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汐溟

若兩個自然人合作投資電影，明確排除借款的合意，一方負責出資，另一方不出資但負責投資，僅約定若有利潤另行協商分配比例，在雙方信任基礎喪失，合作關系破裂時，出資的一方如何要求另一方返還投資？

基本案情如下：甲乙雙方系朋友關系。乙為資深電影投資人，在電影行業深耕多年，頗具資歷和資源，所投電影盈利者居多。甲為電影行外人。2018年，甲與乙口頭協商，一起合伙投資電影。甲出資，乙投資，如有盈利，雙方再協商如何分配。后甲向乙轉賬1000萬元。乙稱以100萬元投資一部電影，因影片未上映，盈虧未知。但乙未向甲出示投資該部電影的合同及相關支付憑證。經甲催要，乙也未提供。此后兩年的時間里，乙并未再投資其他電影。甲要求乙繼續投資電影，乙也未回應。后乙失聯。甲希望乙能退還剩余900萬元投資款。問題為：甲以何種方式可要求乙返還900萬元投資款？

首先，甲要求乙返還900萬元投資款，甲對乙所主張的系請求權。“請求權的第一層含義是旨在獲得某種特定的給付的要求。他人可以請求這種給付。至于該他人實際上能否獲得其希冀的給付，則是另外一回事（德 迪特爾·梅迪庫斯：《德國民法總論》，邵建東譯，67頁）。”顯然，甲要求乙返還投資款的權利性質具有請求權的典型特征。

其次，分析甲對乙所享有的系何種請求權。我國《民法典》第464條規定，“合同是民事主體之間設立、變更、終止民事權利義務關系的協議。”韓世遠教授認為，“我國民法上的合同，是指平等主體之間以設立、變更、終止民事權利義務關系為目的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合意”、“真正的合同，是那些受法律保護而具有法約束力的合意（韓世遠：《合同法總論》第四版，法律出版社，第6頁）。”甲乙雙方對合作投資電影形成合意，意思內容主要包含對盈利分配及權責的約定，設立了民事權利義務關系，因此，甲乙之間形成合同關系。甲對乙可基于合同關系行使請求權。

再次，甲乙之間形成何種合同關系，此為認定的難點。就案情而言，較符合個人合伙的特征。按當時有效的《民法通則》第三十條的規定，“個人合伙是指兩個以上公民按照協議，各自提供資金、實務、技術等，合伙經營、共同勞動。”該案中，甲負責出資，乙不出資，但負責投資其實是提供勞務，共同從事電影投資事業。而《民法通則》相關司法解釋規定，公民按照協議提供資金或者實物，并約定參與合伙盈余分配，但不參與合伙經營、勞動的，或者提供技術性勞務而不提供資金、實物，但約定參與盈余分配的，視為合伙人。乙雖然不負責出資，但其基于自己的知識和經驗負責投資電影，實際上是提供技術性勞務，更為重要的是，盡管雙方并未約定具體的利潤分配比例，但也約定在盈利時一起分享收益，因此，乙具有合伙人身份，甲乙之間應該具有實際上的個人合伙關系。盡管《民法通則》要求個人合伙應該訂立書面協議，即“合伙人應當對出資數額、盈余分配、債務承擔、入伙、退伙、合伙終止等事項，訂立書面協議。”但其相關解釋也規定，“當事人之間沒有書面合伙協議，又未經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核準登記，但具備合伙的其他條件，又有兩個以上無利害關系人證明有口頭合伙協議的，人民法院可以認定為合伙關系。”甲乙之間雖無書面協議，也未辦理相關登記，但約定了出資和提供技術性勞務，也約定了在盈利下的盈余分配，事實上形成共享利益、共擔風險的合意，具備合伙的實質要件。至于兩個以上無利害關系的人證明，屬于證據層面的問題，對實體法律關系認定的影響較小。故而，甲乙之間應成立個人合伙關系。

第四，基于個人合伙，甲應如何要求乙返還剩余900萬投資款？首先，應解除合伙關系。合伙關系的基礎是合伙協議，合伙協議若未解除，合伙人不得主張清算合伙財產。合伙人若要求分割合伙財產，應以合伙關系終止為前提。故而，甲應先解除與乙的合伙協議。本案中，在長達2年的時間里，合伙協議實際上并未履行，而且，乙無正當理由，甲無法與其取得聯系，對其也失去信任，合伙協議事實上也無法繼續履行。因此，甲的合同目的已經無法實現，其有權解除合伙協議，終止與乙的合伙關系。其次，清算分割合伙財產。甲自愿放棄對已付100萬元出資款的請求權，對其可不作處理。《民法通則》相關司法解釋規定，合伙終止時，對合伙財產的處理，有書面協議的，按協議處理；沒有書面協議，又協商不成的，如果合伙人出資額相等，應當考慮多數人意見酌情處理；合伙人出資額不等的，可以按出資額占全部合伙額多的合伙人意見處理，但要保護其他合伙人的利益。本案中，乙并未出資，在合伙期間，其提供的技術性勞務較少，協議長期并未履行，且甲放棄100萬元投資款相應資產的分割請求，在此情形下，基于公平精神，乙應向甲返還900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