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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第三黨”道路行得通嗎?
原創 李東辰

隨著No Labels準備發起第三黨總統競選活動,該組織正在美國獲得廣泛關注/AFP
近日,美國進步派哲學家及活動家康乃爾·韋斯特先是宣布以人民黨身份后宣布改成綠黨身份參加2024年總統大選。此外,政治組織No Labels也一直在為第三黨參選造勢,甚至可能在2024年大選中推選民主黨溫和派參議員喬·曼欽、前共和黨建制派眾議員利茲·切尼等“兩黨團結候選人”參選。在韋斯特和No Labels等政治力量聲勢上漲的背景下,第三黨在美國政壇得到了廣泛的討論。第三黨前景如何以及能否成功,不但會對2024年大選施加影響,也同時反映并塑造著美國的政治生態。
一、韋斯特:桑德斯衣缽傳承人
韋斯特今年70歲,長期以來活躍在美國的左翼陣線,是美國非常著名的哲學家和社會活動家。盡管韋斯特的思想談不上婦孺皆知,但其在學術界中的聲望很高。韋斯特是第一位從普林斯頓大學畢業并獲得哲學博士學位的非裔美國人,并且在哈佛大學、耶魯大學等多所知名高校長期擔任教職,是種族問題的出色研究者,曾經被譽為新冠疫情時代第四大思想家。此外,韋斯特也是新聞界和娛樂界的寵兒,經常在新聞節目中擔當評論員,還是脫口秀、劇集和游戲配音的???,活躍于大眾文化之中。

▲韋斯特(右)先是宣布以人民黨候選人的身份參選總統,后宣布他正在尋求綠黨提名/視頻截圖
具體到政治領域,韋斯特將自己稱為非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者,他的政治立場飄揚著鮮明的民主社會主義旗幟。韋斯特對社會主義政策非常熱衷,宣稱社會主義是“普通人尊嚴的根本承諾,并確保他們能夠過上體面的生活”。韋斯特將美國稱為“一個種族主義父權制國家”,將“9-11”與少數族裔所遭受到的壓迫相類比。韋斯特稱美國正在“黑幫化”,并且將美國對權力和財富欲望的根源直接歸結為資本主義,稱這讓工人群體焦慮不安。值得注意的是,韋斯特還積極推動宗教和社會主義的融合,引用圣經來批判資本家。較有爭議的是,韋斯特支持一些極左翼組織,包括持極左翼立場并支持暴力的Antifa,甚至認為Antifa保護了他“不會像蟑螂一樣被壓垮”。韋斯特的政治觀點并不流于口頭,他積極支持公民抗命運動,從上世紀的民權運動到本世紀占領華爾街,韋斯特都廣泛參與。也正是因為他的這些觀點和實踐,韋斯特成為了美國社會主義運動的重要人物,曾經擔任美國民主社會主義者聯盟名譽主席。
作為種族問題專家,韋斯特曾經參與比爾·克林頓總統關于種族問題的全國對話,并且是奧巴馬的早期支持者。然而,他的社會主義立場使他終究無法和民主黨主流政治家“長廂廝守”,他注定屬于第三黨。早在2000年,韋斯特就擔任了時任民主黨參議員、總統候選人比爾·布拉德利的顧問,并在布拉德利退選后支持左翼第三黨候選人拉爾夫·納德的總統競選活動。在2016年民主黨總統初選中,韋斯特支持了他的“好兄弟”桑德斯,把特朗普和希拉里分別稱為法西斯和新自由主義災難,并在最后宣布支持綠黨候選人吉爾·斯坦。在2020年民主黨總統初選中,韋斯特再次背書桑德斯。今年,韋斯特則在桑德斯背書拜登的情況下,親自披掛上陣,目前代表綠黨參選。在競選廣告中,韋斯特批評了民主黨和共和黨,劍鋒直指拜登和特朗普,并且宣布自己將為真相和正義而戰。

