員單田芳,于正月初一演講《大明英烈》,歡迎聽眾屆時光臨,風雨不誤。您聽聽這真是忽悠,我連臺都沒登過,算哪國著名評書演員?其實這就是商業運作。我走在街上看著這些海報,心發跳,臉發燒,非常不自在,壓力油然而生,趙師爺知道后,鼓勵我說:“小子,我對你說過,說評書有三難,這就是第一難,登臺難,你一定要有信心,把這關闖過去。”老人家的話對我鼓勵相當大,田榮師兄也鼓勵我說:“上臺不要心慌,憑你那兩下子肯定沒問題。”雖然他們如此鼓勵我,我依然是忐忑不安,老實說春節都沒過好,年夜餃子是什么味兒我都沒吃出來,走路說書,在屋里坐著說書,甚至連做夢也在說書,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轉眼到了正月初一,那天是怎么度過的,簡直難以形容,從天亮之后我的心就加快了跳動,好像一座大山壓得我透不過氣來,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我換好了登臺的衣服,拿著扇子醒木,披上棉大衣,趕奔前進茶社,一路上我還在說書,等進茶社之后,屋里頭熱氣騰騰、烏煙瘴氣,因為是春節放假,聽眾比平時多得多,那時正場還沒結束,演員是我同門的師姑叫張香玉,我進了休息間候場,把衣服整理好了,扇子醒木拿在手中,那會兒我的心幾乎從我的嗓子眼里跳出來,又怕時間到又盼著時間到,心里矛盾極了,正在這時候我聽見師姑張香玉說:“各位都別走,下面還有評書演員單田芳給你們說一段《大明英烈》。”我還聽見幾個人鼓起掌來,不知道是起哄啊還是諷刺,這時張香玉師姑下了臺走進休息室,她知道我沒登過臺怕我緊張,就安慰我說:“別怕,趕緊上臺吧!”我說:“好。”于是我把牙關一咬心一橫,裝作若無其事毫不介意的樣子登上了三尺講臺。

現在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況,我的心依然在激烈跳動,兩眼發花,往臺下一看,似乎每個人都長著兩顆腦袋,現在已經到了背水一戰的時候了,怕已然沒用,我只好把醒木啪的一拍,朗誦了一首上場詩,接著就滔滔不絕地說書了,因為我對《大明英烈》這套書相當熟悉,完全可以倒背如流,所以忘詞停頓的事是不存在的。但是沒有舞臺經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語速相當之快,頭一句話還沒說完,第二句就冒出來了,說過十幾分鐘之后,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了,我發現很多人都注意在聽,我抖個包袱也有人齜牙發笑,我的心這才平靜了許多。板凳頭兒是四段書,每段三十分鐘,按規定,每說完三十分鐘,演員就要休息一會兒,觀眾也好活動活動,上上廁所,可我太激動了,把這些都忘了,一口氣說了兩個多小時,忘記了休息,忘記了停頓,雖然是數九隆冬,我渾身上下全都是汗,正在這時茶社的趙經理來在書臺前,敲著書桌提醒我說:“單先生你跑到這兒過書癮來了,你看看都幾點鐘了?”一句話把我點醒,惹得聽眾是哄堂大笑,我急忙說:“對不起對不起,今兒個就說到這兒吧,如果您愿意聽我明天接著講。”

這第一關終于叫我闖過了,我如釋重負。散場之后,我問趙經理:“我說得咋樣?”趙經理開茶社多年,是個老油條,什么樣的高人都會過,他說:“還行,就是說的口太急了點兒,叫人聽得心里忙叨,再說的時候你節奏要慢一些。”我聽后不住地點頭。我還記得第一天登臺,我掙了四塊二毛錢,因為當時還沒有合作,基本上都是單干,除了上交部分公基金、公益金之外,剩下都是自己的,這四塊二毛錢,意味著什么?當時大米一斤才一毛八,豬肉四毛五,雞蛋一個平均也就三分錢,如果老保持這個紀錄,就說明每個月可以掙一百多元,比當技術員工程師強多了。頭一關闖下來之后,我腰也挺直了,愁云也散盡了,走路也輕快了,那個高興勁兒就甭提了,回到家之后我把四塊二毛錢往全桂身邊一放,非常自負地說:“怎么樣,我也能掙錢了,從今之后,你就在家看孩子吧,我可以養家了。”全桂冷笑說:“你美什么,說評書這種事,得拉長線看活,不能看一天兩天。”我說:“你放心吧,我絕對有信心。”

