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杜鵑

十點人物志原創

這是一場橫跨32年的父子對話，姍姍來遲，也好過得未曾有。

在男孩的成長路徑中，父子關系永遠是復雜且銳利的。男孩們一面在榜樣的影響下被塑造，他們會從父親這個角色身上汲取著直面社會的技能，比如一家之主的擔當和責任感，面對親近之人表達情感的方式，交友處事哲學等。

但同時，男孩們也在目睹令人失望的父親后，學習如何避免成為他們。

5歲時，肖杰的父母離異，他跟隨母親一起生活，從此父親極少出現在他的生活中。辛勞的母親忙于賺錢養家，對肖杰成長的關注并不多，他自嘲是“天生天養”。好在肖杰很爭氣，憑借著對街舞的一腔熱愛，他站在了自己夢想的舞臺上，拿下6屆世界街舞鎖舞冠軍。

時光在指縫間飛速劃過，如今，他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擁有一兒一女，生活甜蜜美滿，并連續兩季參加綜藝《爸爸當家》，從全職爸爸的視角向觀眾展現了他的育兒心得。與孩子的相處中，他風趣幽默，那些日常陪伴里看起來無厘頭的行為其實暗藏育兒智慧。兩個孩子也在他的教育下懂事乖巧，落落大方。

但童年時期父親的缺位，一直是他心中繞不開的結，對于父子關系和緩的執念，不斷推動著他，試圖再往前邁一步。

在《爸爸當家2》最新一期的節目中，肖杰邀請久未相見的父親來參加女兒的生日宴，主動安排了這場間隔32年的交談。即使未在父愛中長大，他仍沒有放棄尋求與父親對話的可能，依舊渴望親情的連接。

這一次，37歲的肖杰決定帶著5歲時的不解、遺憾，與父親和解。

“和解”的種子生根發芽

童年時期有關父親的記憶，肖杰都記得非常清楚。

一次是父親在小學門口接他放學，他特別開心，笑著跑進父親的懷里。一次是3歲時六一兒童節，父親帶他去游樂場玩碰碰車，當時他還太小，父親就一手開車，一手將他圈在懷里緊緊地摟著，小小的身軀背后傳來的溫度，是父親獨有的愛意。

來自電影《如父如子》

5歲時，肖杰的父母離婚，他跟隨母親一起在老家四川內江生活，住在母親分的單位房里。從此那個被肖杰視為榜樣的父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不熟悉、不常見面的父親。

母親擔下了養家的重任，每天忙于工作，對肖杰的關注僅限于吃飽穿暖，而他情感上的起伏母親渾然不覺。每天早上她會給肖杰2塊錢，5毛用來坐公交上學，1塊5在學校門口吃碗面，肖杰跟朋友兩個人經常在面館聊天聊得興起，遲到了，就被老師叫到走廊罰站。放學后，再跟著朋友一起去踢足球，或者去游戲廳打游戲，聊到這些細節肖杰自嘲是“天生天養”，沒感受到什么關愛，也就自然不在意了。

來自電影《如父如子》

長大后，肖杰迷上了街舞，獨自跑到成都發展，奮斗了十幾年，換來了6屆世界街舞鎖舞冠軍和一身的傷病，其中的辛酸苦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事業到達巔峰，生活也隨之美滿。結婚后，肖杰先后擁有一兒一女，兒子鎖鎖繼承了他的樂天開朗，是個暖心的哥哥。女兒允兒則像老婆一樣美麗可愛，是個懂事的妹妹。一家四口定居成都，日子平淡且知足。

大抵是因為童年時期父愛的缺失，肖杰十分重視跟兒子鎖鎖的感情交流，他是父親的同時，也是老師，是玩伴，是兒子最堅實的依靠。

一次，肖杰帶著鎖鎖回老家內江玩。一路上他們路過了肖杰的小學、初中、吃過的面館、住過的老房，還有廢寢忘食呆過的游戲廳。肖杰緊緊牽著兒子的小手，繪聲繪色地向他講述自己的過去，兩人就這樣在飄蕩著“兔子面”香的內江街頭，重走肖杰兒時的路。

