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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思想周報丨新聞業如何面對進化的AI;美國芬太尼危機
西方新聞業如何面對進化的AI
5月24日,《華盛頓郵報》宣布公司在AI創新領域的新動作:成立兩個跨部門的AI協同機制——AI Taskforce和AI Hub。前者是一個戰略決策團隊,成員包括了華郵的AI Hub、工程、產品、新聞、法律、財務等部門的高級管理者。該小組將定期舉行會議,提供管理、指導和關于整個《華盛頓郵報》使用AI的見解。AI Hub則是一個小型的全職執行團隊,將帶頭在全公司范圍內進行實驗AI相關的計劃。它還負責協調各項工作,確保AI項目與上述AI Taskforce制定的戰略和優先事項保持一致,同時也關注未來的創新。
在此之前,《華盛頓郵報》的AI/機器學習團隊一直在探索如何將AI納入報社的業務,包括ForYou推薦系統、評論審核模型、Heliograf寫稿機器人、訂閱傾向和用戶流失模型等。
在2022年11月OpenAI首次發布ChatGPT之前,AI工具在各國新聞機構的內容生產中已或多或少起到了提高效率的作用。但AI的進化神速讓人開始擔憂,新聞業該如何面對?最近一周西方新聞界對此討論十分集中。

AI可應用于事件預測或新聞簡報
路透研究院(Reuters Institute)網站5月23日刊登文章,邀請三位專家和兩位創業公司的創始人,談生成式AI和大型語言模型在短期和中期內可能對新聞業產生的影響。
Francesco Marconi是一名計算條線記者和實時信息公司AppliedXL的聯合創始人。他著有《新聞制造者:AI和新聞業的未來》一書,該書于2020年出版。
Marconi將過去十年的AI創新分為三波:自動化、增強和生成。第三波,是目前的浪潮,即生成式AI。它由能夠大規模生成敘事性文本的大型語言模型驅動。現在,我們可以要求聊天機器人就某一主題寫一篇較長的、平衡的文章,或從某一特定立場寫一篇觀點文章。我們甚至可以要求它按照知名作家或出版物的風格來寫。
但這些模型往往難以生成有關當前事件或實時數據的準確和事實性信息。Marconi說,這表明,目前可用的AI工具不適合突發新聞報道。因為這是一項復雜而昂貴的操作,需要對信息進行仔細的事實核查和交叉引用。
那么AI工具有什么合適的應用呢?
他認為,媒體在與該技術合作時,"像GPT這樣的大型語言模型的局限性,預示著新聞創新應該朝著能夠捕捉和計算實時信息的事件預測系統發展。”
他自己的公司AppliedXL就有一個事件預測系統的例子。通過機器學習和新聞調查的原則,他的團隊旨在預測與臨床試驗有關的新聞,例如在公司公開問題之前,標記數據中的早期不規則的信號。
Jenny Romano和Pedro Henriques是應用程序The Newsroom的創始人,這個應用程序為其讀者提供每日簡報,其中包括AI生成的主要新聞摘要:關鍵事實、背景和主要觀點。
他們的內容制作第一步,是從各種出版商那里收集數據,以了解哪些新聞事件正在被討論,以及由誰討論。下一步是通過創始人與記者合作建立的模型來處理這些文章。
該模型根據事實和偏見因素等標準來評估文章的質量,然后標注出這些文章的共識要素:所有報紙都同意的主要內容是什么?哪些是大家都在報道的基本事實?另一方面,什么是分歧的因素?對同一主題出現的不同觀點是什么?在此基礎上由AI寫一篇新的文章,將上述內容打包。在這篇文章的“多視角”選項卡下,有一個該主題稿件的出版商名單,并有他們的報道鏈接。
The Newsroom的文章由AI撰寫,并由人類手動審查。
目前,他們只使用英語來源的文章,并以英語發布摘要,但他們有計劃將其他語言的文章納入他們的模式。
他們也不處理突發新聞。創始人稱,當新聞發生時,仍然沒有足夠的信息讓他們能夠真正正確地驗證它。“因此,The Newsroom上的信息總是有點延遲,這是有意為之的。”
該應用程序目前處于最小可行產品階段。創始人稱,它在各國擁有約1000名用戶,主要是在歐洲,絕大多數是35歲以下。據Romano說,The Newsroom目前的用戶可以分為兩大類:已經從其他來源消費了大量新聞的人和曾經的新聞回避者。
然而,Henriques強調,該應用程序并不打算成為其用戶的唯一新聞來源。“它是一個接入點……然后你可以去繼續深入了解你真正感興趣的東西。”
好的新聞生產是關于人的
Charlie Beckett是倫敦政經學院(LSE)新聞學智庫Polis的項目JournalismAI的負責人。除了進行研究和發布關于新聞和AI的報告外,該項目還為記者和技術專家開設獎學金項目和培訓項目。
Beckett并不鼓勵記者在沒有人類監督的情況下使用新工具。“AI不是關于內容生產從頭到尾的完全自動化:它是關于增強,給專業人員和創作者提供更快的工作工具,讓他們騰出更多時間來做人類最擅長的事情。”