任何事情都是開頭難,只要闖過第一關,十拿九穩會暢通無阻,第一天演出結束后,我激動得幾乎徹夜難眠,恨不得馬上到第二天接著說書,第二天的效果也不錯,第三天也不錯,就這樣日復一日我越說越有勁兒,錢也越掙越多,終于成了板凳頭兒大王,也就是說我上板凳頭兒的收入超過很多正式演員的正常收入,人得喜事精神爽,由于事業初見成效,對我的推動力相當大,無論是備課聽書還是說書我不敢有一絲懈怠。

如果我沒記錯,我是1955年到的鞍山,1956年大年初一登臺表演,到了1957年,我已經成了小紅人了。我們家擅長說長袍書,也就是像《三國演義》《隋唐演義》《薛剛反唐》這類的書,但對武俠書很欠缺,為了彌補這個空白,我就請教田榮兄,求他認真指導,田榮說:“干脆這么辦吧,我給你念一套《三俠五義》和《小五義》你就全明白了。”我一聽正中下懷,這簡直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于是我們哥兒倆約定好時間,地點在我家。

從打那兒開始,田榮兄每天都抽出時間來到我家,也不管是刮風下雨、酷暑嚴寒他都準時不誤,我們哥兒倆對面坐著,把房門關閉,以防干擾,他就像說書似的,開始給我講述《三俠五義》,時不時還停下來告訴我哪個段落是重點,哪個段落可以一筆帶過,這真是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田榮兄也實現了他的諾言,我學到了一部精彩武俠評書。正是在趙玉峰老先生和田榮兄的幫助下,我的藝術突飛猛進,再加上年輕,身體好,精力充沛,所以演出的收入蒸蒸日上,使很多老前輩和同行們無不刮目相看。趙師爺笑著對我說:“小子,我說得不差吧,雖然你現在已經初見成效,可千萬不要驕傲自大,還要虛心學習。”田榮兄也說:“只要你繃緊這股勁兒,認真學,要求上進,將來前途無量。”

對我家來說,經濟方面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原來是靠老婆養活,現在反過來了,由我承擔了家庭的主力,我們在鞍山買了新房,我和趙師爺是鄰居,住在樓上樓下,這樣學習起來就更方便了,那時我頭腦當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個勁兒地往前沖!

就在那一年的春天,我突然接到一封信,打開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原來我父親刑滿釋放了,他已經回到沈陽的家。我一蹦老高,跟全桂大聲說:“咱爸出獄了,我得趕快回家去看看。”我老伴兒也高興得不得了,我帶了不少錢,坐上火車回到沈陽家里。

我還記得我剛進門的時候,父親一個人正坐在屋里喝茶,我們爺兒倆幾年不見了,這次相見顯得多少有點陌生,我進門大叫了一聲:“爸,你回來了。”我爸顯得不那么親熱,只是用鼻子哼一聲,好半天他才說:“聽說你跟王全桂結婚了?你也說書了,真叫我大失所望啊,當初我發誓要改換門庭,我恨透了說書這個行當,可是老天爺不睜眼,為什么也叫你說了書?再一個王全桂比你大八歲,怎么能做你的媳婦?這個人我無法接受,你回來看看我可以,但你回去轉告王全桂不準進我這個家門。”我聽了之后,好像挨了當頭一棒,奶奶坐到旁邊一句話也沒說,接下來我父親用手捶著桌子仰天長嘆:“我是做了哪門子孽?遇上了這么多逆事,今后還有什么臉面活在世上!我在監獄苦盼了六年,好不容易回了家,沒有一件事叫我順心,我呀我呀!命太苦了。”老人家說著說著放聲大哭,我奶奶也哭,我也哭,我邊哭邊心里翻個兒,不知道如何向我父親解釋,也不知道用什么法來安慰他。