正聊著天，鎖鎖揚起頭說：“爸爸，我也在內江長大就好了。”肖杰不解，鎖鎖解釋道：“我也會有很多回憶，我以后也可以有故事跟我的兒子講。”在鎖鎖孩童般純真的愿望中，他希望自己也能像父親一樣，帶著青春時代的點滴回憶講述專屬于自己的故事。

當晚，鎖鎖寫了一篇日記，寫滿對那天回內江游玩時的感受，他很開心，也懂得那是肖杰想與他一起創造獨家回憶的良苦用心。

十歲的孩子在日記的末尾寫著：我覺得爸爸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我愛你。看到這句話，肖杰柔軟的心被擊中了，眼淚奪眶而出，他欣慰于兒子的懂事，也失落于自己從未與父親有如此親厚的感情。

想與父親親近的感情愈演愈烈，那顆名為“和解”的種子，在肖杰的心中生根發芽。

局促的父親與“撒嬌”的兒子

父親答應來參加孫女三歲的生日宴，是肖杰意料之外的。電話拿在手里，他特別怕父親拒絕，沒想到對方答應的十分爽快。

這是肖杰第一次主動邀請父親深度參與自己的生活，忐忑也激動。“和解”之路，他已率先跨出了第一步。

慌張、不安隨著父親的飛機落地一齊向肖杰襲來。他嘴上安慰著自己不要慌，但不斷抖動的雙腿還是出賣了他，他太想跟父親親近了，而這份緊迫讓他恐慌。

見面后，20多年未曾親近的疏離感，在父子二人之間彌漫著。那個平時跟孩子們插科打諢的話癆肖杰，此刻突然沒了話，緊張地不停吞咽口水。

因為實在不知如何交流，肖杰一次次地從父親身邊逃離到廚房找老婆，老婆又一次次地將他推回去，“既然已經決定邁出這一步，你就大大方方的，不要給自己留遺憾。”老婆勸他。

好在家里還有兩個“活寶”，鎖鎖和允兒都各自準備了節目來活躍氣氛。鎖鎖給爺爺準備了一幅畫作為禮物，可愛的允兒面對不熟悉的爺爺一點也不認生，求抱，摟脖，親臉一氣呵成，把爺爺逗得合不攏嘴。

尷尬的氣氛稍作緩和，晚飯時，在酒精催化下，肖杰的精神逐漸放松下來，不像一開始那么茫然。今年63歲的父親，即將迎來退休的年紀，肖杰就著這個話頭，興奮地邀請他一起旅行：“到時候我們三代同堂，多好。”但一旁的父親還是稍顯局促，淡淡地說：“一年去個一兩次也行。”

肖杰仍不死心，進一步邀請父親晚上在家里住下，37歲的他好像突然回到了5歲時的狀態，跟父親“撒嬌”似的說：“你就跟我一起睡，咱們一起睡一覺。”沉默的父親，輕輕地點了頭。

停滯的童年，也隨著這個點頭重新慢慢轉動起來。

久違地跟父親躺在一張床上，肖杰高興地睡不著覺，拉著父親嘮家常。他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做過摩托車生意，經常騎車帶著他走街串巷，肖杰就坐在父親身前，耳邊是呼嘯的風，眼前是快速飛馳的景色，他感覺好像是自己在騎摩托車一樣。

黑暗中，肖杰自顧自地回憶著，他問：“爸爸，什邡是哪個城市來著？”“爸爸，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跟你睡是幾歲？”“好像是6、7歲的時候吧？”發問始終沒能等來父親的回應，肖杰最終沉沉睡下，但他不知道的是，暗夜里的父親久久無法入眠，睜著眼睛望向天花板，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面對熱情的兒子，缺席他人生20多年的父親顯得格外無措，但其實從細微的小事上也能感受到他對肖杰內斂的愛意。他的手機中至今仍存著一張肖杰小時候的照片，4個小孩里，他一眼認出了帶著紅色毛線帽的肖杰，嘴里不停嘟囔著：“難得啊，這都要留著。”

我們終會為無法自控的親情打動

在肖杰看來，這次與父親和解破冰并不算完全成功，他們沒能像親密的父子一樣自如交談，但他也難掩高興，起碼他們的關系有了進步，不再如當初一般陌生。

就在這時，《爸爸當家》節目組送給了肖杰一份禮物，那是節目組在拍攝前與肖杰父親溝通時的電話語音。

電話里，節目組只簡單地問了一個問題：你還記得多少肖杰小時候的事情？電話那頭60多歲的中年男人卻突然失控，哽咽著接受采訪。

他不斷為缺席肖杰的童年而道歉：“我真的不是個好父親，以前他很困難的時候我也沒有關心過他，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很艱辛，但作為父親我也沒有幫到什么忙。”

