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8日，中國大陸的首只養老目標基金正式開售，此舉不僅標志著中國建設第三支柱養老市場邁出了重要一步，更是為投資者開啟了全新的養老模式。

海外養老基金市場對中國大陸市場有怎樣的啟示？怎樣的投資者需要購買養老目標基金？投資者應該如何挑選不同策略的養老目標基金？

帶著這些問題，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記者近日專訪了摩根資產管理（簡稱“摩根資管”）副總裁薈納（Wina Appleton）。

作為亞洲最大的資產管理公司之一，截至2018年一季末，摩根資管在亞太區管理的資產規模高達960億美元。

薈納認為，每個人都應該將個人資產進行分散投資，并且在不同的年齡段選擇不一樣的投資策略產品進行多元配置，因此，選擇通過專業人士進行更好的投資決策，不失為一個明智的決策。

養老目標基金大致可分為兩種策略——目標日期策略和目標風險策略，薈納指出，目標日期基金是隨著投資者的年齡去變動資產配置，目標風險基金就是投資者可以自己去選擇要高風險的或是低風險的配置。其實是投資者目標追求的東西不一樣。

從美國市場的經驗來看，投資者更喜歡目標日期基金，但中國香港市場的投資者卻更偏愛目標風險基金。可能是中國香港的投資者對金融方面都比較有判斷。

不論選擇哪一種策略的養老目標基金，薈納都認為需要仔細考量產品的幾項指標：包括投資標的是否多樣化，基金管理人是否有足夠經驗，產品波動程度會否太大，以及基金管理人在其他產品管理方面的歷史業績等。

參照海外第三支柱養老市場的發展，薈納指出，在美國和中國香港，為了減少投資者過早贖回他們的退休資產（養老目標基金），配套設計了稅收優惠和購買后不到退休年齡不能贖回等規則，建議中國大陸的養老目標基金產品可以進行制度設計方面的借鑒和創新。

薈納現任摩根資管副總裁、亞太區退休策略師，負責為亞太市場的金融機構，投資顧問以及零售客戶傳播退休領域的最新研究成果與相關影響。與此同時，她也會組織亞太區客戶培訓項目。

薈納于2008年加入摩根資管，曾擔任亞太機構客戶業務管理總監，負責協助管理亞太機構銷售業務及市場營銷。此前，她曾于咨詢關系組和首席運營官辦公室工作。她持有劍橋大學文學碩士及工程學碩士學位，是特許金融分析師持證人。

以下為澎湃新聞記者專訪摩根資管副總裁薈納（Wina Appleton）全文：

澎湃新聞：養老目標基金中，目標日期策略（Target Date Funds，TDFs）和目標風險策略（Target Risk Funds，TRFs）有孰優孰劣之分嗎？

薈納：目標日期策略和目標養老策略都是非常好的策略，因為都是分散投資，通過專業人士的幫助讓投資人能更好地進行資產配置的決策。

以美國為例，我們會發現到其實很多人他們沒有能力幫自己建立一個適合投資組合。他們不是太保守，就是太積極，而保守的人會完全全手拿著現金，就是因為這樣，美國會有一些法規上的改革。因為現金是沒有辦法、沒有機會去為退休累積足夠的資產。另外，很積極的人則是把所有的現金投入股市，全手拿著股票，這邊的話就是他們承受的風險就會太高。

所以有了養老目標基金，投資人就能進行分散的、多元化的投資組合，這是這類產品的優勢，有專業人士去幫你做資產配置。

目標日期基金是隨著投資者的年齡去變動資產配置，目標風險基金就是投資者可以自己去選擇要高風險的或是低風險的配置。其實是投資者目標追求的東西不一樣。

如果投資者比較懶惰，不想要自己做選擇，或者自己覺得沒有能力選、去做投資策略調整，那么目標日期基金在這一方面可以發揮作用。

如果投資者對投資決策有自己的觀點，對自己的風險承受能力有自己的偏好，這樣目標風險基金就會比較適合他。投資者自己可以對投資進行分配。

澎湃新聞：從美國的歷史上來看，目標日期基金先于目標風險基金推出，且后來目標日期基金的規模也大于目標風險基金，如此分析來看，目標日期基金的客戶人群是否會比目標風險基金更多呢？