后來我想到一個主意,那時我媽雖然走了,可我三舅還在沈陽說書,他是去年刑滿釋放的,依然在沈陽曲藝團工作,他真不愧是個小圣人,跟我媽一樣,鼓槌一響黃金萬兩,生活不成問題,我爸和我媽對我三舅一向尊重和親熱,也許三舅能把他勸好,于是我離開家門以買東西為名,找到了我三舅家。當時我三舅住在沈陽皇寺大街一所不起眼的出租房里,我們爺兒倆見面之后,我一邊哭著一邊向他講述了經過,我三舅是個內向人,平時很少說話,但是說出話來極有分量,他聽著我的哭訴,一句話也沒說,而后站起身來,穿好衣服,拉著我就走,直接回到我家里。在我沒回來之前,他跟我爸已經不止一次見面了,但是每次見面我爸對他都十分親熱,三舅進屋之后,把衣服脫掉,好半天沒說話。我站在旁邊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我爸沉著臉眼里噙著淚水,也沒說話。

在十幾分鐘之后,還是我三舅先說話了,他說:“永魁啊,事情到了這步,只好逆來順受了,說句迷信話這就叫命,你再難過能改變得了現實嗎?香桂走了,那是她的自由,隨她去吧,傳忠現在說了評書,我聽說進步很大,有人告訴我,他在鞍山還是個小紅人,看來啊,孩子就是說書的命,這又有什么不好呢,改換門庭不改換門庭有啥區別?你難道還想叫他當市長、省長?咱家有那份兒德嗎?你有那種本事嗎?既然沒有,也由他去吧,他將來在曲藝圈里要成了角兒不也是一件好事嗎?你何必這么難過呢?”

三舅的話句句說到點兒上,終于把我父親說服了。半個多小時之后,我父親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我認了,不認也不行啊,但是我不承認王全桂是我的兒媳婦,這點不能改變。你走吧,回去說你的書,我的事你就不必管了。”聽話聽音兒,看得出我爸的余怒依然未消,對王全桂成見極深,我能走嗎?我爸好幾年才回到家里,怎么的我也要陪他住幾天哪?開始我爸不同意,一個勁兒往外攆我,后來我三舅說話了,說:“永魁啊,你這么做就太不近人情了,孩子大老遠回來看你,有那么多的話需要嘮一嘮!”我爸不堅持了,我三舅在我家吃過了晚飯就走了,屋里就剩下我們爺兒倆,我奶奶回西屋去了。

那時我家也發生了不少變化,大妹妹在鐵路文工團工作,已經結了婚,落戶在成都,我二妹妹在撫順財貿學習,還沒有回來,我三妹和四妹被我媽接到哈爾濱去了,現在家里家外就剩下我們三口人。在睡覺之前,我有一肚子話想說但又不敢說,但話是開心鎖,不說又不行,于是我仗著膽子打開了話匣子,把我爸沒在家這段期間發生的事情向他詳細地介紹了一遍,重點是說到我和全桂婚姻的事,我說:“爸,王全桂沒有文化,說話口快心直,這是事實,但這個人心不壞,在咱家最困難的時候,是她掙錢養活了咱全家,沒有她我也不可能在鞍山買了房子,再說她已經為咱家生下了一個女兒,也是老單家的骨肉,難道您真的就不能接受她嗎?”

我說我的,我爸一句話也沒說,我一看他聽不進去,只好轉變了話題,我說:“爸,您判了六年徒刑,我二舅三舅也判了徒刑,這件事到底怪誰,為什么這么嚴重,到現在我也解不開這個謎團。”父親聽到這兒長嘆了一聲,這才打開了話匣子,他說:“倒霉就倒霉在佟浩儒身上了,在我去天津找你媽的時候,佟浩儒對我說他有個表弟叫王子明,在國民黨的時候混過事,現在解放了,沒有了工作,你在沈陽路子寬,能不能幫著給安排一個工作,我問他會什么手藝,他說會熏肉,開飯館,于是我就答應下來了,哪知道這王子明是假名,他原名叫佟榮功,是佟浩儒的親堂弟,他又在國民黨里做過少將督察處長,這些我全被蒙在鼓里,一無所知,結果吃了大虧,受了株連,落了個窩藏、包庇反革命罪,我恨透了這個佟浩儒,是他給咱們幾家帶來了災難,我也恨我自己,處事不慎,才得了這么個結果。”