▲2020年3月,韋斯特在伯尼·桑德斯的競選集會上為“好兄弟”講話/AP
在接受訪談的過程中,韋斯特介紹了自己的競選綱領。在勞資關系中,韋斯特強調自己將會不同于拜登,會在勞工關系中保障工人權益、組織華爾街對勞動者的剝削,從而改善窮人的處境;在福利問題上,韋斯特支持全民基本收入,主張進行更激進的稅收調節,以高稅收和削減軍費促進社會平等;在阿富汗問題上,韋斯特在譴責塔利班的同時,呼吁解除“實際上危害阿富汗人民”的制裁;在烏克蘭問題上,韋斯特強調俄羅斯是個黑幫國家但同時也是個受傷的國家,并且指出美國沒有資格指責俄羅斯,強調停止戰爭并在這一問題上與中國合作。
可以說,韋斯特本次競選基本保持了他的本色,反映了他長期以來在政治問題上的立場觀點,即在內政上彰顯社會主義,在外交上對美國的霸權持批判態度,代表了左翼的聲音。盡管歷史上第三黨候選人的影響往往有限,但是考慮到韋斯特本人的熱度以及選民對拜登和特朗普的普遍不滿,韋斯特所扮演的角色在2024年大選中不容低估。
二、No Labels“第三黨”努力
No Labels成立于2010年,其目的在于在國會中建立兩黨的合作平臺,從而彌合兩黨分歧、改善美國政治生態。然而,面對明年的總統大選,該組織首次考慮推出總統候選人,為選民提供有別于特朗普和拜登這兩個對他們來說都無法接受的候選人的替代選擇。
目前,No Labels正在全國展開募款活動,旨在獲得7000萬美元,從而使該組織能夠收集到足夠的簽名來使該黨提名的候選人能夠登上全部50個州的選票。目前,No Labels已經登上了亞利桑那、科羅拉多、阿拉斯加和俄勒岡四個州的選票,接下來將主攻佛羅里達州、內華達州和北卡羅來納州。然而,該組織想要獲得全部50個州的選票資格仍然很困難,需要付出昂貴和更為艱辛的努力。該組織的全國聯合主席、前康涅狄格州參議員喬·利伯曼也承認雖然已經募集了3000萬資金,但是想要在全美獲得選票資格恐怕不止7000萬,而是需要耗費數億美元。

▲No Lables全國聯合主席、前康涅狄格州參議員喬·利伯曼/Getty Images
盡管No Labels想要完全登上全美選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是No Labels目前已經開始討論可能的第三黨候選人,亦即所謂“兩黨團結候選人”。在他們眼中,長期以來和民主黨進步派乃至部分溫和派存在重大分歧的西弗吉尼亞州民主黨籍溫和派參議員喬·曼欽就是個非常好的選擇,曼欽本人似乎也對這種“鼓勵”持曖昧態度。此外,亞利桑那州聯邦參議員、獨立人士柯爾絲滕·西內馬以及馬里蘭州前州長、共和黨人拉里·霍根、前共和黨眾議院黨團會議主席利茲·切尼也被視為可能的人選。
No Labels表示在明年4月前不會做出是否推出“兩黨候選人”的決定。根據該組織的說法,他們將會等待3月的超級星期二系列初選舉行完畢后再做出決定。在接受采訪的過程中,該組織的高級成員表示該組織在選擇的時候會更側重于民調數據而非對兩黨候選人的主觀評價??紤]到很多溫和選民會支持羅恩·德桑蒂斯、蒂姆·斯科特、妮基·黑利這些非特朗普候選人,留給“兩黨團結候選人”的空間將會縮小。換言之,該組織可能只會在特朗普成為共和黨總統提名人的情況下推出”兩黨團結候選人”。

