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汐溟 侯建勛

在劇本委托創作合同中，將編劇需要完成的工作分階段驗收確認是很常見的約定形式。但是在具體履行階段，由于種種原因，編劇有時候并不能按時交稿。若委托人已經支付了相應稿酬，編劇逾期交付工作成果，此時產生糾紛要解除合同，編劇已經收取的稿酬該如何處置？

甲（委托人）與乙（編劇）簽訂了一份《劇本委托創作合同》，約定甲方委托乙方創作某網劇劇本，稿酬總額為人民幣36萬元，支付方式為：（1）雙方簽訂合同后，甲方向乙方支付定金人民幣36000元；（2）根據甲方提出的修改意見，乙方完成劇本所有分集大綱后，甲方通過后，向乙方支付薪酬的30%，即人民幣108000元；（3）根據甲方提出的修改意見，乙方完成劇本初稿后，甲方通過后，向乙方支付薪酬的30%，即人民幣108000元；（4）乙方劇本完成后，且甲方無任何修改意見通過，于該網劇開機次日，向乙方支付尾款，薪酬的30%，即人民幣108000元。甲方收到劇本后，于五月份告知乙方開機具體日期，如甲方沒有如期開機，應在約定開機日期次日，向乙方支付尾款。在本合同約定的每一個工作的階段完成后，乙方根據甲方的合理意見，對本階段工作成果進行必要的修改和調整，并且在得到甲方的書面通知后，方可進行下一階段的創作。交付時間：第一階段工作，即劇本策劃案在2017年2月28日前完成（5000字故事大綱+人物小傳）；第二階段工作，即劇本分集大綱需在2017年3月30日前完成；第三階段工作，即劇本的一稿修改需在2017年3月30日前完成；第四階段工作，即劇本的定稿需在2017年4月20日前完成。關于單方解除條件，合同做出了如下約定：一方嚴重違反合同有關條款，另一（守約）方可以單方面解除本合同；若乙方工作不能達到甲方要求，導致本合同不能繼續履行時，甲方有權單方面終止合同；甲方單方面終止合同后，乙方已收的款項退還甲方，甲方已經支付報酬的劇本或半成品及相關著作權歸甲方所有，甲方有權委托其他編劇進行進一步創作。乙方不能達到甲方要求或者乙方的劇本延期交付的，視為乙方違約，乙方已收的款項退還甲方并承擔由此造成的一切損失。

合同簽訂后，甲于2017年2月15日支付人民幣36000元（備注：某劇編劇定金），2017年3月14日支付人民幣108000元，2017年4月26日支付人民幣54000元（備注：編劇），2017年5月7日支付人民幣54000元（備注：某劇二稿費用），以上款項合計人民幣252000元。

乙于2017年2月20日向甲交付第一稿故事創意、人物介紹、故事大綱；于2017年3月1日，交付第二稿人物介紹、故事梗概、分集梗概；于2017年3月7日，交付故事梗概、人物介紹、賣點及受眾分析，當日發送修改版。2017年3月24日，乙向甲交付某劇分集梗概，后，乙在4月初至4月中旬陸續以郵件的形式向甲發送了某劇的12集劇本初稿，4月25日發送了12集分集梗概同時注明“12集新梗概發你足夠你們用了。別再糾結梗概或者大綱細節了，盡快打錢吧，要不我這邊編劇時間我真的無法要求了。”

2017年4月28日，甲向乙發送郵件確認某網劇初稿12集已于2017年4月15日交付，新稿前三集經雙方協商應于4月30日前交付。2017年4月30日至5月17日期間，乙陸續向甲交付了某網劇第1、2、3、5、6、7、9集的劇本二稿，甲于5月12日告知乙已支付二稿款項54000元并要求乙明確其余9集的修改進度，乙承諾劇本4至12集的二稿計劃于5月24日之前完成。5月17日，乙向甲發送補充協議，要求修改原合同中有關報酬及合作時間的約定，對尾款的結算及后續合作做出了新的約定，甲收到補充協議后對尾款結算等內容進行修改后發給了乙，雙方對此并未達成合意，合作陷入僵局。2018年5月，甲向乙發送律師函，協商解除合同事宜，乙當即向甲交付了剩余作品。后甲起訴乙，要求解除合同并退還已支付的全部稿酬。

該案當中，乙延期近一年交付二稿部分劇集，該行為是否構成根本違約？對于甲已支付的稿酬，乙是否要全額退還？

本文認為，雖然乙延期交付了二稿部分劇集，但該行為尚不足以構成根本違約。在合同履行過程當中，有關具體的交付時間問題，雙方一直處于協商之中，即使后來就尾款的支付方式及后續合作模式并未達成補充協議，但其實雙方對此都有變更意向，此時便不能再適用原合同中的相關約定。換言之，乙方雖然延期交稿，但在此期間，其一直處于與甲方就后續合作進行協商并達成補充協議的期待之中，且甲方在此期間也并未催促，當甲方于2018年5月發函至乙后，乙當即交付了剩余的作品。據此，并不能認為乙方行為屬于根本違約。關于乙交付的作品質量上能否達到甲的要求，原合同當中對此作出的約定其實對乙十分不利，但基于劇本委托創作合同的特殊性，此處的要求標準具有較強的主觀性，因此，除非甲能拿出明確證據證明乙的工作明顯不符合創作要求之標準，否則其主張也難以得到支持。綜上，甲并沒有單方解除合同的權利。但在訴訟過程中，甲作為委托人明確表明無法繼續履行合同，雙方合作的信任基礎已不復存在，在雙方對此均予認可之情形下，法院確認對合同予以解除。    

對于甲已經支付的稿酬，本文認為不應全額退還。因為乙在先前的合同履行過程中，已經完成了部分義務，交付了分集大綱、故事創意、人物介紹、故事大綱、分集梗概等，不能因為合同解除就將此部分工作價值予以消除。此外，即便甲認為乙后續提交的劇本初稿、二稿達不到其要求，也不能據此完全否定乙的勞動價值，乙對此也付出了時間、精力等，其所提交的稿件凝結了其相應的智力勞動成果。但值得注意的是，乙確實在客觀上有逾期交付行為，甲也因此無法實現其相應目的。若在此基礎上，使解除合同之后果全讓甲方承擔，對其亦屬不公。因此，應綜合乙交付的工作成果及其為此投入的時間精力，對其工作價值予以評價，同時結合合同款項總額，權衡雙方在合同解除后所受到的影響，對已收稿酬部分進行劃分。

法院的判決是這樣的，酌情認定甲應向乙支付稿酬120000元，故乙在已收到252000元稿酬的基礎上，應退還甲稿酬132000元。

本文改編自蘇州工業園區人民法院（2018）蘇0591民初6357號民事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