我又問我爸:“現在佟浩儒干什么呢?”我爸說:“他被判處了無期徒刑,我在北京西什庫十三號被關押期間,曾經見過他一面,有一次提審,兩個人戴一副手銬子,我身旁那個人就是佟浩儒,他趁看守不備,對我說了一句話,永魁啊,哥對不起你。”我爸說到這,連連嘆息,接著說:“佟浩儒就是咱家的克星,事到現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了。”我又問道我媽和他離婚的事,我說:“爸,你怎么就同意跟我媽離婚了呢?”我爸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大聲說:“那時我正在服刑,沒有自由,她三番五次找到北京,逼著我跟她離婚,說得冠冕堂皇,政府給她做主,不給我做主,我不離也不行啊。”我一看我爸又要大發雷霆,嚇得我不敢再往下問了,我家雖然是個說書的,但父母對子女的要求非常嚴,我從小就是從棍頭下長大的,別看我已經娶妻生子,可在父親面前,我不敢犟嘴,不敢惹他生氣。

簡短截說,我在家陪了他三天,后來父親對我說:“你還得說書,趕緊回去吧。”我臨行時對父親說:“爸,現在我能掙錢了,生活不成問題,我每個月都會給您送錢來。”我爸說:“過去靠的是你媽,現在經過學習了,我也明白什么叫自食其力了,今后我也要改行說評書,不彈三弦了,我還不到五十歲,我相信我還會掙到錢的,這個家用不著你擔心。”

在我臨走之前,又去看望了我三舅,三舅明白了我的來意,對我說:“你父親受的打擊太大了,一般人承受不了,他沒躺下就算不錯了,有我幫著他,他會逐漸恢復正常的,他說那些氣話也是能改變的,你就放心回鞍山吧。”于是我含著眼淚離開了沈陽。

坐到車上,心里邊苦辣酸甜涌上心頭。回到家里之后,我像泄了氣的皮球,把包放到了椅子上,王全桂趕緊問我:“見到咱爸沒?他怎么說的?”我沒好氣地說:“我回沈陽干嗎去了?能見不著嗎?爸說了,不承認你這個兒媳婦,不允許你踏進他的家門。”王全桂吃驚地睜大眼睛問我:“這是真的?咱爸真這么說的?”我說:“我難道還造謠不成?”王全桂是個急性子,辦事情嘁哩喀喳,從不拖泥帶水,她二話不說抱起幾個月的女兒慧莉,一溜風地就回沈陽去了。我以為她要回沈陽跟我爸去干仗,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兒,可是攔又攔不住,用我三舅的話說由她去吧,愛怎么著就怎么著。

幾天之后,王全桂高高興興從沈陽回到鞍山,二話沒說,從懷里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我說:“你看這是我跟爸的合影。”我當時又激動又高興,忙問她:“你跟爸把話解釋清了?”王全桂說:“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解釋不清的,我對你們老單家是功臣,所差者就是比你大幾歲,咱倆結婚,你愿意我也愿意,難道這還犯法不成,你爸有什么理由不允許我進這個家門?我們爺兒倆嘮了兩天兩夜,咱爸也特喜歡咱這個女兒,你看抱著她還照了相。”我聽后,如釋重負,長長地舒了口氣。

打那兒之后,我們經常回沈陽去看我父親,那時我父親的情緒基本穩定住了,他每天都到茶社聽我三舅說書,就像小學生聽老師講課似的,他立志要改行做一個真正的評書演員。家里的事基本穩當住了,把我解脫出來,我又一個心眼兒的開始說書奮進了。

圖/視覺中國

在我女兒慧莉出生后的第三年也就是1958年臘月,我又得了兒子,乳名老鐵,學名單瑞林。這孩子又白又胖又結實,非常討人喜歡。曲藝團終于走上正軌,由個體變成集體,開始評定工資,文化局派專人到曲藝團任團長書記。在評定工資的時候,我被評為第五級,每月工資84元,我老伴兒是每月98元,此后我由準演員變成了正式演員。別看我在曲藝團屬于五級演員,每月僅拿84元工資,但我每月的收入卻遙遙領先,為此我心里產生了不平,為什么我每個月收入這么多錢,才拿區區84元,而有些老演員他們卻拿著高工資,而收入卻不及我的五分之一。我是牢騷滿腹,難免私下議論,跟知心的朋友發泄。運動一來了,我就成了眾矢之的,首先是攀比思想嚴重,拜金主義至上,我在會上不得不服,可私下里卻絲毫未減。