薈納：在美國，雇主有責任要確保他的員工都會達到退休目標，對他們來說他的員工可以是20歲、30歲、40歲，那么雇主要怎樣才能確保所有員工的退休目標能實現呢？在這種情況下，目標風險基金就無法覆蓋所有年齡段的員工，所以在美國大多數的雇主會去選擇目標日期基金，而不是目標風險基金。

在美國目標日期基金，大多是在401K的計劃里面，就像中國的企業年金或者職業年金，就是說你部分的收入繳納下去的。在美國的個人養老金賬戶（Individual Retirement Accounts，簡稱IRA，為第三支柱）的時候，這些會相對的比較少，因為在那個系統里面，在IRA剛剛解釋就是說你換工作的時候，你養老金固定繳納計劃（DC）賬戶的錢就轉到IRA的賬戶。IRA這邊其實是有財務顧問去指導你，告訴你可以去投資哪些東西、怎么做，財務顧問很少會說你去投一個目標日期基金， 然后30年后才再聯絡。

回到中國市場，如果投資者沒有財務顧問可以指導你怎樣投資，那么目標日期基金就很適合你，因為這個基金會根據你年齡來進行投資管理，你可以等30年后退休了，把這筆錢拿出來用。

如果投資者有財務顧問會給出投資建議，那目標風險基金就比較適合他。

不過，就中國香港市場而言，選擇目標風險基金的人會比較多。可能是中國香港的投資者對金融方面都比較有判斷的原因。

澎湃新聞：比較養老目標基金兩種策略，哪一種策略的收益率更高呢？

薈納：這個比較難去比較，因為目標日期基金是按照投資者的目標日期進行投資的，如果投資者是2040年退休，就是2040年才把錢拿出來。所以這個是長期的。

我有看過報告，如果把目標日期基金和單只股票、單只債券這些比較，測算數據上看到的回報其實差不多，可是如果真正在投資賬戶中產生的回報還是目標日期基金的回報會比較好。我認為目標風險基金的情況也會較為相似。

這兩種投資策略，都是鼓勵一個比較良好的投資行為。因為它是一個多元化的投資組合，波動度沒有那么高，所以這個投資者不會整天買賣，會持有的久一點，然后將這種投資策略運用到實踐中，回報普遍是會比較好。因為單一股票、單一債券，甚至是單一股票基金或單一債券基金，投資者會看到市場高想買，或是回調了想賣，就會做出一些不對的判斷或者投資。

我們有做一個研究，如果你讓投資者自己去做投資選擇，即使你給他可以選20只不同基金的權利，可以是股票型、可以是債券型，投資者實際上平均只會選擇3.3次。也就是說，投資者不了解分散投資的重要性，這也就代表說你給他們更多的選擇，他們也是沒有辦法去做一個分散的投資。

當你給人家太多選擇的時候，人家就會覺得很迷茫的，就不知道要選什么。所以不管在建立任何的投資組合，其實很重要的就是要分散投資，長期投資。

最重要就是多元化的投資組合，而兩種策略的養老目標基金就是有很多不同量化的投資標的，就可以獲得較為穩健的回報。當投資者能獲得比較穩健回報的時候，他就不太容易受到市場波動的影響，投資頻率就會下降，投資方式更健康。

