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轉世”的題材，在近些年的日本動漫里也不算少見，但像新近播出的《我推的孩子》（推しの子）這么狗血的，恐怕也不多見。

“推”是個飯圈用語，指的是那些偶像的支持者。動畫伊始，主人公雨宮吾郎是在鄉下地區工作的婦產科醫生。某天，他的偶像星野愛突然出現，還身懷雙胞胎。雨宮雖然吃驚，但本著職業道德還是全力協助。誰知他在星野愛分娩前突遭殺害。當他再次張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竟然轉生成為星野愛的孩子，并被命名為“星野愛久愛海”（“阿庫亞”），當然他也保留了前世的記憶——這是大多數“重生”題材作品所必須的。

《我推的孩子》海報

單看這樣的設定，稱得上有些“標新立異”。這部動漫的原著漫畫發售時成為同期日本最暢銷的作品。截至2023年5月，累計印數已超過700萬冊。從這個銷量看，《我推的孩子》自然應有其獨到之處。畢竟，漫畫原作者赤坂明也是人氣漫畫《輝夜大小姐想讓我告白》的作者，并非浪得虛名之輩。

從劇情設定看，《我推的孩子》從一開始就營造了一個強烈的懸念——誰是兇手。這不單是指殺害雨宮吾郎，也是指后來殺害星野愛的兇手。兇手很快就浮出水面了，涼介，一個典型的“宅男”，星野愛的狂熱粉絲，由于自覺感情受到了愚弄，因愛生恨先后殺死了雨宮吾郎與星野愛，隨后畏罪自殺。

問題在于，天天躲在房里的一介宅男怎能知曉保守嚴密的星野愛行蹤？他只是一個字面意義上的“工具人”。重生后的“阿庫亞”推斷，真正隱藏在幕后的真兇， 應該是自己血緣上的生父——這一身份使其有充分動機將星野愛的行蹤泄露給涼介，借刀殺人，毀滅這段不愿公之于眾的關系。

茫茫人海，何處尋覓“生父”？由于星野愛是個“偶像”，“阿庫亞”推斷其人應該同樣身處演藝圈，因此逐漸長大的“阿庫亞”確立了自己的目標，也就是進入演藝圈找到“生父”，為自己（雨宮吾郎）與星野愛報仇。

星野愛與雙胞胎

從推理角度而言，這樣的結論未免有些武斷。但《我推的孩子》因此有了兩條故事主線。其一，是“阿庫亞”尋找生父（真兇）的過程。另一條，則是，“阿庫亞”及立志成為偶像的“露比”（雙胞胎里的另一人）進入演藝圈打拼的故事。

這種雙線設置，倒是讓人想起了十年前的電視劇《海女》。這部經典日劇一面講述代表傳統文化的“海女”職業的傳承；另一方面，能年玲奈扮演的女主角卻進入了演藝圈成為一位偶像。不過，與帶有輕喜劇色彩，傾向正面表述的《海女》不同，《我推的孩子》更多地展示了日本演藝圈“丑惡”或曰“真實”的一面。

所謂“在這個世界，謊言就是武器”。在動畫片中由星野愛所代表的“偶像”，就是一種“靠謊言這種魔法，讓自己閃閃發光的生物”。站在舞臺中央，依靠“可愛”或者其他特征吸引粉絲，“為了大家能變得開心而一直說著謊言而活”。

作為某種意義上的交換條件，偶像“戀愛禁止”則成為一種不成文的規定。在現實的日本偶像界，一旦爆出偶像戀愛之類的新聞，就是一個丑聞。當事人輕則謝罪，比如AKB48的峰岸南為此剃了光頭，重則結束偶像生涯。《我推的孩子》里的涼介，行為雖然極端，但這種自覺受到偶像欺騙的心態在“飯圈”并不少見。

自覺受到欺騙的涼介

反過來，偶像也實在只是“表面光鮮”。從理性經濟人的角度看，通過錄取率達到十萬分之一這個數量級的遴選成為偶像后，獲得的收益其實少得可憐，在扣除與事務所的分成以后，如同星野愛這樣打出知名度的著名偶像月入不過20萬日元（約1200人民幣），更差一點的“地下偶像”（“地下”指沒有電視節目可上，不是“非法”的意思）更是只能拿到10萬日元。而且偶像生涯一般短暫，30歲就要退出（但現在也有繼續做偶像的例子），另謀職業。其性價比實在低得可憐，簡直可以稱為“努力沒有回報”。

之所以仍然讓少女們趨之若鶩，恐怕一方面是舞臺星光閃耀的誘惑（《海女》中的主人公就是如此），另一方面是逃避學業的壓力，就像《我推的孩子》里所說，“變成偶像的話不用準備考前學習”……

偶像在舞臺閃耀

除去偶像之外，《我推的孩子》中的情節還觸及了更加廣泛的演藝圈。譬如導演按照能否自己決定演員分成兩類，但有權決定演員的導演又處于兩個極端。要么是有票房號召力的大牌導演，要么是無人問津只能拍拍小成本電影的末流導演。比如《我推的孩子》里的導演五反田泰志，人到中年也沒混出什么名堂，還賴在母親家里“啃老”。

至于演員，也被分為三類。有票房號召力的招牌演員，保證表演質量的中堅演員，以及投資方青睞的“新人”。最后一類的競爭尤為殘酷，十個里有一個在演藝圈“生存下來就很不容易了”。若是不能吸引觀眾或工作人員，演員的生涯就會走到盡頭。

《我推的孩子》里，童星出身的有馬加奈隨著年齡的增大星光日漸暗淡，終于能夠演出一部三流電視劇并以為自己的演技獲得肯定，但實際上，在制作方眼里，之所以會選中她出演，一方面是因為她的殘余名氣，另一方面只是因為在為人處世上，有馬加奈“無論是誰，都會搖著尾巴討好對方”而已……

這才是真實的演藝圈，用《我推的孩子》里的話說，“還是放棄追逐夢想比較好”。

勸退演藝圈的殘酷真相

【上海文藝評論專項基金特約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