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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殺》之前的《默殺》,導演柯汶利的處女作驚艷上影節
“你要是看過1000部以上的電影,你會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壓根沒有任何離奇的事?!边@是電影《誤殺》里男主角的經典臺詞,也成就了無數影迷觀看一部懸疑犯罪題材電影的新樂趣。
導演柯汶利也是個看了上千部電影的影迷。2019年底,柯汶利執導的《誤殺》上映,這是觀眾第一次在電影院看到這位導演的電影。加上新冠疫情影響,很長一段時間里,電影院里新片和觀眾寥寥,《誤殺》這部強類型,又經得起二刷、三刷的電影,在電影院里完成了超長線的放映生命周期,也成為近年來中國電影市場少見的強勁黑馬。

《默殺》劇照
本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柯汶利的最新作品《默殺》在“華語新風”單元展映。在映后和觀眾的交流環節中,導演透露,其實《默殺》才是他的第一部長片電影。這部作為研究生階段畢業作業的作品,劇組人員很少,一個人干六七個人的活,但完成度極高。電影拍完尚未進入后期,他就被陳思誠相中去拍了《誤殺》,之后又因為疫情耽誤,以及接拍其他的項目,這部處女作直到去年才得以正式完成。導演展現出成熟的電影技法和老辣的對人性社會思辨的目光令人驚嘆。比起翻拍自印度電影的改編之作,取材自真實社會新聞案件的《默殺》在議題上走得更深刻。

6月11日,導演柯汶利出席《默殺》映后見面會。
《默殺》講述了女中學生小彤放學后失蹤,她的母親李涵在尋找女兒的過程中,牽扯出了校園霸凌、連環謀殺、家庭暴力等一連串案件……血腥、暴力、驚悚的元素將感官刺激拉滿,懸念層層剝開,人物一一反轉,主題漸漸浮現。
見到柯汶利的當天,豆瓣剛剛開分,評分自開分以來,從8.2上升到8.4分,令他有點小興奮。他在臺灣的時候不知道豆瓣,拍了《誤殺》之后,知道大陸觀眾會用這樣的評價體系去表達自己的觀感,而網絡上看電影的人會在影評和短視頻平臺上深挖其中各種細節,這讓他感受到“創造一個世界”的快感。“我會挺有成就感的,至少這是我設計的東西,都被有心的人看到了,這就是創作者和觀眾的對話。”
柯汶利1985年8月2日出生于馬來西亞。經商家庭的背景,讓他早早見識社會的三教九流,中學時期開始接觸舞臺劇,萌生了做導演的想法。他偏愛大衛·林奇、李安、諾蘭,看電影的習慣是每場戲逐個鏡頭的拉片。純熟的電影技法自學生時代來就有,而更早期“家道中落”的人生起伏,讓他在經過了銀行上班、賣信用卡攢學費的社會歷練,才走上學習、從事電影道路的職業生涯,更讓他的作品,較大多數的青年導演更多幾分對社會肌理鞭辟入里的犀利。
《默殺》中的罪案,涉及施暴者、受害者以及旁觀者。在同住一棟樓,既封閉又開放的空間中,人們彼此窺視秘密,又共同保持沉默。而沉默是會殺人的,事件的肌理延展開來,沒有一只無辜的羔羊。
電影首映后,導演柯汶利接受澎湃新聞記者專訪,展現了一個黑馬新人導演的“生猛”和“老道”。
沉默是會殺人的
澎湃新聞:介紹一下這部電影創作的緣起。
柯汶利:我那時候在臺北念碩士班,發生一個新聞,是說有一個媽媽下班發現女兒放學后就沒回家,通過查監控發現她的女兒已經回到自家的大樓里了。但底樓的門關上,就再也沒有走出來。女兒應該不會憑空消失,于是她層層戶戶去問鄰居。后來排查到一戶人家有點奇怪,強行進去后,在一個男人的床下發現一排排的垃圾袋,男人說是棉被,但打開后女兒死了在里面。這件事情當時非常轟動,之后記者就來采訪,問樓里的人,有沒有聽到動靜。得到的答案是原來殺人的動靜很大,鄰居們都有聽到,可是他們覺得可能只是人家的家務事,沒有一個人報警,也沒有一個告訴媽媽。
這件事令我很觸動,我覺得兇手當然很可惡、很殘忍,但是我就覺得,真正的元兇是沉默的這一群人。集體的沉默是會殺人的。所以我提取了案件中的線索,其中的個體有自己的遭遇和動機,但這個主題對我來講是更重要的,我也希望這個作品拍出來之后,也可以讓看到電影的人有一個警醒。