除了分散投資，就是要長期投資才會拿到比較穩健的回報。

澎湃新聞：不同基金公司存在相同到期日的養老目標日期產品，面對產品名較為相似的產品，投資者又該如何做選擇？

薈納：一，要看這只養老目標基金的投資標的是否多樣化，足夠分散。

二，看基金管理人過往是否有足夠的經驗可以運用到新的產品中，這也非常重要。

三，產品下滑曲線會不會太積極，如果波動程度太大，可能就適應不到個人投資者的偏向，這一點也需要注意。

四，由于中國大陸的首批養老目標基金沒有過往業績可以參照，投資者也可以關注基金管理人在其他產品管理方面的歷史業績情況。

澎湃新聞：你怎么看中國大陸首批獲批的14只養老目標基金？這些基金公司在產品設計方面要怎么樣做比較好？

薈納：在整個產品開發的過程，很重要的第一步就是這個產品的概念，其實最重要的原則就是要去明確的定義，真正要解決的這個問題到底在哪里？不管是對投資者或者其他利益相關者，他們面臨的問題到底是什么，并利用現有政策去設計要解決的問題方案是什么。

第二步就是要去做很多不同深入的研究，研究怎么樣的產品比較適合。對我們來說，最終的目標就是解決客戶的問題，所以個人的投資者就是我們的起點，就是要去看他們的問題到底是什么，去了解，他們儲蓄多少錢，他們的收入的結構是什么，他們有沒有借款等，就會看很多的東西，然后也會去想，他們對金錢有怎樣的主觀需求。

為了要做這些，我們其實做很多大數據的研究，去看投資者行為心理，然后才去做出解決的方案。在美國，社保已經幫個人提供一部分退休金，401K或者IRA這邊是額外的儲蓄，所以我們就會看每個人退休以后需要用多少錢。可是其實不同收入的人，他的替代率不一樣，社保給他的替代率也不一樣，所以我們就真的會去做一個非常詳細的清單，去看到底需要達到的是什么目標，怎么樣才算是達到目標。

很重要的就是拿出來的解決方案就不可以有太多，這樣的話就很難選，然后其實在美國跟中國大陸不一樣，雇主他需要選哪一個公司幫他設計所有不同的投資項目，然后員工在那邊里面選。

在中國大陸變成個人要去選基金管理人。

第三步就是產品設計方面，要關注下滑曲線。需要去定義產品成功的標準是什么。在美國來說，我們的定義就是說希望能夠讓最多的人，就是公司最多的員工達到最低的收入替代率的目標。

另外很重要的就是產品投資的項目要足夠的分散。美國的養老目標基金投資的項目就是非常分散的，不同的投資項目不僅僅是不同的投資類別，在同一個投資類別當中也需要分散，就像說除了投中國股票，可能也有新興市場股票、美股、歐股之類，然后在這邊里面還會有大盤股、中盤股、小盤股。

然后我們有一個基于長期的資本市場假設，就會用電腦系統去做分析和測試，每年差不多會做25萬個模型測試在不同的市場表現的狀況下，不同的個人行為變化的狀況下，能不能達到我們的目標。

澎湃新聞：在如何避免養老金投資短期化造成投資收益不佳甚至虧損這個難題上，美國和中國香港有哪些制度設計值得中國大陸借鑒？

薈納：在美國和中國香港，為了減少投資者過早贖回他們的退休資產（養老目標基金），配套設計了稅收優惠和購買后不到退休年齡不能贖回等。

中國大陸14只首批獲批發行的養老目標基金都有一年、三年或五年的鎖定期，產品到期后，投資者便能取回資金。

在中國大陸，你買這個目標基金就是把你鎖定一年、三年、五年，在中國香港和在美國，錢是在一個賬戶內流轉，可以在不同養老目標基金產品間進行轉換。

在美國購買養老目標基金是自愿性的，但是購買了以后會有個人稅收遞延優惠政策，錢進入購買養老目標基金后，就不能取出來，直到你換工作，你就需要換到IRA的賬戶里面。如果你提早把錢拿出來，你就會有稅收的罰款。

因為有稅收的罰款，其實當一個人工作越多年，享受了越多的稅收優惠后，提前將錢從養老目標基金賬戶中取出來所要繳納的稅收罰款的量就很大，投資者就不太會把錢拿出來。在美國的話，它就是用稅收政策把你的錢“管”在里面。