現在回憶起來,人家批評我是非常正確的,那真叫一個幫助。年輕人啊稍微有點小名氣,就容易產生攀比思想,尤其在演藝界,更為嚴重。我當時充其量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板凳頭兒大王,與那些老藝術家無法攀比,但思想里卻滋生了這種惡習,所以奉勸年輕的朋友們在你們小有成就的時候,切記戒驕戒躁,應當虛心學習,不要計較名利,有道是功到自然成,強求的結果都是苦澀的。

到了1962年,文化主管部門規定,凡屬傳統藝術一律停止,演員必須說新唱新。這道命令使曲藝界的演員傻了眼,因為說書人都是從師傅那里繼承的藝術,講的都是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從來就沒說過新書,這道命令等于砸了他們的飯碗。好在鞍山曲藝團有個楊田榮,也就是我那位田榮師兄,他過去在天津的時候說過新書《鐵道游擊隊》和《新兒女英雄傳》,有一定說新書的基礎,因此他就成了我們說新書的老師,平時以身示范,還開創了一個新書學習班。不管男女演員全都參加了這個學習,要學習如何說新書,我自然一馬當先,其實說新書對我來說并不怎么困難,因為我有文化,喜歡看小說,對許多新書也很感興趣。經楊田榮一點撥,我馬上就可以演出了,除了田榮之外,就屬我說新書說的好。我曾一口氣說過《草原風火》《新兒女英雄傳》《戰斗的青春》《林海雪原》等三十多部小說,收入并不比傳統書差多少,所以每天我家里都有同行拜訪向我學習說新書,我也把我個人的體會如實地傳授給他們,于是楊田榮和我成為了說新書的頂梁柱。不久田榮被電臺邀請到鞍山人民廣播電臺播出了長篇小說《鐵道游擊隊》《平原槍聲》等,頗受人們的歡迎。每到中午,楊田榮的聲音覆蓋著鞍山地區,從此他從一個茶社名演員變成了家喻戶曉的明星,我羨慕得不得了,心說遲早有一天我也要登上電臺,從此之后我在說新書方面下的功夫一點也不亞于傳統評書。

隨著我說新書小有成就,個人主義也冒出了頭,總感覺到我不僅說傳統評書是頂梁柱,說新書也不含糊。那時楊田榮上了電臺,隨著聲望的提高,各單位邀請他的人很多,再加上他每天到電臺錄書,所以難以保證茶社的收入,而我的收入卻比他要高得多,想到這些我心里非常不平衡,84元工資對我來說太少了。不僅是我,我老伴兒比我鬧得更兇,她的工資是每月98元,按她的水平以及從藝的年頭,應該掙到一百一十一塊五,由于她認死理兒,不會順情說好話。這使她的工資比別的女演員低了一等,為此她更是不平,當時又有孩子,她又鬧情緒,所以說書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那時候有一天不演出就要扣工資,所以她每月的工資頂多開四五十元,我們倆的工資加到一起,難以維持家里的生活,尤其我們當初單干的時候收入多花費大,現在驟然減少,難以適應,每月都往里賠,把我們幾年的積蓄都要賠光了。我老伴兒實在不想在鞍山待了,要離團,可是申請了幾次,領導不批,后來她一賭氣帶著孩子離開了鞍山,跑到外面單干去了。我嘴頭上說反對她這么干,其實心里支持她,也希望她找個好的落腳地,把我也帶出去。

1962年2月,她落腳到內蒙古的海拉爾市,海拉爾的曲藝團正缺演員,對這個主動上門的女演員非常歡迎,當時答應每個月給她開工資180元,盡管如此,當時糧荒還沒過去,在外邊生活還要花錢買糧票,一斤糧票大約是三到四元,除去買糧票之外也剩不下什么錢,所以她給我來信說你快來吧,這兒的崔團長對人非常好,也希望你參加他們曲藝團,工資跟我一樣也是180元,我接信之后,連考慮都沒考慮,立馬作出決定,把鞍山的房子托人看管,坐上火車直奔海拉爾。我們一家四口終于在內蒙古團聚了,說來也怪,我在海拉爾的收入也相當可觀,海拉爾屬于邊遠地區,說新書可以,說傳統書也可以,因此我就拿出拿手的絕活《三俠五義》,結果在海拉爾一炮走紅。

