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留學時，鋼琴家黃秋寧有過一個鋼琴四重奏組合，因為畢業各奔東西，組合隨之解散，深感遺憾，“也許是因為這份遺憾，我對鋼琴四重奏作品情有獨鐘。”

今年適逢作曲家勃拉姆斯誕辰190年，策劃勃拉姆斯專場時，黃秋寧腦子里蹦出來的首選曲目，就是他的鋼琴四重奏：勃拉姆斯正是把這一組合發揚光大的作曲家。

6月9日晚在上音歌劇院，黃秋寧聯手堂皇四重奏，獻演了勃拉姆斯的兩首鋼琴四重奏，濃情似烈酒的激情演繹，收獲了滿堂彩。這場音樂會由上海市對外文化交流協會特別支持。

演出現場

 深情的作曲家

鋼琴四重奏通常由一臺鋼琴，以及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組成。勃拉姆斯是這一體裁創作的代表人物，一生創作了三首鋼琴四重奏。

“第一首年輕氣盛。第二首比較溫柔。第三首無奈，有苦說不出，有愛不能言。”三首作品各有千秋，黃秋寧選擇了第一首和第三首。

創作《第一鋼琴四重奏》時，勃拉姆斯寫作上已經很成熟。第一樂章墓志銘似的開端和結尾，像一位老者在呢喃，仿佛將聽眾拉回到古老年代，在博物館觀賞一幅布滿遺痕的厚重油畫。第四樂章則是吉普賽風格，極具異域風情，給了演奏者充分的自由。

有意思的是，雖以g小調寫就，但它大部分時間都不在g小調上，調性比較模糊。無調性音樂創始人勛伯格認為，這是一種先鋒的寫作技法，后來把它改編成了交響樂版本。

《第一鋼琴四重奏》由克拉拉首演，《第三鋼琴四重奏》則是獻給克拉拉的。

勃拉姆斯與克拉拉的“愛情”故事在坊間流傳已久，在耗時近20年的《第三鋼琴四重奏》中，你能感受到他的無奈、痛苦、焦慮，也有甜蜜、柔軟、深情。勃拉姆斯曾把此曲形容成“維特的煩惱”，因為維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借此隱喻他對克拉拉的復雜情感。

此曲原是用升c小調寫作，后來被勃拉姆斯改成了更具命運感的c小調。有人問他，c小調到底什么感覺？他說，可以想象頭上頂著一把槍，而且是上了膛的槍。

作曲家舒曼將勃拉姆斯推到音樂界，對他有知遇之恩。克拉拉是舒曼的妻子，也是鋼琴家，對勃拉姆斯的創作也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勃拉姆斯所有曲子的手稿出爐后，會第一時間寄給克拉拉，請她提建議。除了鋼琴曲和室內樂，還有交響曲——他會先寫雙鋼琴版本，兩人一起彈，克拉拉覺得沒問題了，再寫成交響曲。”黃秋寧說。

對年長自己14歲的克拉拉，勃拉姆斯有著濃郁的愛，但無法宣之于口，只能深埋于心，而他那些隱忍的、克制的、敏感的、豐富的“內心戲”，都化作了音樂詩篇。

“愛是想要觸碰卻收回的手，他對克拉拉的愛，很像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和堂皇四重奏聊起《第三鋼琴四重奏》某個段落時，黃秋寧脫口而出了梁祝的故事，祝英臺被催婚回家，想和梁山伯言明女扮男裝的身份，但每次都欲言又止，“這份喜歡說出來后，可能毀了你的一生，干嗎要說呢？勃拉姆斯也給人這種感覺。”

演出現場

 迷人的室內樂

黃秋寧任教于上海音樂學院，和她同臺的堂皇四重奏，是上海音樂學院在讀研究生。

在上音本科階段選修室內樂課時，幾個志趣相投的學生組成了堂皇四重奏。畢業后，志同道合的他們以組合形式，考取了學校研究生部的室內樂專業。

黃秋寧一路看著堂皇四重奏孵化、萌芽、成長。

“一般課程結束后，重奏就散伙了，就算有個別能堅持下去的，最終也可能因為某個成員出國深造、比賽、畢業找工作等原因解散。”堂皇四重奏從2017年組建，至今已有7年，從大學走到研究生，組員們深耕室內樂的熱情、決心和勇氣，也鼓舞著黃秋寧。

邀請堂皇四重奏同臺演出，黃秋寧并非心血來潮。

《哥德堡變奏曲》是巴赫有名的鋼琴獨奏曲，前不久，她聽了他們演繹的弦樂三重奏版，被打動了，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合作，“他們的音樂日臻成熟，而且已經有了自己的聲音。”還有一重原因在于，在和她合作前，他們已經磨過勃拉姆斯的鋼琴四重奏，有想法，有默契。

學生和老師同臺會有壓力嗎？“我們就像朋友一樣，演奏不分輩分，音樂上有問題大家就直接提。”

勃拉姆斯是一位多產且體裁涉獵廣泛的作曲家，在黃秋寧看來，勃拉姆斯最高的藝術造詣集中體現在他的室內樂作品，尤其是鋼琴四重奏中。

相較于鋼琴三重奏、弦樂四重奏等經典的室內樂組合，鋼琴四重奏的配置并不常見。莫扎特、貝多芬等作曲巨擘也寫過鋼琴四重奏，但并不出名，而勃拉姆斯的三首鋼琴四重奏，每一首拎出來都分量十足，“如果沒有他，鋼琴四重奏會非常小眾，是他發揚了鋼琴四重奏。”

民主是很多人對勃拉姆斯的印象。在室內樂里，他給每一件樂器的“戲份”都很平均，都有精彩的演奏段落。對于他的這份縝密，黃秋寧也深有感觸，“他充分了解每件樂器的獨特魅力，不僅讓每件樂器發揮特長，還能融洽地產生微妙的和聲，讓旋律的呈現十分立體。”

字里行間，黃秋寧對室內樂的熱情溢于言表，室內樂也讓她收獲了獨奏以外的快樂。

“我彈一句，他回一句，我彈一句，他附和一句……這便是室內樂的精髓：傾聽和交流。”黃秋寧始終認為，音樂是一門語言，而語言是需要交流的，“在聽室內樂時，你可以清晰地聽到作曲家的樂思如何在不同樂器中轉變，大家各干各的，卻又彼此和諧、融洽，太美了，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