不過，中國香港的養老目標基金購買后的錢在退休前是不能拿出來的。

只有一種特殊的情況，就是其他國籍的人在香港工作，如果他不再在香港工作，回到他的國家，那么購買養老目標基金的錢是可以拿出來的。

澎湃新聞：在美國和中國香港購買的養老目標基金如果不能提前把錢取出來，那如果投資者不滿意購買的產品，是否可以在養老賬戶內，更換購買的養老目標基金產品呢？

薈納：這個是可以的，投資者可以在養老賬戶內自由切換喜歡的投資策略和不同公司的產品。

目前，美國養老賬戶內可供選擇的產品有100多只，分為三大類，第一類是資產配置的，各種目標基金就是其中的一類；另一類是核心菜單，核心菜單里面就可以選不同的單一股票基金、單一債券基金，進行組合；第三類，可以去投單一股票、單一債券，不是基金的，這樣就有很多不同的選擇。

中國香港的選擇就沒有那么多，都是基金。

澎湃新聞：養老金追求“本金安全”，養老目標日期基金雖然會隨著退休日的臨近，自動降低權益倉位，但這還是無法保證到期后養老金本金的安全。在美國和中國香港市場，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

薈納：保本當然很吸引人，可是投資組合想要保本，投資策略就必須加重在債券方面的投資比例，同樣的，投資收益就沒有那么高。

年輕人選擇保本產品就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因為你在年輕的時候離開退休很遠，這個時候可以承受比較多風險，最需要參與市場的成長，以比較少的花費達到你的退休目標，當你去投這些保本的投資策略，就跑不贏通脹，就有一點像現金。

我覺得應該把保本和投資分開去講。在美國，其實很多人會在退休以后或者退休前幾年買一個年金，中國香港在7月也剛剛推出了“香港年金計劃”的終身年金計劃，面向65歲或以上的中國香港永久性居民。就是說個人在65歲投保，以內部回報率3%至4%為例，每100萬港元的保費預料可取得約5000至6000港元每月固定年金。

我覺得退休以前選擇保本型的產品，可能沒有那么劃算；退休以后保本就是有一個作用，它可以提供一個穩健的收益，對生活進行基本的保障。

投資者還是要有長期分散的理念，因為你退休以后，如果一部分錢是從年金來的，一部分錢是投資收益，你就有一個多元的收入來源。

我們在美國有做一個報告，其實我們每一個月的消費波動度還蠻大的，每一個月不同消費的波動度大概有3%，那保本產品的投資收益可能就不太夠，就需要一些多元化的收入來源。

澎湃新聞：目前中國大陸的養老金體系還是主要依賴于政府主導并負責管理的基本養老保障，即第一支柱；而第二支柱的發展依賴于企業對員工提供薪酬福利、非政策強制性要求，預計也難以在短期內快速發展；從中國大陸居民個人金融資產的配置結構來看，發展以個人為主的第三支柱養老有巨大的提升空間。對于在中國推動建立一個完善的第三支柱養老市場，有哪些建議可以分享？

薈納：可以設計成自動加入、自動升級，并增加稅收優惠政策。

如果一開始，產品規則就需要將個人10%的收入去購買養老目標基金，投資者就可能無法適應這個投資，拒絕購買。可是如果最初購買只需要將個人3%的收入投入，當他習慣了這個概念以后，每一年或每兩年慢慢幫他增加，循序漸進就會比較好。

另外一個就是自愿性，就是個人可以選擇不參加購買養老目標基金產品，但制度設計就是每一年都會先把此前計劃參加的個人都納入名單中，如果不愿意參加的人再簽署相關協議選擇退出，這樣也會加大個人對于為退休做計劃的重視。

還有就是公司匹配，這在中國香港、在美國都非常有用。

此外，足夠比例的稅收優惠政策也會有很大的吸引力。

制度建設想要實現的一點就是要鼓勵錢進去，另外一點就是要避免錢出。也有不同的方法可以做到。美國那邊的做法就是退出會有較高的稅收罰款；中國香港的做法就是強迫性，取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