▲民主黨溫和派參議員喬·曼欽/Getty Images
縱然No Labels登上全國選票的努力能否成功、是否會出現“兩黨團結候選人”以及這一候選人是誰都尚不可知,但是該組織的第三黨努力已經招致了大量的批評。
第一種觀點認為,歷史上的第三黨嘗試經常是失敗的,還常常存在聲勢龐大卻最終鎩羽而歸的幻影破滅過程,因而No Labels不但很難獲得全美選票資格而且即便獲得最終也大概率是徒勞無功的。
第二種觀點認為,該組織聲稱在民調數據有利的情況下才會推出候選人,這將意味著該組織所募集的錢還有可能全部打水漂,這對其募捐者來說很不公平。
第三,緬因州州務卿向該組織發送了停終要求,認為該組織涉嫌誤導選民,讓選民誤以為自己在簽署請愿書,但實際上卻是在參與注冊成為新政黨的成員。
最后,也是最為重要的則是民主黨人以及部分媒體評論人士對該組織初衷與可能結果相違背的批評。No Labels的初衷是為選民提供一個獨立、溫和的候選人作為政黨極化環境下的保險選擇。然而,根據同樣是溫和派組織的第三條道路的分析,民主黨由于美國自由派的人數少于保守派而更需要溫和派的選票,而第三黨候選人吸收溫和派選民選票將會損害民主黨在溫和派中的得票率,從而導致特朗普再次當選。
2020年,拜登贏得了64%溫和派選民的支持。在2022年,民主黨獲得了56%溫和派選民的支持。此外,根據民調,有62%的傾向民主黨的選民認為第三黨是必要的,同樣說明了第三黨對民主黨選情的損害。民主黨籍眾議員迪恩·菲利普斯甚至直言這很有可能釀成災難性的后果,這種批評恐怕不虛。
可以說,這種災難是對民主黨而言的,特朗普很有可能因為曼欽這種強勢溫和派作為“兩黨團結候選人”而坐收漁利。畢竟,在2016年,綠黨候選人吉爾·斯坦就被廣泛視為希拉里敗選的原因之一。因此,在很多人看來,No Labels“掛羊頭賣狗肉”,是一個打著幫助溫和派旗號幫助特朗普再次當選的極具誤導性的組織。也正因如此,民主黨政客和智囊們已經感到十分憂慮,他們在積極進行法律訴訟挑戰No Labels選票努力的同時,也在和反特朗普的共和黨人展開會談,商討如何通過“教育”潛在候選人、籌集資金等方式來消解No Labels帶來的壓力,避免拜登被第三黨“吸票”。
三、“第三黨”能成功么?
從選民對第三黨的態度來說,第三黨的前景可謂一片光明。根據蓋洛普民調,選民對于第三黨的支持已經達到了歷史新高,高達62%。具體來看,有高達63%的共和黨人、46%的民主黨人和70%的獨立人士支持第三黨,除民主黨外均已過半。考慮到調查時間為2021年,當時民主黨人拜登剛剛就任總統,46%的數值也不算低。
另外,從必要性來看,根據YouGov民調,有39%的選民認為第三黨是必要的。認為美國目前的兩大政黨已經能夠充分代表選民利益的選民只有30%。具體來看,民主黨、獨立人士、溫和派、自由派以及對社會問題更感興趣的選民更樂見第三黨。此外,根據這份民調,高達46%的選民表示愿意為第三黨投票,這同樣對第三黨的前景來說是個好消息。更加對第三黨利好的消息是,Suffolk大學與今日美國的聯合民調顯示第三黨分別能夠在拜登-特朗普和拜登-德桑蒂斯對決中獲得23%和25%的選票,這顯然顯示了美國民眾對第三黨的積極態度。
然而,第三黨在歷史上很難“出頭”的背后是有深厚基礎的。在2024大選中,第三黨的前景在實際上仍然是不容樂觀的,存在諸多阻礙因素。
首先,第三黨候選人往往面臨資金難題。在當今的美國,兩黨都有固定的利益集團作為金主支持競選,也有著廣泛的群眾募資來源。然而,第三黨候選人需要從頭開始,在不存在緊密有效的政治組織的情況下展開募款活動,不可不謂困難。此外,考慮到第三黨候選人在歷史上的敗績,第三黨候選人很難說服金主其捐款不會打水漂。
其次,美國目前絕大多數州都實行了簡單多數和贏者通吃制度,而非排序選擇投票和比例代表制度。作為結果,美國選民對于選票浪費的憂慮不容小覷。比如,一名政治立場溫和偏自由的選民會擔憂投票給自己更為心儀的第三黨候選人可能會導致選票浪費,變相使共和黨人當選。因此,他很有可能“兩害相權取其輕”,繼續支持民主黨,而非選擇政治光譜和自己更吻合的候選人。
第三,真正有獲勝希望的第三黨候選人需要在自由派、保守派或溫和派中有較高的吸引力,而這本身意味著這個候選人完全可以加入或者積極靠攏民主黨(自由派和溫和派)或者共和黨(保守派)從而獲得較高的政治地位,沒有必要以第三黨身份參選。此外,候選人同樣也會擔憂自己的參選會不會適得其反,造成與自己政治立場更為對立的候選人當選。因此,真正有希望的候選人不愿意獨立參選(如桑德斯、布隆伯格),真正參選的則獲勝希望渺茫(如韋斯特)。
最后,盡管美國選民普遍對第三黨持開放態度,但是選民們對于第三黨的想象卻是不同的。具體而言,民主黨對于第三黨的政策立場需求因為民主黨內的構成較為復雜而比較分散,共和黨也同樣存在著更為保守的第三黨以及更為溫和的第三黨這兩種聲音。換言之,盡管選民喜歡抽象的第三黨,但無法在具體的第三黨上達成共識。
作為結果,在兩黨制和政治極化的背景下,真正會投票給某一特定第三黨的獨立選民少之又少,對第三黨持開放態度的選民往往會在實際投票中繼續投票支持兩黨候選人。以2020年為例,根據蓋洛普民調,有57%的選民支持第三黨,但是真正投票給第三黨候選人的選民卻只有1.9%。具體來看,盡管在2020選舉中,有26%的獨立選民參與投票,但投票給第三黨候選人的只有5%。
從目前的情勢看,2024年的總統選舉大概率將會在拜登和特朗普這兩個被多數選民所不喜歡的候選人之間展開,堪稱美國人最不期待看到的再對決。正是在這一背景下,以韋斯特和No Labels為代表的第三黨力量聲勢看漲。也正是因為2024年大選可能成為又一場焦灼的選舉,第三黨力量雖難以獲勝,但勢必會在選舉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甚至決定著大選的最終贏家。
本文作者:李東辰,上海市美國問題研究所研究助理,現就讀于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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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美國的“第三黨”道路行得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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