“人類的新聞工作也是充滿缺陷的,我們通過編輯來減輕風險。這同樣適用于AI。確保你了解你所使用的工具和風險。不要對技術期望過高。”
5月9-10日,在哥本哈根舉行的“媒體中的AI”北歐峰會(The Nordic AI in Media Summit 2023)上,來自北歐地區內外的新聞界、科技界和學術界的250多位人士對AI在媒體行業的影響進行了全面的審視。瑞典記者Cecilia Campbell在5月24日發表的討論綜述中摘錄了與會人士的見解:
1)我們正處于AI炒作曲線的高峰期;
2)值得信賴的新聞品牌更有優勢;
3)在產品和流程中設計倫理規范;
4)AI可以推動推薦系統;
5)AI可以成為提高包容性和無障礙性的工具;
6) 大型語言模型對于小公司來說過于資源密集,無法構建。
Campbell最后強調,我們只是看到了AI將如何開始改變媒體人的工作。然而,好的新聞是關于人的——那些生產它的人和那些消費它的人。
Madhumita Murgia是《金融時報》首次任命的AI條線編輯,這是該報設立的一個新職位。在此之前,她曾在《金融時報》報道歐洲科技。Murgia認為,我們今天看到的生成式AI缺少一些關鍵技能,它沒有分析能力或人類的原創表達(voice)。“正因為如此,生成式AI無法滿足對更多分析或對某一主題的更深入看法的需求,而這正是讀者在閱讀《金融時報》等媒體時所尋求的。”
AI過濾內容與選擇性的真實
人類現在產生的信息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多,Marconi認為,在新聞業的這一方面,“AI不僅應該被視為產生更多內容的工具,還應該幫助我們過濾內容……一些專家預測,到2026年,90%的在線內容可能是機器生成的。這標志著一個拐點,我們現在必須專注于建造機器,過濾掉噪音,區分事實和虛構,并突出重要的內容。"
英國《衛報》澳大利亞版主編Lenore Taylor在5月21日發表的評論中舉了一個例子:Newsguard是一家為在線新聞公司提供信任排名的公司,它發現有49個網站似乎每天發布數百篇文章,這些文章看起來像新聞,但似乎是由AI編寫的,幾乎沒有人工監督,專門用于產生廣告收入,并配有明顯由AI生成的"關于我們"頁面、免責聲明和版權聲明。
因此真正的危險在于大水漫灌式的似是而非的信息。這類信息壓過了真相,或者至少淹沒了更平衡的觀點,制造混亂和疲憊。
Taylor進而認為,“似乎對忠于事實的、高質量的新聞的需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
參考文獻: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r/2023/05/24/announcement-publisher-ceo-fred-ryan-posts-next-steps-ai-innovation/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23/may/22/can-we-still-handle-the-truth-journalism-alternative-facts-and-the-rise-of-ai
https://www.niemanlab.org/2023/03/how-will-journalists-use-chatgpt-clues-from-a-newsroom-thats-been-using-ai-for-years/
https://reutersinstitute.politics.ox.ac.uk/news/chatgpt-threat-or-opportunity-journalism-five-ai-experts-weigh
https://pressgazette.co.uk/comment-analysis/ai-and-journalism-six-things-news-publishers-need-to-know/
美國的芬太尼危機
美國政府正試圖將芬太尼(一種強效的阿片類止痛劑,比嗎啡效力高50至100倍)危機歸咎于毒品販運,但這是它自己造成的災難。這是作家Belén Fernández本周在Al Jazeera發表的評論。
近日,美國緝毒署署長在華盛頓特區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對美國最新任命的頭號公敵敲響了警鐘:四個被稱為“矮子”(Los Chapitos)的墨西哥人,他們是被監禁的著名毒梟華金·古斯曼的兒子。
緝毒署署長宣布華金·古斯曼的后代對合成阿片芬太尼“大量涌入”美國“負有責任”:“讓我清楚地表明,‘矮子’兄弟是制造和販運我國有史以來面臨的最致命毒品的先驅”。