《默殺》劇照
澎湃新聞:我覺得你在空間里構建了各種各樣的人物,受害者和施害者是同時作用在同一個個體身上的,這方面有怎樣的考慮?
柯汶利:對,比如大樓對面偷拍的人、門后多年來一直看到在實施暴力的人,包括目睹悲劇的牧師、袒護女兒的校長,所有的人對于他們的苦難全部都漠視了,甚至連“上帝”都沉默了,最后是一個啞巴把真相公之于眾。做電影就是一個辯證、思辨的過程,我要通過每一個人物的路徑,去想講這個主題怎么樣才可以到達最后的目的地。
澎湃新聞:片子里不只是故事,所有的視聽也都是給得非常強烈,又有很多隱喻,你怎么調動其他的元素去為故事服務?
柯汶利:我覺得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在整個電影里,所有人都在圍繞著“沉默”這個主題去拍攝,每一個工種,攝影、美術,都在為這個主題服務。坦白說,最妙的地方是,電影好像順著某種“命運”在走,那個時候,我覺得好像它就是一部“應該被拍出來”的電影。
我在寫劇本的時候,故事里的學校要有帶玻璃洞天頂的禮堂,我腦海里有那個畫面就那么寫,我的工作人員看了劇本說,導演,這不可能。那時候我的成本也不可能讓我去搭建這么大的場景,結果我們真的在基隆就找到了這個學校,去到現場的時候,看到對面就是一片海,就有一個“彼岸島”,和劇情里小女孩最后要說的話完美貼合??吹竭@個實景的時候,我真的起一身雞皮疙瘩。

《默殺》劇照
澎湃新聞:很意外這是一部處女作的作品。當時這個在學校時期的作業,現場的主創構成和工作氛圍是怎樣的?
柯汶利:一開始是覺得從研究所畢業,就想做一部作品,對得起上這幾門課的過程。很多都是朋友,學長、學弟、學姐來幫忙,那個創作的氛圍特別好,大家奔著一個目標走,我本身也不是那種一言堂,大家都給意見,表演怎么呈現,都可以來討論。但當時經費也是比較緊張,一個人干六七個人的事情,大家真的很幫忙,尤其是演員們。
反轉,是導演和觀眾玩游戲
澎湃新聞:看電影的時候感覺節奏很快,要跟上劇情已經很費腦子,而且感官刺激給得很足,會不會影響觀眾去感受內核的表達?
柯汶利:但我覺得挺好的。我就喜歡這樣子,當你看完這部電影之后,只有覺得“好好看”,你才會去研究電影,才會更想去琢磨這部電影。如果覺得電影都“不好看”,就更沒有興趣去想什么表達了。所以人家說去電影院要二刷三刷四刷,為什么要刷這么多次,可能是電影有些快了,但快,依然是好看的,你回過頭來想的時候,你發現它有亮點,值得再去看一下。我自己喜歡看的經典電影,它都會是這樣子,有一些細節,但看完一遍之后我好感動,再看完一遍,我覺得我怎么好像之前沒看到。

