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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投資人|中科創星米磊:真正的長期主義是反人性的
·人們常常高估一年內技術進步的價值,低估10年后技術進步的價值。
·不要試圖通過模仿來期待成功,機會永遠在于未來的新產業,解決上一代人沒有解決的問題,這就是年輕人的機會。

中科創星科技投資有限公司創始合伙人米磊。
“在投資中選擇賺快錢還是慢錢,往往是一種對人性的考驗,真正的長期主義是反人性的。”中科創星科技投資有限公司創始合伙人米磊日前在接受澎湃科技(www.kxwhcb.com)專訪時將模式創新比喻為多巴胺,能帶來快速短期的回報;在他看來,硬科技相當于內啡肽,能帶來長期回報,“中國的創投基金要真正推動科技進步,必須投資硬科技,這也是風險投資誕生的原因和存在的最高價值。”
2013年,米磊聯合發起成立早期風險投資機構中科創星。他把投資硬科技的這10年形容為從極夜到極晝的轉變,“當下硬科技有多火爆,當年就有多冷門。”自稱是長跑型選手的米磊堅定走一條難而長的路,早年看不到結果,中途經歷過焦慮,但從未想過投資短期項目賺快錢,“一旦動了賺快錢的心思,就回不了頭了。它帶來的快感令人上癮,就不可能堅持投資長期的硬科技項目。”
米磊偏愛研究人類進化史、地球演變史,以及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底層規律、科技演變的底層規律。他認為投資人一定要看透世界背后的運轉規律,才能夠對未來做出精準判斷。
“當下有多火爆當年就有多冷門”
米磊的家鄉在陜西,高考考入了西北工業大學。2001年本科畢業后,進入中國科學院西安光機所工作。當時他參與了“梯度折射率透鏡”產業化轉化項目,這一項目涉及到的自聚焦透鏡是光纖通信領域不可或缺的基礎元器件。2000年時,自聚焦透鏡從原材料到產品全球只有一家日本企業可以供應。彼時國內的實驗室已有所研發,但難以大規模量產。
為了實現產業化,2001年,西安光機所投資設立飛秒光電科技(西安)有限公司,米磊作為派駐進入這家新公司的一員,參與技術研發和管理工作。團隊解決卡脖子材料自聚焦透鏡的產業化問題后,當年10美元的器件進口價格直線下降到1-2美元。這段經歷也為米磊投資硬科技、推動科技成果轉化埋下伏筆。
在參與到西安光機所的其他科技成果轉化項目中時,由于項目周期長、投資人看不懂,產業化項目頻頻受挫、無疾而終。2010年,他提出“硬科技”理念,喚起人們對硬科技的認知。當時其他領域也存在卡脖子情況,“大家都喜歡做下游的封裝、組裝,沒有太多人愿意去做上游卡脖子的材料和芯片”,早前國內投資芯片的機構并不多,“呼吁了半天發現沒人做,最后只能自己上了。”2013年,米磊聯合發起了聚焦硬科技的早期風險投資機構中科創星,只扶持硬科技創業項目。
他把投資硬科技的這10年形容為從極夜到極晝的轉變,當下硬科技有多火爆,當年就有多冷門。“剛開始做的時候,我們自己覺得做硬科技是對的,但社會上大部分人都不認同,外界壓力很大。”最主要的壓力來自于募資,“大家不相信硬科技,不愿意投入硬科技,因為投硬科技不能馬上掙錢。”但米磊堅信硬科技的價值,“它沒有被認可,我就是不服這口氣,越不被認可,我就越要挑戰你。”他形容自己是“長跑型選手”,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中摸索”,外界環境的變化證明了自己的做法。近幾年,在外界普遍信心不足、投資收縮之下,中科創星硬科技投資之路越走越堅定,2022年,中科創星投資項目近70個,超過90家企業完成再融資,涉及融資總金額超110億元。
“很多人只是表面認可硬科技”
“從大環境上看,大家似乎普遍都認可硬科技了,但說實話很多人對硬科技的理解還比較表面,內心深處還是沒有認識到硬科技的規律,對那種長周期、早期風險高的硬科技還是不愿意支持。”米磊坦言,“投早投小投硬”逐漸成為共識,但市場投資仍以中后期為主。
上海科創集團董事長、浦東科創集團董事長、海望資本董事長傅紅巖曾提到,2022年中國種子期投資數僅占投資總數量的7%。另據清科創業(01945.HK)旗下清科研究中心統計,2022年投資機構避險情緒延續,中后期項目獲投案例數占比高達61.0%,其中成熟期企業案例數占比較2021年增加2.4個百分點達17.8%;種子期、初創期企業案例數占比同比分別增加1.2個和1.0個百分點達16.3%、22.7%。
