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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是已有70年黨齡的日本共產黨員
回顧上田七加子的一生,我們既能看到一位非凡的日本女性的奮斗人生、愛情故事,又能從她的經歷中體味到日本本土的民俗民風、社會文化、人情世故,了解日本戰前戰后在政治上、經濟上、文化和社會的種種變遷。在富有女性感受的輕松筆觸中,七加子為我們講述了她的故事,她的愛情,她的無悔之路。
桐木衣柜的記憶
我家二樓,有一個桐木小衣柜。那是一個和我一樣經歷了83 年歲月磨礪的舊衣柜。材質并非上好,但因為是我出生時外婆送的,當時里面還裝著嬰兒服和尿布,所以我一直很珍惜它。現在,每當看到這個小衣柜,都仿佛能夠感覺到我與外婆之間那看不見的生命的連續,從而產生一種奇妙的心情,盡管我現在連外婆的模樣都不記得了。
1929 年2 月21 日,我出生于長野縣諏訪郡(現諏訪市)。具體說,是在諏訪大社本宮的上社附近,那兒以御柱節聞名。父親后町一布,姓后町、名一布;母親名叫千代。我有一個年齡相差14 歲的弟弟,叫昌俊。
父母兩家都是諏訪的農民。父親家在遠離諏訪市區的一個叫中洲下金子的地方。家里有法事的時候,會去市里的貞松院。這家寺院的院徽是葵花紋,院名取自諏訪城主夫人的法號,寺院里有她的墓地,還有德川家康之子——松平忠輝的墓。據說,忠輝被將軍家疏遠,人生中的最后五十幾年都在諏訪度過。遵照他的遺言,死后葬在貞松院。寺院住持給我看過的忠輝遺物中,還有經歷了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之手傳承下來的 “野風之笛”。我母親的娘家還有鎧甲、頭盔、長矛,應該是依戰國時期習俗遺留下來的東西。當時的農民平常時在家種地,一旦開戰,就會出征上戰場。
父親想放手一搏、干點兒事業。所以,在我三歲的時候,我們舉家搬遷到東京,在東京都臺東區下谷御徒町的市營電車(1943 年改為東京都營電車)經過的昭和路上,開始經營一家賣紫菜的商鋪。之所以經營紫菜店,是由于我們投靠同鄉的緣故。當時初來東與不破哲三共同生活京的人,都會投靠先到東京的同鄉人。那些同鄉,他們從學徒做起,然后自立門戶,經營某種生意后,會允許后來的同鄉跟他們的老店使用同一個字號開店,于是在東京就出現了一些根據天然的鄉里關系形成的職業傾向,比如,長野地區人開辦的“長野紫菜店”、新潟地區人開辦的“新潟澡堂”之類。
我最初記事,剛好是搬到東京前后,也就是三歲左右。為我準備了小衣柜的外婆去世,在諏訪舉行了葬禮。我記得,有好多大人聚在一起,彌漫著某種不尋常的氣氛。外婆的臉上蓋著雪白的布,旁邊放著一口棺材。棺材也不是那種長方形的,而是時代劇中出現的那種圓桶形的。桶比我還高,看著感覺很大。
同齡的表兄弟們湊在一起玩著玩著,大家就開始圍著棺材追跑起來。叔父見狀,呵斥道:“不許在棺材周圍跑!”看見叔父嚇人的面孔,我當時想:啊,發生不許鬧騰的大事了!老話不是說“三歲看到老”嗎?從那天開始,對“死”的興趣和疑問,不知不覺地在我心中深深扎下了根。
我上小學之前,在東京的平民區生活,自己有浴室第一章 勝似男兒的少女時代的人家還很少,老百姓通常都去公共澡堂洗澡。我一去澡堂,在更衣處就會問:“為什么人會死呢?”這似乎難倒了母親。不知為什么,每次洗澡脫光衣服后,我總要問這一個問題。至今我還隱約能夠想起在澡堂向母親提問時自己的心情。光著身子站著,那種毫不設防的狀態,在孩子心中是恐怖的。或許是那種暴露無遺的、生命的無依無靠和無所適從的感覺,讓我聯想到了“死”。
對于“死”的興趣,在那之后變換了形式持續著。與其說是對“死”害怕或者傷心,更多的是對于“死”的一種單純的疑問:什么是死?
