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丁美洲，相比更遙遠的南美洲，中美洲與加勒比更是美國的戰略腹地。“和平之國”哥斯達黎加的政治經濟發展水平在中美洲乃至整個拉美高居前列，而古巴在加勒比地區體量最大，也一直因為意識形態陣營備受關注。因此，哥古關系在該地區國際關系中占有重要地位。

古巴（橙色）與哥斯達黎加（綠色）（來源：Wikipedia）

上世紀50年代，哥斯達黎加曾短暫援助古巴革命；但隨冷戰發展，哥斯達黎加迅速斷絕與古巴外交關系。直到2009年，哥古才恢復建交，哥斯達黎加也成為最后一個與古巴復交的拉美國家。

2022年5月，哥新任總統查韋斯（Rodrigo Chaves）宣布廢除哥于2019年與古巴簽署的教育事務諒解備忘錄。同年8月23日，本文作者在古巴駐哥斯達黎加大使館采訪古巴大使豪爾赫·羅德里格斯（Jorge Rodríguez），對哥古關系與古巴外交政策進行討論。

2022年8月23日拍攝于古巴駐哥斯達黎加大使館
 

“古巴一直向世界開放”

 Q 迪亞斯-卡內爾主席上任以來，古巴政府是否在采取更開放、更國際化的外交政策？

 A 古巴一直向世界開放，問題在于，美國一直嘗試在國際社會上孤立我們。例如，在1962年，我們被美洲國家組織驅逐，除墨西哥外的拉美國家都和我們斷絕了關系。但是，自革命以來，古巴已經和更多脫離殖民統治的亞非國家建交——我們也是第一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的拉美國家。在7、80年代，我們與多數拉美國家復交；迄今為止，我們和所有拉加國家都建立了外交關系。

如今，古巴在用更開放的政策吸引外資。自1992年起，我們就允許外資在古巴參與合資企業，而現在我們正進一步開放古巴經濟以提高發展率。目前，古巴除教育、醫療和國防之外的產業都向外國投資開放。

“在哥斯達黎加仍然有很多反對古巴的宣傳”

Q 這其實已經是您第二次在哥斯達黎加任職，對嗎？在2003至2008年期間，您也駐哥工作？

A 沒錯，在2001年，我們在哥斯達黎加設立了領事館；2009年，哥古建立了外交關系。

Q 盡管您有豐富的在哥工作經驗，是否還會在當前工作中遇到頑疾？古巴是一個開放的國家，但是哥斯達黎加的媒體和輿論往往不理解古巴立場。比如，在2020年，《民族報（La Nación）》曾指責您“說謊”。（注：《民族報》是一家右翼媒體，是哥斯達黎加規模最大的傳統紙媒。）

A 不幸的是，在哥斯達黎加仍然有很多反對古巴的宣傳。在哥的新聞和輿論等領域，存在一些對古巴的誤解。事實上，我們不認為現在的哥斯達黎加有任何真正“進步”的媒體。我注意到，多數哥斯達黎加民眾既不理解古巴的政治體制，也不了解我們的民族歷史。哥斯達黎加人民接收了很多有偏見的觀點，這可能給雙邊關系帶來負面影響。

除此之外，我們和哥斯達黎加有正常的雙邊關系。自1993年以來，哥斯達黎加有了態度不同的政府，我們在聯合國中也有了更多合作。我們建立了對哥斯達黎加很有利的貿易關系，也維持了良好外交關系。（注：從1995年至2021年，哥斯達黎加對古巴出口年增長率為18.8%，2021年對古巴出口2900萬美元，對古巴貿易順差2836萬美元。）

2023年攻打蒙卡達兵營紀念日，哥左翼政黨Frente Amplio邀請古巴大使參會 （來源：Prensa Latina）

“拉丁美洲與加勒比國家是一個不可分割的集體”

Q 何塞·馬蒂（José Marti）與哥斯達黎加的淵源是否助力了兩國關系？（注：馬蒂被尊為古巴“獨立使徒”，1895年領導發動古巴獨立戰爭，曾為籌備起義兩次到訪哥斯達黎加。）