“前幾年,中國投資市場上有很多無風險套利的機會,因為當時有一二級市場的利差,所以機構更傾向于投資Pre-IPO(投資于企業上市之前或預期企業可上市時)。”米磊表示,這種投資風險小、回收快、回報高。2019年科創板開板以后,情況逐步發生變化,“現在一二級市場的利差沒有了,上市后估值倒掛,投后期不掙錢了,投最后一輪大概率會賠錢,所以倒逼機構 ‘投早投小投硬’。”米磊表示,行業趨勢已經到了必須“投早投小投硬”的時刻了,只有這樣才能生存下去。與此同時,風險投資行業也需要依靠市場機制來形成優勝劣汰,如果投資成功,投資回報率極高,一旦投資失敗,就可能血本無歸。而風險投資的魅力就在于“投早投小投硬”,只有這樣才能讓人真正意識到風險投資的本質。
“但現實的情況是 ‘投早投小投硬’的金額在清科的統計數據上是不多的,現在早期的基金比原來少了很多,支持早期基金的LP(有限合伙人,泛指為股權投資提供資金來源的群體)還是占少數。”在米磊看來,“投早投小投硬”在現實中是一個悖論,投資后期的邏輯和投資早期的邏輯不同,投資后期主要關注企業財務指標,投資早期注重技術、團隊與對未來的判斷,因此投資后期的團隊轉向早期項目在基因上并不匹配。
“很多資金流向了不靠譜的項目”
當前,硬科技投資的另一個現實痛點是資金與好項目難匹配。
米磊表示,一方面很多好項目缺錢,另一方面資金泛濫找不到好項目,很多資金流向了不靠譜的項目。對于前者,這是因為真正的好項目在早期時投資人看不懂。在中國,可能很難有人投資早期的OpenAI,也很難有人投資20年前的SpaceX,“這就是好項目,但是太早了,看不懂,導致大量項目沒人投資,這些項目在中國就成長不起來。中國為什么沒有馬斯克?很簡單,因為有了馬斯克大家也看不懂。”對于后者,投資機構手上有大量資金卻不敢投、不知往哪投,“大家都說半導體好、芯片好,那就投半導體、芯片,實際上在熱潮來臨的時候極容易投了很多不好的項目,把錢給了‘李鬼’。不靠譜的項目能花大量精力把自己包裝得更好,更容易拿到錢。”
究其原因,仍在于硬科技投資周期長、風險高,只有專業才能看懂項目。“人們常常高估一年內技術進步的價值,低估10年后技術進步的價值。”米磊表示,硬科技的發展是指數型增長,投資硬科技要具備指數思維,前5-10年硬科技投資的回報低于預期,超過拐點才會高于預期。一個技術壁壘足夠高、積累時間足夠長、難以被人模仿、具備商業價值和企業家精神、能夠通過創新推動社會進步的創業團隊,大概率能夠創業成功,這樣的團隊值得投資,這是米磊在多年硬科技投資后總結出的經驗。
他從中科院體系中走出,帶領著中科創星投資了100多家中科院系的硬科技企業,“國內最強的科研院所是中科院,這里有很多好技術,國家已經幫我們做了篩選。”科學家創業在當前越來越普遍,米磊認為,“科學家第一次創業,遇到不靠譜的投資人,雙重不確定性下,創業失敗的概率更大。新手上路就需要在邊上配個老司機,在關鍵的時候幫他把方向、踩剎車、躲避風險,創業成功率就高很多。”而中科創星希望成為這樣的老司機。
“不要試圖通過模仿來期待成功”
回溯過去10年,米磊感慨任何時候永遠有兩條路,“一條是容易的路,但容易的路會越走越難,因為這條路上的人越來越多;一條是困難的路,剛開始所有人都不愿意走,但越走越容易,因為身邊沒有競爭對手。”米磊說,中科創星最初選擇“投早投小投硬”這條難走的路,早年看不到結果,中途經歷過焦慮,擔憂起了大早趕了晚集,但從未想過投資短期項目賺快錢,“一旦動了賺快錢的心思,就回不了頭了。它帶來的快感令人上癮,就不可能堅持投資硬科技。”
多巴胺和內啡肽是人體內的兩種快樂分子,多巴胺快速帶來短暫的快樂,內啡肽帶來更長效的滿足。在投資上,模式創新是對數增長,前期增長快,后期增長慢;硬科技是指數增長,前期增長慢,后期增長快。米磊將模式創新比喻為多巴胺,它帶來快速短期的回報;硬科技相當于內啡肽,帶來長期回報。在投資中選擇賺快錢還是慢錢、短周期還是長周期,這往往是對人性的考驗,真正的長期主義是反人性的。但中國的創投要真正推動科技進步,必須投資硬科技,這也是創投誕生的原因和存在的最高價值。這條不擁擠的賽道最終給了中科創星慢慢成長的空間。
如今的米磊比起過去更加平和,“得失心淡一點就會平和。”他也將經驗分享給年輕投資人:不要試圖通過模仿來期待成功,機會永遠在于未來的新產業,尤其是上一代人沒有看到的產業,“解決上一代人沒有解決的問題,這就是年輕人的機會。”從極宏觀的航天到極微觀的量子,科技創新越來越復雜。從60年前的信息化到未來的智能化,他認為“科技創新的下一步演進方向是光子+AI”。對于單個投資人來講,米磊建議“沉浸到行業里”,“專注成就專業,專業才能看懂項目,未來專業性的投資人會更加脫穎而出,更懂上下游產業鏈,人脈資源更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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