也細數自己在這段父子關系中的不負責任：“我記得有一次他說今天是他的生日，那一刻我心里很難受，連自己兒子的生日都不記得，一個簡單的承諾都沒有兌現，很愧疚。”

最后，電話那頭的父親終于控制不住，崩潰大哭：“我就像個孤老頭子一樣。”

面對父親的失控，肖杰愣住了。這是他從未設想過的反轉，原來在這次和解中看似沒有給予太多回應的父親，實際上在將洶涌的感情壓抑著。

通過這則電話語音他才猛然得知真相，父親的疏遠、冷淡，全部都是因為他覺得：“我付出的太少，我沒有這樣的資格去高興。”

因為小時候未曾給予肖杰關愛，父親擔心那些在年老后的情感補償會不會給孩子造成負擔？這份擔憂讓他畏縮，只能以后退的姿態逃避與肖杰的溝通。

就連給孫子、孫女準備的禮物也不敢親自拿給肖杰，而是讓節目組私下里送給他。

聽到父親時隔20多年的坦白，肖杰流下了滿足的淚水，他坦言如果父親這些話能夠早點說，或許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在10年前就能有所緩和，現在會是一家子三代同堂的溫馨場面。

每個人的原生家庭或多或少都有遺憾，但很少有人真的對親情毫無渴望。

年少時，肖杰也曾對父親有過不解、怨懟，總是在沮喪為什么別的同學放學后都有父親來接，唯獨自己沒有。

長大后，尤其是成為爸爸之后，他漸漸明白，當年的父母情感破裂是長輩的選擇，但孩子跟父母的羈絆，不會因為父母分離而松散。

父親永遠是父親，血濃于水的關系是改變不了的。

面對陷入僵局的父子關系，肖杰不甘心，如果必須有一方先做出動作的話，他愿意做這個“熱情”的兒子，既然無法徹底割舍親情，那么就勇敢地邁出。

肖杰有一顆強大的內心，他不是一個在愛中長大的孩子，卻擁有接納和原諒的力量。沒有沉浸于原生家庭帶給他的苦痛，而是努力掙脫原生家庭的泥沼，建立起另一個幸福溫馨的家庭，我想，那應該是他童年時期理想家庭的樣子。

《爸爸當家》兩季節目中，我們能看到肖杰的進步，因為對家人濃烈的愛，他從一個不會做飯，玩起來比孩子還瘋的新手全職爸爸，漸漸成長為對兒女的瑣事如數家珍的滿分父親。不愿自己受過的傷延續到下一代，肖杰日常的空閑時間全部拿來陪伴孩子，用樂觀、正能量的教育方式，讓孩子們感受到父愛的堅固。

正是因為肖杰的陪伴和教育，鎖鎖也成為了一個有擔當的哥哥，他會跟妹妹說我愛你，會幫妹妹穿衣服，哄她睡午覺，兄妹日常相處的點滴和諧有愛。洞見原生家庭對孩子成長的積極意義，也是《爸爸當家2》節目組想傳遞的思想。

跟肖杰見面后，父親給節目組發了一條消息，大意是表示感謝，因為這次團聚與肖杰的關系有所緩和，他特別開心，消息最后一句寫著：希望還有機會，做一個遲到的好父親。

肖杰與父親時隔32年有了一個溫馨的結尾，在節目中我們看到了中年人該如何解決自己與傳統父親之間的沖突，如何重新建立聯系，以及如何處理不完美原生家庭帶來的各種問題，過程真實、溫暖，戳動人心。

很少有人會說自己擁有一個十分完美的原生家庭，更多時候，人們都在成長的過程中不斷舔舐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口，或者選擇直接逃離那些充滿傷痛的過往，在生活的邊角處試圖自愈，也尋求治愈。

可逃避真的是唯一的解決方式嗎？或許直面那些曾令你恐懼的問題，會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原標題：《與父親和解的路，他走了3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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