A 是的，這段歷史非常有名。從某種程度而言，當時的哥政府支持古巴獨立，這促成了安東尼奧·馬賽奧（Antonio Maceo）自1893年起在哥斯達黎加籌劃獨立，這也是為什么馬蒂兩次來到哥斯達黎加和他見面。此外，在1955年，一群被巴蒂斯塔（Batista）政權迫害的古巴大學生也曾在哥斯達黎加尋求庇護。(注：馬賽奧為古巴獨立戰爭革命軍領袖、19世紀拉丁美洲著名游擊戰領袖。)

2023年，古巴駐哥斯達黎加大使館紀念何塞·馬蒂抵哥130周年 （來源：Prensa Latina）

Q 基于這樣的互助歷史，如今的古巴是否能從哥斯達黎加的一些領域學習技術經驗？

A 目前，古巴和哥斯達黎加沒有技術方面合作，但曾經是有的，例如醫療方面的合作。我們的醫療隊曾在哥斯達黎加的墨西哥醫院（Hospital México）工作。

Q 既然現在哥古沒有相關合作，古巴政府對于和哥斯達黎加政府再續從前的合作是否有興趣？

A 只要雙方能夠共贏，古巴愿意與任何國家合作。拉丁美洲與加勒比國家是一個不可分割的集體，這是我們的原則。例如，在70年代，我們在尼加拉瓜大地震發生后盡全力提供了幫助，盡管當時的尼加拉瓜是索摩查家族當政。古巴政府在合作中不會區分對待，無論對方政府立場如何。

“我們不干涉哥斯達黎加政府的立場”

Q 您剛才也提到了古巴與尼加拉瓜關系，迪亞斯-卡內爾主席一貫支持奧爾特加總統。不過，我注意到，哥斯達黎加社會的態度可能非常不同，比如，最近哥斯達黎加電影中心放映了包含控訴尼加拉瓜現任政府內容的影片；在哥斯達黎加大學的音樂會里，很多藝術家也對奧爾特加政府表示抗議。您對此如何看待？

A 我們不干涉哥斯達黎加政府的立場，不干涉他國內政是古巴外交的基本原則，所以我們不會質疑哥斯達黎加的自主決定。我們確實與尼加拉瓜政府和奧爾特加總統保持著非常緊密的關系，就在今天，尼加拉瓜對馬坦薩斯（Matanzas）火災的援助物資剛剛抵達古巴。但是，我們的原則就是不干涉其他國家。（注：2022年8月5日，古巴馬坦薩斯發生古巴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工業火災。）

“我們的行動勝過語言”

Q 古巴一直遵循上述的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干涉內政的原則對嗎？據我所知，古巴還經常在國際場合為其它拉美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發聲，比如在馬島問題上支持阿根廷。

A 沒錯，在不同領域，古巴推行團結拉美國家的政策。如你所說，我們在馬島問題上支持阿根廷，我們也在出海口問題上支持玻利維亞。我們的外交政策是基于原則而非投機主義的。在國際上，我們也曾支持中華人民共和國、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等國家獨立，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

Q 是的，迪亞斯-卡內爾主席在去年的聯合國大會上曾強調維護拉丁美洲國家權利，維護中東等地區國家的自決權，他也提及了馬島問題等議題。但是，像聯合國這樣的國際組織平臺依然可能帶有殖民主義色彩，您對此怎么看？

A 古巴一直都堅決反對殖民主義，比如波多黎各受到的殖民，還有突尼斯等非洲國家曾遭受的殖民。我們一貫反對任何形式的殖民主義，而且我們的行動勝過語言。我們曾幫助許多非洲國家取得獨立，比如尼日利亞、安哥拉和納米比亞，我們還為推翻南非種族隔離系統和維護莫桑比克獨立作出了貢獻。我們不囿于政治術語，而提供實質幫助。所以，古巴對抗殖民主義的立場是無可置疑的。今天，我們依然支持波多黎各的獨立。

（2023年7月28日，哥斯達黎加立法大會以34票贊成、7票反對和13票棄權通過了一項譴責古巴侵犯人權的動議，要求古巴盡快回歸民主。）

作者與羅德里格斯大使在何塞·馬蒂像前合影

（作者：李思齊，北京外國語大學2019級本科生，西班牙語語言文學專業（政治學方向），外交學輔修，哥斯達黎加大學政治學專業公派交換生。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與北京大學區域與國別研究院立場無關，文責自負。引用、轉載請標注作者信息及文章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