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汐溟

委托方以主觀感知標準來否定影片后期制作質量，舉證責任主要在委托方。就訴訟而言，該案頗多實務意義，有許多值得我們注意之處。

首先，訴訟中重點審查對象是合同履行中雙方的溝通過程，即甲對制作質量的批評性看法以及乙對批評的回復意見。在意見及對意見的回復中，有各自否定與堅持的理由。這些理由是否合理，是否成立，既能判斷各自的履行態度，能夠反映出其是否誠信、是否存在過錯，也能根據其內容推測其是否為真實的意愿表達。實踐中，多數的委托方都有甲方心態，認為基于主觀感知的不確定性，利用優勢的商業地位，自己對是否合格有定義權，在提出批評或否定意見時較為隨意甚至敷衍，不夠重視。而制作方有時也缺乏耐心，對意見先入為主地排斥，或者對自己的工作質量過于自信，在溝通中對委托方的意見缺少審慎的態度。如果當事人自己對此疏忽大意，如有訴訟必會不利。本文認為，該案中乙作為制作方，對甲的意見予以高度重視，不但當日即做回應，而且逐條駁斥，有理有據，細致且全面。這既體現出其對履行合同的誠信態度，也為其在發生訴訟時占領了有利的法律位置。

其次，主觀標準雖然主觀，但也應遵循理性法則，應經得住裁判者審查。以甲的意見為例，其在對乙的調色工作的意見中指出，“女主角面部化妝過于粗糙，務必進行后期美化”，按一般的理解，女主角面部化妝過于粗糙，是化妝師的問題，是化妝師在工作時不夠細致造成的，調色只能適度修正，作用有限，這是由調色的工作性質決定的。若前期化妝基礎太差，光靠調色無法補正前期問題。后期調色過度，也會產生失真的效果。該項批評顯然站不住腳。同時，后期調色的工作是在前期拍攝的基礎上潤飾、修正，最終的調色結果，除調色者的能力外，還有原始拍攝素材的影響，如美術、化妝、置景及攝像等因素對最終成片的效果起基礎性決定作用。因此，如“畫面整體層次感不夠，雜亂，偏暗”的意見，按通常理解，這更多的是美術層面的問題，并非單一調色所造成。

再次，后期制作以劇本為基礎，如果后期制作質量存在問題，也應具體指向是劇本中的哪些場景存在問題，進而再深入分析指出的問題是否合理、是否存在。如果僅提出意見而不指向具體的場景，如“部分沒有按照故事的情緒來匹配對應的色彩，氣氛不到位”、“畫面整體層次感不夠，雜亂，偏暗”等意見，過于抽象和空泛，難以令人信服。如對調色，庭審中甲明確包含以下場景：劇本中序號1場景描述“攝影機從高空略過，一個女孩奔跑的身影，一個黑色的大鳥從女孩頭部飛過，發出一聲刺耳的叫聲”、序號30場景描述“鄉村破敗的道路上，突然飛來一只黑色的大鳥，并傳來一聲凄厲的叫聲”、序號52場景“描述一個神秘的黑色大鳥再次出現，快速從畫右橫穿屏幕飛向了畫左”。這些場景中出現的調色問題應該在合同履行中便提出，經法庭詢問到庭審時才明確，難盡誠信。另外，指出具體場景后，還應詳細闡述存在的問題，如前述三個場景中調色具體存在哪些問題，是乙沒有調色還是對調色不滿意，如不滿意理由是什么。嚴格來講，調色也是美學表達，如果在技術上沒有問題，對于調色工作的否定并不容易。如果負責調色的乙方不是第一次從事調色工作，此前承接過一些業務，合同履行中沒有出現大的違約行為，就說明其能力和誠信均無問題，進而可以推定其調色也無質量問題。

最后，主觀感性意見也要有合同依據。對乙制作質量的任何否定都該有合同約定。該案中，甲提出劇本序號12場景中描述“馮靜雅獨自坐在桌旁，神色莊嚴地看著筆記本……閃回：隋朝將領韓世龍猛地回頭。一個推著水果車的小商販邊走邊叫著……”，該部分乙使用的素材及后期制作效果均粗糙等。評判的標準應該是對乙使用的素材和后期制作應達到的效果均應由預先約定，合同預先未作約定，甲事先也未提出明確要求，在乙制作完成后對乙苛責便毫無道理。   

本文改編自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2020）京0105民初2641號民事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