哪知好景不長,一個多月之后,鞍山市曲藝團的副團長石富居然找到了海拉爾,要求我們回曲藝團,被我們當場拒絕,我老伴兒更是直言不諱地說:“回曲藝團可以,你給我們多少錢的工資?”石團長說:“這是國家規定,我無權更改,但根據實際情況可以往上調一調。”我老伴兒說:“那你就回去調整去吧,多咱調整好了我們再回去,老單也是如此。”石團長賭氣離開了海拉爾,通過鞍山文化局和海拉爾文化局向我們施加壓力,可是有句話您別忘了,山高皇帝遠,海拉爾文化局根本不理鞍山文化局那一套。

又過了一個多月鞍山市曲藝團業務團長張樹嶺也來到海拉爾,畢竟都是同行,我們推心置腹地進行了長談,張樹嶺說:“從公家的角度說我是奉了領導的指示來督促你們回鞍山,從私人的角度說咱們都是同行我很想念你們,也借這個機會來看看你們。”當天我請他在呼倫貝爾大飯店吃了烤牛肉,我們邊吃邊聊,張樹嶺說:“田芳啊,自古至今,私人不能跟官方斗,小胳膊擰不過大腿,這樣僵持下去,遲早你要吃虧,再說現在文化局已經把你家四口人的糧食關系凍結了,糧票又這么貴,你們在這兒雖然掙的錢比較多,除去人吃馬喂,也剩不下多少錢,還是跟我回去吧。”我當時大發牢騷,嫌工資太少,不漲工資我是絕對不回去的,張樹嶺沒有辦法,只好嘆了口氣,離開了海拉爾。我跟全桂倆人商量,張樹嶺說的不無道理,雖然咱倆的工資都比鞍山多得多,但是除去花費真也所剩無幾,看來海拉爾也不是咱們久居之地,我想找一個真正單干的地方,老話說得好,好漢不掙有數的錢,我老伴兒非常同意,為了感謝海拉爾曲藝團,我們還是堅持著說了一大截書。

之后我老伴兒又聯系上營口的田莊臺,在同年的八九月份,我們離開了牛羊成群的海拉爾,來到田莊臺,至今回憶起來,田莊臺給我的印象太深了,我在田莊臺居然大紅大紫,收入超過所有的地方,從臘月到正月我們除去花費還存了4600塊錢,這可是1962年的錢,與現在的4600塊錢沒法相比。

書說簡短,過了年之后,我們又到了蘇家屯,從蘇家屯又到了營口的蓋縣,一路過關斬將,幾乎全是火穴大賺,但是形勢不容人哪,人家都是國營或者是大集體,卻冒出我這么個單干戶,而且收入相當可觀,這對掙工資的老藝人來說,負面影響實在太大,因此有人把我告到營口市文化局,要求文化局下令禁演,理由是我是鞍山市曲藝團的演員,跑出來單干,屬于黑戶,必須停演。一是形勢所迫,二是同行是冤家很多人掙不著錢眼氣,自然不能說我的好話,迫于這種壓力,我又想到女兒慧莉該上學了,無論如何不能耽誤孩子的學習,思前想后再三斟酌,我們還是回到了鞍山市曲藝團。當時曲藝團規定我的工資長一級,每月98元。由于私自出走,違反了組織紀律,需要象征性地在大會上做一次檢查,另外罰款800元,對于過去的事就算一筆勾銷。還有個條件是收留我回曲藝團,不收留王全桂,理由是她不會新書。全桂冷笑說:“更好,我討厭死他們了,你在團里說書照顧家和孩子,我到外面單干去,沒有你的拖累他們也不會找我。”就這樣我們達成了協議,女兒上學了,了卻了我一個大心愿。表面上看,孩子上了學,又長了一級工資,是好事一件,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兩年多之后,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從那兒開始,受了大罪,倒了大霉,幾乎把命搭上,這是我一生中不可饒恕的錯誤。因為回鞍山是我決定的,這一下子就栽進了火坑,假如在外面繼續單干下去,也不會攤上這場橫禍,后來我總結說命啊,這就是命,該著倒霉,城墻也擋不住。我又說起了新書,結束了長達一年半在外的奔波。

本文摘選自《言歸正傳:單田芳說單田芳》,中國工人出版社,2011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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