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飆老師在《把自己作為方法》中對非虛構寫作有一句描述：非虛構，就是記錄所有的掙扎。

《最好朝南》中每位女性寫作者記錄的、獨屬于她們的生命片段，可能瑣碎、細枝末節，但一樣是在反映、記錄這段歷史的真面目，因為她們是真實的。反過來，不要嘗試在她們文字中尋找所謂的普世價值和共通的意義，因為無數的事實已經告訴我們，長久以來，這種普世價值對女性是不公平的，否則也不會有這些文章出現。

不讓女性的生命體驗在敘事中被抹去，或許就是閱讀這本《最好朝南》的意義所在。

文 | 當心

每次給朋友介紹《最好朝南》的時候，話題總會從弗吉尼亞·伍爾夫的《一間自己的房間》說起。

將近百年前，伍爾夫在一場大學演講中提出“女人一年要有500英鎊的收入”、“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能鎖上門，安靜地讀書、寫作，做想做的事情。

《最好朝南》則是對《一間自己的房間》所做的“中國特色化”：全世界可能只有中國人最在意房間的朝向，朝南，意味著更多的陽光，溫暖、潔凈、舒適，能提供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以及在北方，朝北的房間在房產交易中要難出手得多。

在朋友圈分享書的封面，有人留言：“看到標題就哭了，因為朝南，是租房人的核心需求。”

一間自己的房間

沒人會拒絕一間自己的房間。伍爾夫說，你們可以對女性鎖上圖書館，但沒法鎖上女性自由的心靈。一間自己的房間，讓女性保有了一片在寫作中放飛心靈的空間。

但對世間絕大多數女性來說，她們想要保有的不是寫作，更不單單是寫小說。她們要擁抱的，是一種屬于自己的生活，不必將希望、美好、平和、健康寄托于他人身上。

她可能是想在生育之前，有人告訴她懷孕、生育、哺乳會給自己的身體帶來怎樣的傷害，是想能在白天的陽光下自由奔跑，晚上享受性的愉悅；

她可能是在致力于讓社會、政府從經濟和政策上實現每個人的“月經自由”；

《一間自己的房間》（英）弗吉尼亞·伍爾夫 著

她可能在努力擺脫所謂保護貞潔的“叢林法則”，渴望甩脫精神上的桎梏，治愈性交障礙癥這種正常的身理疾病；

她可能是在身份的焦慮和失落中，嘗試重新在生活中把根扎牢，然后放手去找回因為婚姻而失去的自身價值；

她可能是在和伴侶的交流中，嘗試讓對方接受世間可以存在一種沒有孩子的婚姻生活：當你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才能適應那精密運行的社會機制和隨時可能傾覆的價值體系，又怎能教會孩子如何去自由地尋找他們想要的生活呢。

《我被爸爸綁架了》劇照

人為了逃避自由，真是煞費苦心

不論用什么方法，我希望你們擁有足夠的金錢，可以去旅行，去閑散，去深思這個世界的過去或未來，去看書夢想，去徘徊街頭巷尾，并且讓思想的釣線深深地沉入生命的河流。

但正像“實現一個小目標”非常非常……（n個）非常難一樣，“無論用什么方法”，也是一種非常非常……（n個）非常難的方法論。

尤其對女性。

W醫生是整部《最好朝南》里面最有代表性的一位寫作者，在她身上能看到其他諸多寫作者的身份和經歷：出生、成長在一個小城，父母并不和諧的婚姻，父權制的家庭關系，本身擁有很好的教育程度和工作能力，因為某些原因匆忙步入一段婚姻，離開十八線的故鄉移居大城市或者完全陌生的異國，結婚生子，在日常的瑣碎和矛盾中被邊緣化。

W的優秀毋庸置疑，在故鄉的心內科醫院獨當一面，到美國后成為獨立營業的執業醫生，幫助兩位老同事在美國完成了終身大事，在一場險些被強暴甚至丟掉性命的暴力案件中憑借冷靜和勇敢脫險而出，并以超強的分析和記憶能力給警方提供了決定性的破案證據。

W問過自己一個很好的問題：成長、工作、結婚、生育，這是預設好的論文題嗎？一定要去完成嗎？

《致命的接吻》劇照

在向生活交出一份又一份優秀的答卷時，W無法回答給自己提出的那個問題，不清楚在婚姻中自己到底提供了什么，得到了什么，無法回答在愛別人的同時如何做到愛自己。

當在美國長大的兒子告訴W，好的家庭關系，幸福的婚姻生活，應該是能在漫長的時間流逝中增進幸福感，不應該是逐漸淡泊、消減直到無形。這個時候W才明白，自己在漫長的二十二年婚姻生活中所消耗掉的，并沒有交換來稱得上對等的價值和經驗，哪怕房子越換越大，車子越換越貴，最后為了別人精疲力盡，無力繼續自己本應有的生活。