大約到17 歲的時候,我認為要了解“死”必須得學點兒哲學,所以曾經有一個時期,又是讀哲學書、又是寫文章。其中有一篇題為“關于‘死’的一點兒思考”的文章,至今仍然保留在手頭。文章的開頭一節是這樣的:
人們對死進行了各種各樣的解釋。有人選擇給死賦予宗教、神秘氛圍的美麗色彩,并通過神來夢想死后的極樂凈土。有人試圖對它進行哲學的、科學的追究并因之而苦惱。或是因為有死而試圖接受生的享樂,或是通過談論人性而賦予死以某些意義。有人被無法言喻的不安襲擊,試圖遠遠地逃避死這個問題……
現在讀起來,全是些讓人感到狂妄和難為情的內容,但當時,我的確很認真地想要對“死”得出個自我的解釋。那種想法,一直持續到多年以后。
我跟不破結婚時,他聽到我念叨“什么是死”,于是問我:“你還記得在你媽媽肚子里時的事情嗎?”我當然不記得了。他又問:“那之前的事呢?”更是什么也沒有了。于是丈夫極其簡單明了地回答我說:“死了以后,就跟那是一樣的。”我還記得,自己從孩提時代就在思考的疑問,被他這么一說,一方面覺得大煞風景,但另一方面也感覺“就是這樣啊!”故而莫名其妙地信服了。
雖然我對外婆沒有什么記憶,但每次看到小衣柜,就會想起第一次參加的葬禮。人生的第一個記憶,畢竟是會對人產生巨大影響的啊!總之,這是一個我從孩提時期開始進行的,關乎如何珍惜生命的誕生,如何生活,直至死亡的探索過程。
絕不容忍男人欺負女人
除了對死亡的興趣外,我在少女時代時大體上是開朗、活潑的。我特別擅長跑步,賽跑時絕不輸給男孩子。在東京平民居住的下谷區(現在的臺東區)練塀小學讀一年級時,曾經被選作下谷區競賽運動會的代表選手。
其實,剛開始我并沒有完全發揮出實力,所以在第一次預選中落選了。對于這個結果,我怎么也不服氣,所以請求老師再讓我跑一次,老師答應了我:“那,就一次啊!”
我被同學指責說:“就后町一個人跑?賴皮!”但我沒有退卻。我想得更多的是,既然不顧大家的批評,得到了重跑的機會,我就一定要拿出成績來!想著這些,我拼命地跑。并且又通過了之后的預賽,被選為學校的代表選手。這次運動會的結果是,留下了一張下谷區區長頒發的一等獎獎狀。
仔細想來,我從小就不服輸。“無論智力還是體力,都絕不愿意輸給男孩子”,這種心情尤其強烈,所以只要聽說男孩子欺負女孩子了,我隨時隨地都會飛奔過去,當即還擊。
小學低年級時,身邊有一個男孩兒總愛捉弄女孩子,我提醒好多次他都不改。于是一番思考后,我決定和男孩兒的母親直接談判。
正當我在向他母親抗議時,男孩兒本人回來了。他媽媽一看見兒子,劈頭蓋臉就罵了他一頓:“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男孩兒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便哭了起來。我心里想著他也挺可憐的,就匆匆離開了現場。如今回想起來,他的行為其實并不是現在說的那種“欺凌同學”,不過是淘氣的男孩兒會干的調皮的事情而已。但我就是不能容忍“因為是女人”這樣的理由,就被男人欺負的事情。
我有一套自己編造出來的理論。1945 年戰爭結束之前,天皇被稱作“現人神”,不是和我們一樣的“人”,而是具有人的身形的神。我們這些孩子很認真地討論過“神也會吃飯嗎?也去廁所嗎?”等問題。畢竟是神嘛,所以日本天皇肯定是最偉大的。但是,他的祖先是天照大神,天照大神難道不是女性嗎?“所以,女人比男人偉大呀!”我拿出這套理論時,對方基本上都無法反駁。
戰前是一個男尊女卑這種有偏見的價值觀橫行的時代。但幸運的是,我從不記得父母對我提出過“女孩子要老實溫順”之類的要求。或許是這個原因,我加入日本共產黨以后,才把“與男性優越主義做斗爭”作為自己的口號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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