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和漢江的互動很親，江水滑過城市，可以很輕易地走到江邊，伸手就能觸摸到江水的柔軟，在抵達襄陽之前的下游地段，都沒有這么隨意舒適。

一個原因可能是到了襄陽后，漢江便愈發清澈起來，捧在手里能照影。

離開襄陽，繼續狂奔100公里，坐車上很容易睡著，睡醒后，我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很奇特的地方。

眼下是一條寬闊的長河，就在不遠處卻有一堵巨墻橫亙在河上。這墻體太偉岸了，以至于有種科幻的不真實。我盯著這堵跨越在大河上的墻壁，仿佛在對著宇宙面壁思過。直到小飛過來問我，要不要去河里踩兩腳？

我立即換上拖鞋，這里河水的清澈程度，比襄陽還要再勝一籌，加之曠野無人，感覺可以洗個澡，撲通一腳踩進水里，我媽呀尖叫一聲，又跳上了岸。

丹江口大壩

是這樣的，這烈日盛夏，河水竟然冰涼刺骨！在水里多站一分鐘，腳都凍得生痛。我回到房車上，跟小飛說：“快來河里洗澡，可舒服了。”

他脫了鞋跟著我過來，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水里冰得哇哇叫，笑死我了。

這就是我們初到丹江口的情景。我們正處在丹江口大壩的下面，丹江和漢江匯合以后，流到這里就被大壩攔截，形成亞洲第一人工淡水湖——丹江口水庫。

因此，我們在大壩下方接觸的漢水，不算是正常流動的江水，而是從百米深的湖底滲出來的，水溫才異常地寒冷。

大壩下的漢江

晚上我們就駐車在江邊。今晚的情況又比較特殊，房車的電量不夠，為了保證空調能開到天亮，我們在江邊耍得越晚越好——也正是這個緣故，我們在大壩下經歷了一場非常奇妙的景觀。

大概是在夜里十一點左右，江邊納涼的人都走了，就我們一家人還在大石頭上各坐一方。就那時，江面忽然冒出一層層厚厚的濃霧，白霧宛如海浪由遠而近，一直在玩手機的我猛然抬頭，本能地大喊：“快跑！泄洪了！”

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我們已經被白霧吞沒（要是洪水……已經死一回了），很快霧又散去，從這個點兒起，一條條霧帶就時不時地涌來，非常涼，非常仙。

這大概還是因為壩下的水很冷，暖流掠過時被冷卻形成了團霧。回頭看見大壩，那面筆直深厚的墻壁，在云霧繚繞中，好像一座龍宮陡然出現。

丹江口的夜色

其實也是在走到丹江口的時候，我忽然想到這么一件事：

漢江只是長江的一個支流，她在人們心中的分量或許不及長江與黃河，但她同絕大多數中國人的淵源卻是沒有哪一條河能比得上的——漢人、漢族、漢語、漢字、漢文化皆是因她而有了統一的姓名，從這個意義上說，漢江也是我們這個國家的母親河。

所以當國家的北方陷入缺水的困境，這位母親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敞開懷抱，哺育她焦渴的兒女。

當然，這只是臆想，實際上，漢江是被選中的。

1952年毛主席首次提出“南水北借”的構想，1958年丹江口大壩開工建設，同年“南水北調”這個詞第一次被正式推出。

1995年南水北調工程開始全面論證，2000年初步確定西、中、東三線調水的總體格局。

2005年，丹江口大壩開始加高，南水北調中線進入全面實施階段。2014年12月12日中線工程一期正式通水運行。

南水北調總干渠

到今天，丹江口水庫已經累計輸送了近600億立方米的水，相當于把4000個西湖搬運到了北方。

雖然沿線的河南、河北、天津都是受益方，但在很多人看來南水北調工程的這個“北”，不是廣泛的北方，而是北京。

畢竟，南水北調中線的終點是北京，而且從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到半個多世紀后的今天，有一個口號始終很鮮明，叫做：一江清水送北京。

這里還強調一個事，就是清，得干凈！可見，不是隨便哪條河都能選派進這個工程，比如南水北調的東線，由揚州取長江水向天津等地輸送，對河水污染的治理就一直是個大難題。

在中國南方的眾多江河里，出身秦巴大山的漢江所遭受的污染最少，水質最為純凈，而且從丹江口引水，可以建設高壩，讓南水自行北流，所以漢江自然就成為南水北調的最佳水源地。

公元前202年，劉邦建立漢朝，這個“漢”，就是來自對漢江的紀念，又因為大漢帝國威震四海，華夏民族逐漸對“漢”有了高度認同。兩千年后，漢水突然汩汩流向北京，仿佛是冥冥之中的一線牽引，漢江跨越時空的宿命，再次和國運相連。

丹江口水利樞紐全景

南水北調延伸的另外一件事，是移民。

宏大的國家工程，往往伴隨著個人的奉獻與犧牲。

之前還了解到一個整體移民的小島，每年都會有大量原住民回島上祭祖。我們想去那個島上看看，遠遠經過的時候，依稀看到荊棘叢生的沙洲，在江流中隱約起伏。要去島上需要坐船，但江邊沒有船。

沿著漢江走的路上，經過很多村鎮，如果遠處出現一片整整齊齊的房子，統一的白墻灰瓦，那多半就是移民村。盡管看來是很優雅的房子，但移民村普遍過分安靜，并且很難說是哪里太靜，也許是不像那些土生土長的老村莊，少了對土地的親切，也就始終沒升騰起內心的煙火。

有些事情只能如此，贊美多余，抱歉無用，不去想也就不會想起，不去看也就不知道他們存在。

漢江畔的移民村

丹江口水庫處在漢江中上游的分界點，我們這段時間所見的漢江都是在平原地帶流淌，過了丹江口以后，就會進入連綿的山區。高山深峽，路或許沒那么好走，但風景一定很棒。

離開前，我們想去大壩上方看看，但是要門票，加之天太熱，就放棄了。但那背面就是超級震撼宛如大海的湖泊，只需要站得高一點……于是小飛把無人機放了出去，我們從鏡頭里看到了那鋪天蓋地的水。

我們在丹江口停留的時間很短，但有一種感知卻異常闊大。跟隨漢江的腳步，江水把我們帶到大壩之下，讓我們知道她的思緒萬千。

在之前我不明白為什么說星漢燦爛，到丹江口以后，我終于意識到這條江水，遠比我們看到的更為豐厚寬闊，我們沒有見過這條河在千百年前的形狀，但漢江一直記得，她曾經如何以廣博遼遠的身影，與浩瀚銀河在天地并行。

原標題：《丹江口，漢江如何跨越時空》

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