《默殺》劇照
澎湃新聞:你是一個很喜歡“埋”的導演,但有時候商業電影還是要“給”觀眾,這個平衡怎么把握?
柯汶利:對,我其實放了挺多東西給觀眾去發現的。因為我本身很喜歡寓意,我覺得這個東西是好玩的。比如一開始,有一個很多有螞蟻在吃蟑螂的尸體的鏡頭,回過頭去想,它不是一個單純的空鏡,或者單單要營造一種恐怖感而已。
但是該藏的時候要藏,該給的時候要給,才能做到張弛有度,不然觀眾跟不上,后面的敘事會斷掉。但是,你“給”的時候,其實是充分考慮的,你“給”的到底是什么,有時候你給的東西不是真正你要“給”的東西,而是為了后面反轉,是要去騙觀眾,讓他們誤會,我覺得這個是這種類型的電影特別好玩的地方。
我在跟觀眾交流,有的時候觀眾被我騙到了,我也會覺得很有成就感,同時也要考慮一種情緒的累積,一直堆疊上去,到片尾會才會讓人特別有感覺。
澎湃新聞:懸疑片的節奏很重要,怎么抓著觀眾走,燒腦的同時要讓觀眾跟得上,這個訓練你是怎么達成的?
柯汶利:我本身喜歡這類型的電影,大學開始我看海量的電影,看電影的時候都會重復看好多次,做了很多研究,去逐格分析他們,去剖析他們是怎么做到的。在做這個過程當中,就學到很多技法,但是這些技法你必須內化,內化完之后,你就把你自己想要輸出的觀點、你想要說的故事放在這個里面,然后就是剪輯技巧了。
我覺得我還蠻得益于自己喜歡剪輯。以前我很喜歡做剪輯,所以我的拍電影邏輯很多時候是會倒推的,從剪輯的角度開始想,我要這個素材,那么我應該怎么拍,然后我應該怎么寫,是這么一個邏輯的概念。所以拍的時候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不需要很多個機位都拍一遍,或者演員各種反應都演一遍后期去選擇了。應該也算是一種直覺,還有審美。
澎湃新聞:電影里也表現了未成年的惡,在實際拍的時候,對小演員講戲要講到什么程度?
柯汶利:小演員當然不講戲。而且也不是在環境里真的拍到電影里所發生的事情,她的鏡頭都是單拍,比如讓她拿剪刀站在那里就可以了。電影是個剪輯的藝術,不用什么東西都是寫實的,我們不是拍紀錄片,很多東西都可以作假的,甚至說電影就是假的,但可以反映出真的東西。

《默殺》劇照
澎湃新聞:你電影里的社會構成會比較復雜,這個和你的成長背景有關嗎?
柯汶利:是的,我本身是福建人,在馬來西亞檳城長大,再去了臺北念書。因為馬來西亞就是三大民族的國家,有印度人、有馬來人、有華人。小時候,我家里長輩是生意人,必須要跟很多不同種族、語言、宗教文化的人去打交道。我從小就看到他們跟別人聊天,潛移默化地受到影響,好像后來再去其他地區的時候,就覺得我好像也可以融入,并且也會喜歡。后來我去臺北,這幾年我在北京,都覺得沒什么不同,可能是長輩給我與生俱來的DNA。
澎湃新聞:《默殺》之后,陳思誠導演那邊找你做“唐探”的網劇,做《誤殺》,我相信后面還有很多同類型的題材項目在找你,你會擔心自己被某一種類型給“框住”了嗎?
柯汶利:不會啊。因為我都還沒拍到頭的,我覺得好像可以一直拍下去??赡芤驗槭悄猩?,喜歡看電影開始,我就是會更偏愛這個類型,有一些實踐之后,我覺得自己也擅長。我對一些社會議題比較有使命感,覺得拍電影娛樂之余,應該有也給予觀眾一些意義。我喜歡這個賽道,就繼續經營,我覺得沒問題。
澎湃新聞:第一部片子拿到那么好的一個票房成績,對一個新導演來說會有壓力嗎?
柯汶利:壓力一定會有,但我也知道無論什么階段都會有壓力,因為你還是有追求嘛,有追求的人就會有壓力。但積極的一面是達到這個票房之后,我的資源會好一點,愿意跟我合作的人會更多一點。當然,我也知道,享有了好的資源,肯定責任也會越大、犧牲也越大。
我自己本身并沒有那么在意票房,也沒想到票房會那么好。但是我覺得團隊在意,一個片子,大家都有付出,有了好成績,他們的薪水就可以漲了,這個都是給予他們的肯定。

《誤殺》海報
澎湃新聞:《誤殺》相比《默殺》其實已經是工業升級很多的制作,票房成功后,后面也還會有更大的“升級”,這個過程里覺得自己心態會有變化嗎?
柯汶利:說實話當然有,但可能一開始還有一點浮躁,現在這個階段反而比較踏實。就做好眼前想做的電影,也不會去想太多。以前可能想說,要開公司或者做大什么的,現在反而覺得一步一腳印,極盡可能地用我身邊的資源,把電影服務好,就是我眼前最最寶貴的事情。
澎湃新聞:《默殺》有上映的計劃嗎?
柯汶利:會有的,這次在上海國際電影節也會有一些合作意向的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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