把自己作為方法

突然想到一個有趣的“偷換概念”：伍爾夫說女性寫小說，要有五百英鎊收入和一間自己的房間，那假設寫非小說——非虛構——又需要怎樣的條件？項飆老師在《把自己作為方法》中對非虛構寫作有一句描述：非虛構，就是記錄所有的掙扎。

W醫生二十二年的婚姻生活是掙扎；鯊鯊在掙扎中生下孩子后，發現難以在自己身上找到似乎不可能缺席的母愛，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一個不知所措的空洞；在銀行工作十一年的曉曉，因為生育、哺乳、先生辭職等等受到各種職場刁難是掙扎；對北漂的佳鈺來說，在北京尋覓一間朝南的居所也是掙扎，或者說是一種對失控的生活的抗爭；秀紅擺脫學生時代所受的霸凌和性侵，努力讓下一代的女孩們保持在那段“我們與惡的距離”之外，更是掙扎之后取得的了不起的成果。

《明天，媽媽不在》劇照

當拿起筆開始記錄，她們就真正在踐行“記錄所有的掙扎”。她們把自己的經歷和心靈用文字敞開在世界的面前，“把自己作為方法”，讓每位女性——不，是讓每個人都看到女性在當下的生活狀況。這種狀況不是形而上的理論，而是每個人對生活的具體化、物質性的清晰認識，并將這種認識經驗化、問題化，凝結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只有當球球擺脫羞澀問母親有沒有看到“我”送你的跳蛋，才有機會發現，原來母親早就有過經驗，而且還能反過來提醒“不要用太多，否則會發現男人很沒用”。

當淑伶真正開始關注自己中年未婚未育的生活狀態，突然認識到，成年人的社會責任感并不一定如平常所認為的，在“為人父母”后會愈發成熟，反而在單身未育的狀態下，不是從“為了孩子”的狹隘視角觀察、考慮，就不會背負那么重的負擔，而是以更加自然的狀態去生活、工作，發現自己原來可以肩負更多、更寬的社會責任。

很多時候，我們在關心世界的時候，無視了自己細碎的生活片段。

《38歲離婚單身女嘗試相親APP的成果日記》劇照

茨威格說過：“一般說來，根據經驗原原本本地敘述一個時代的面貌，要比再現那個時代的人的心態容易得多。人的心態并不存在于官方的事件中，而是最早存在于細小的個人生活插曲中。”

因為做不到把自己細碎的生活經驗具體化，人們和世界——夫妻，父母，丈夫，孩子，家庭，友人——之間的關系往往就被生硬地割裂了。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最好朝南》中每位女性寫作者記錄的、獨屬于她們的生命片段，可能瑣碎、細枝末節，但一樣是在反映、記錄這段歷史的真面目，因為她們是真實的。反過來，不要嘗試在她們文字中尋找所謂的普世價值和共通的意義，因為無數的事實已經告訴我們，長久以來，這種普世價值對女性是不公平的，否則也不會有這些文章出現。

不讓女性的生命體驗在敘事中被抹去，或許就是閱讀這本《最好朝南》的意義所在。

*部分圖片來自網絡

《最好朝南》

三明治 著

ISBN：9787532792481

定價：58元

出版時間：2023年5月

上海譯文出版社

內容簡介

女性在生育之前,知曉身體可能受到的傷害嗎?

養育了3個孩子的22年婚姻,要因為慣性而延續嗎?

長期遭遇家庭暴力，靠自己能離得成婚嗎?

隨先生搬到陌生城市,事業停滯,順勢成為“家庭主婦”是應該的嗎?

一個母親說不愛自己的孩子是被允許的嗎?

做試管嬰兒是因為想要一個孩子,還是不愿意接受自己是“生殖無能”?

作為一名女性,不想來月經,可以嗎?

送給媽媽一個跳蛋作禮物,會怎么樣?

22位女性作者，24個真實的生命故事。

伍爾夫在《一間自己的房間》說：“女人如果打算寫小說，她必須有錢，還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

在《最好朝南》里，這些女性寫作者用文字構建自己的 “朝南房間”。她們大都不以寫作為生，把故事寫下來的目的，是理解自己。

這些故事是非常私人的個體遭遇，是對個人而言有重大意義的生命片段，是在日常生活中不會輕易對別人提起，甚至連最親密的家人朋友也不知曉的經歷。

通過寫作，她們向身處的境況提問：作為女性，“我”經歷了什么？為什么“我”會經歷這些？這些經歷對“我”意味著什么？它們如何構成了“我”的一部分？

她們寫自己的生命，也用生命寫作。

原標題：《非虛構，就是記錄所有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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