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好萊塢最招人恨的男人？關于這個問題，相信從圈內的紅星到吃瓜群眾，應該會各有各的答案。不過，至少在剛剛過去的這二三十個小時里，現任華納兄弟探索集團的掌門人大衛·扎斯拉夫（David Zaslav），已經憑“實力”拿下了這頂“桂冠”。

大衛·扎斯拉夫。視覺中國 圖

當地時間7月5日，《華盛頓郵報》率先曝出這條新聞：《GQ》雜志應華納方面的要求，撤下本已上線的一篇扎斯拉夫人物特寫。這樣的事情，涉及美國媒體尤為看重的新聞采編自由，涉及好萊塢強勢人物對于負面意見的橫加干涉，勢必立即成為熱門新聞，引來社會方方面面的關注。

據悉，這篇目前已被刪除的文章，題為《華納兄弟探索集團首席執行官大衛·扎斯拉夫是怎么成為好萊塢頭號全民公敵的》（How Warner Bros. Discovery CEO David Zaslav Became Public Enemy Number One in Hollywood），而負責為《GQ》雜志撰寫這篇人物特寫的是今年48歲的紐約影評人杰森·拜利（Jason Bailey）。紐約大學新聞系畢業的拜利，平時主要以獨立撰稿人身份為《紐約時報》等媒體供稿，主持著一檔電影類播客節目，還出版過《〈低俗小說〉全歷史》（Pulp Fiction: The Complete History of Quentin Tarantino’s Masterpiece）、《伍迪·艾倫電影寶鑒》（The Ultimate Woody Allen Film Companion）等六部專著，在讀者和同行心目中有著不錯的口碑。

這一次，《GQ》雜志邀請他撰寫一篇關于華納掌門人的人物報道文章。7月3日，文章在GQ網站正式上線，但很快便收到來自華納方面的抱怨，因為作者在文中將其掌門人扎斯拉夫寫成了當下全好萊塢可能最招人恨的人物，甚至還將他和熱門劇集《繼承之戰》中的父親Logan Roy做了一番比較，諷刺他那種蠻不講理的家長制作風。而在文章結尾，作者總結陳詞，表示這位將華納兄弟和探索兩家娛樂產業的大公司合而為一的當權者“簡直就是一無是處，唯獨擅長一件事，那就是搞破壞”。

接獲華納的投訴，《GQ》編輯部顯然相當重視，很快便對文章做了大幅刪改，包括刪除了上述那句“全好萊塢可能最招人恨的人物”的狠話，刪除了和Logan Roy的比較，刪除了結尾的蓋棺論定。總之，在刪除了總共約五百字后，才重新上線。只是互聯網時代，凡走過必留痕跡。原版文章早已被網絡檔案保存機構Internet Archive自動抓取，有心人只要兩相比較，自然能分辨出《GQ》編輯部究竟刪除了哪些挑動華納敏感神經的內容。

究竟刪了哪些，作者本人自然更加清楚。據杰森·拜利表示，刪改并非出自他的手筆。“最初，我按照他們的邀請，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寫了我想要寫的東西。沒想到文章上線后他們又要我重新改寫，我拒絕了，而且他們做的那些改動，讓我很不滿意。所以我聯系了編輯部，要求《GQ》撤下我的作者署名。”杰森·拜利在接受《華盛頓郵報》電郵采訪時表示。在他看來，這種遭到閹割后的文字，早已不再是他本意，自然也不該在作者欄繼續掛著他的名字。

最終，到了7月3日下午，《GQ》干脆整個刪除了這篇扎斯拉夫人物特寫，而類似的事情，在美國新聞界并不多見。對此，雜志社給出的官方說法是：“此文上線之前，編輯流程便未能準確完成。待到文章經修改后重新上線，作者又提出要求剔除他的署名，于是我們決定取消發布該文。對于導致該文未經妥善編輯便提前發布的編輯失誤，我社深感遺憾。”

如今，這篇題為《華納兄弟探索集團首席執行官大衛·扎斯拉夫是怎么成為好萊塢頭號全民公敵的》的文章，已從網站撤下。

與此同時，華納方面或許也預感到了這一場輿論的暴風雨即將襲來，于是也就此事發了一份正式聲明，承認自己確實因為這篇文章直接聯系過《GQ》雜志，表達過抗議。“這位獨立撰稿人在發表這篇文章之前，從未嘗試過聯系我司，就文章所涉內容進行事實核查——這恰恰是任何一家享有聲譽的新聞機構都該有的行業標準做法。因此，我司聯系了該媒體，要求對文中多處錯誤進行更正——這也是行業內的標準做法。在此過程中，對方編輯部最終做出了撤銷該篇報道的決定。”

值得一提的是，擁有超過九十年歷史的《GQ》雜志，目前歸屬于康泰納仕出版集團，在包括中國在內的多個國家都有在地的版本。而康泰納仕又由美國私營傳媒公司先進出版（Advance Publications）全額控股，后者同時也持有約8%的華納兄弟探索集團的股份。

此外，有消息人士向媒體透露，這一次華納方面為了改稿事宜，直接聯系到了《GQ》雜志現任主編威爾·韋爾奇（Will Welch），而此君目前又正以制片人身份參與華納新片《中國藝術品大劫案》（The Great Chinese Art Heist）的制作，這是否讓他在處理批評集團首席執行官的文章時有所顧忌，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今年42歲的韋爾奇，本身也是記者出身，在《GQ》雜志奮斗多年，五年前終于升任主編一職。而華納制作的這部《中國藝術品大劫案》，將由拍攝過《驚天魔盜團2》《摘金奇緣》等片的華裔導演朱浩偉執導，講述的是2015年時發生在法國楓丹白露宮中國館的竊案故事，因為改編自2018年發表在《GQ》雜志上的《中國藝術品大劫案》一文，因此威爾·韋爾奇也成了聯合制片人之一。不過，該片自2021年宣布立項以后，有關進展的消息實在寥寥。至于《GQ》雜志上那篇《中國藝術品大劫案》文章中究竟有多少真實內容，多少虛構成分，多少無端揣測，相關話題在2021年就已引發中國國內的不少抗議聲。

對于此番《GQ》的撤稿，最為不滿的恐怕就是美國的無冕之王們。經由《華盛頓郵報》這番揭露，此事很快就在社交媒體上成了熱門話題。新聞記者和影評人都對同行杰森·拜利的遭遇感同身受，紛紛聲援，并竭力利用自己手頭的新聞資源，徹底揭露華納和扎斯拉夫一手遮天的錯誤做法。很快，他們便寫好了諸如《誰沾上扎斯拉夫都得死，也包括〈GQ〉雜志》（David Zaslav kills everything he touches, including GQ）、《扎斯拉夫是小氣鬼》（David Zaslav Is a Small, Petty Man）等長篇文章，讓扎斯拉夫幾乎淪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今年63歲的大衛·扎斯拉夫，自去年上任以來，不斷以各種新政成為媒體焦點，包括決定雪藏已經拍完的電影《蝙蝠女》、在CNN首席執行官人選上的錯誤決策以及一度想以成本控制為由砍掉深受舊片觀眾喜愛的特納經典電影頻道（TCM）等。另一方面，包括《閃電俠》在內的多部華納出品，連續在全球票房市場遭到冷遇，而集團的股價也在扎斯拉夫上任后的這一年多時間里，足足下跌了50%，實在是讓這家今年正值百年大慶的老牌好萊塢公司頗有風雨飄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