如果這還不夠,這位緝毒署署長又拋出了一些所謂的瑣事,據說“矮子”們曾“把他們的敵人活活喂給老虎,電擊他們,對他們施水刑”。

當地時間2022年10月19日,美國洛杉磯國際機場查獲的疑似芬太尼藥片。
芬太尼的致命性是毋庸置疑的,它的威力是海洛因的50倍。藥物過量的情況中大部分與芬太尼有關,現在美國每年有超過10萬人死亡。有許許多多被破壞的社區。
然而奇怪的是“矮子”們被指責為整個芬太尼流行病的罪魁禍首。作者認為,在為美國和墨西哥邊境持續的瘋狂的軍事化進行辯護時,這種新的敘述肯定很方便。
早在2017年,美國國會關于芬太尼的聽證會上,國家公共衛生機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CDC)主任的證詞指出,許多死于芬太尼過量的人之前都被開過合法的止痛阿片類藥物。“服用處方阿片類藥物的人對阿片類藥物成癮,然后可能會走向海洛因或芬太尼濫用”。
這也是美國當代醫療保健領域的縮影。這種安排與健康關系不大,與金錢關系很大,人們像蒼蠅一樣死于芬太尼,這一點并不令人震驚。
事實上,在兩年內向一個只有400人的城鎮的一家藥店運送900萬粒阿片類藥物,這是一個完全病態的系統,這是西弗吉尼亞州的一個例子。
雖然美國制藥業的大公司和連鎖藥店最近被迫為其助長危機的不負責任的做法支付了象征性的經濟賠償,但并沒有實際承認錯誤行為。
作者批評道,對美國病態的資本主義基礎的重新評估為零——這意味著像人的生命這樣愚蠢的事情永遠不會被置于企業利潤之上。畢竟,責備“矮子”們更容易。
在這樣的環境里,窮人的生命是最不重要的。而且芬太尼危機不成比例地打擊了窮人。國家醫學圖書館網站上發表的一篇2020年的文章發現,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的人有更高的致命阿片類藥物過量的風險。
有風險的社會經濟群體還包括新釋放的囚犯,以及沒有安全住房或沒有醫療保險的人。文章指出:“在美國,經濟貧困是阿片類藥物過量的一個風險因素,并導致了與大多數發達國家不同的預期壽命下降模式”。作者問,這就是美國的例外主義(exceptionalism)嗎?
可以肯定的是,在一個有如此多痛苦的國家,對止痛藥的需求是完全合理的。資本主義上層建筑建立在貧困社區的痛苦之上,對后者來說,止痛藥越便宜越好。
美國退伍軍人死于阿片類藥物過量的可能性是其他國家的兩倍,這一事實很好地概括了偏離的優先事項,它可以花費數萬億在全球范圍內發動戰爭,但甚至連自己的戰士都懶得照顧。
當然,在以芬太尼為主的阿片類藥物危機和一般藥物過量的背景下,還有社會經濟和種族壓迫的交叉問題。據《科學美國人》雜志報道,2019年美國黑人的總體過量死亡率首次超過了白人的死亡率,芬太尼的擴散產生了這樣的全景:“55歲以上的黑人男性在海洛因成癮的情況下生存了幾十年,其死亡率是該年齡段其他種族的人的四倍”。
自 1990 年代以來,美國已有一百萬人死于阿片類藥物過量。但阿片類藥物流行的面貌和種族在過去十年中發生了變化。受害者最初是白人和中產階級,現在是黑人和棕色人種,長期吸毒成癮,資源匱乏。在殘酷的 10 年中,美國黑人因阿片類藥物和興奮劑死亡人數增加了 575%。
這種巨大變化歸根結底是種族不平等。研究表明,黑人比白人更難進入治療計劃,而且黑人不太可能獲得治療藥物濫用的標準藥物。如果一個人是黑人并且患有阿片類藥物使用障礙,那么可能會比白人晚五年接受治療,而就預防過量死亡而言,治療非常有用,因此五年可以決定生與死。而且有藥物濫用問題的黑人害怕被卷入懲罰性的刑事司法系統,并且不太可能擁有足夠好的保險來讓他們自己尋求幫助。新冠大流行也擾亂了許多康復和減少傷害服務,尤其是對有色人種而言。
疾控中心報告說,僅在2019年和2020年之間,黑人的藥物過量死亡率就增加了44%,而美國本土居民的藥物過量死亡率則增加了39%。
而在2020年,根據疾控中心的統計,在美國收入不平等程度較高的縣,黑人的藥物過量死亡率是收入不平等程度較低的縣的兩倍以上。
如果說從資本主義那里可以學到什么教訓的話,那就是不平等會導致死亡。因此,美國政府依靠像“矮子”們這樣的國際惡棍來轉移其公民對這個殘酷現實的注意力。
現在,美國立法者正在推動對芬太尼的持有和交易進行更嚴厲的判罰,這對監獄工業綜合體來說是個好消息,但對社會來說卻不是那么回事。人們不禁想起20世紀80年代快克(Crack)可卡因的流行,當時洛杉磯的黑人社區因美國對尼加拉瓜的恐怖化(terrorisation,指尼加拉瓜各種親美反共反政府的右翼反叛團體采取的恐怖手段)直接導致的毒品涌入而遭到破壞。
作者看來,40年后,資本主義仍然像以前一樣是一種致命的毒品,是美國對窮人全面戰爭的委婉說法——芬太尼只是這場戰爭的最新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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