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底，〇筑設計與中國美院建筑學院合作，對現代主義建筑的反面教材——象形建筑進行探索性研究。本研究系列為四篇文章。 本篇將介紹中國象形建筑的發展歷程。

作為一種舶來文化，中國的象形建筑發展速度迅猛，在短短30年間，全國各地出現了不少象形建筑。在此次研究中，我們著重分析了34棟象形建筑，其中不乏體量巨大的綜合體及大規模的規劃項目。然而，與歐美的象形建筑相比，國內的象形建筑在效仿對象、區位及成因上，呈現出更加多樣及碎片化的狀態，而最終的建成品也飽受爭議。

盡管國內象形建筑無顯著規律可循，但就現有資料及建成日期來看，中國的象形建筑發展可大致分為三個階段，即1989-2000的萌芽階段，2000-2014的發展階段，以及2014之后的管控階段。

萌芽階段:從含蓄到直白

1989年-2000年是中國象形建筑的萌芽階段。在這十年中，盡管各地進行了大量的建設，但象形建筑依然鳳毛麟角。

國內最早的象形建筑可追溯到1989年，四川省廣元市（即武則天故里）建造了鳳凰樓，其高42米，位于鳳凰山上，樓閣有14層與山連成一體，仰視時形態似一只向南回首的鳳凰，以表武則天14歲北入唐宮難舍蜀地之意。

作為中國第一棟象形建筑，鳳凰樓外觀相當含蓄。其設計細節古典，外形簡練，僅略帶象形之意。而到了90年代中后期，兩棟更為直白的象形建筑出現了：昆明星耀手機城和鎮江巨蛋。

1995年，第一款手機進入中國。為了達到商業宣傳的目的，1998年昆明市星耀手機城被設計成一只傳統直板機。手機的按鍵在放大數倍后成為窗戶，手機屏則能為頂層大廳提供采光。由于其獨特的外觀，使得商場在傳播時也更具話題性，“去‘大手機’里看看手機”一度成為當地數碼一族的流行語。

同時期的象形建筑“巨蛋”則坐落于鎮江二十一世紀樂園，因迎接千禧年的世紀慶典而走紅。慶典中，通透的“蛋殼”表面亮起6971盞航空燈，金光閃閃，內部則嵌有直徑28米的“蛋黃”。建筑與地面傾斜達23.5度，室內沒有支柱和橫梁，僅憑借殼體達到平衡支撐。

然而，2000年由于樂園牽涉資金詐騙，建設停滯不前。在多次火災后，這個巨蛋于2010年被拆除。

發展階段：綽號、推廣及風水學

進入千禧年后，中國的象形建筑開始進入發展期。早期象形建筑出現速度較慢，2005年前，平均兩年才出現一棟，但到2005年后有加速建設的趨勢，而這個建設速度在2013年到達頂峰，當年有至少五棟象形建筑落成。

這些象形建筑的出現，有時純屬意外。多為大眾在解讀建筑的過程中產生偏差，產生出的具象性釋義，而并非設計者及業主本意。比如，CCTV大樓被稱為大褲衩，蘇州東方之門被稱為秋褲，杭州奧體博覽城被稱為比基尼，華北水利水電大學被稱為馬桶樓等。

就這些建筑的平面功能布置來看，設計時并沒有這些象形意向的含義。然而媒體及大眾傾向于簡單粗暴地將建筑設計符號化，不可否認的是，這些符號化的綽號也幫助建筑被迅速傳播。

不過，有時商家或政府會利用象形建筑，為品牌或城市進行推廣營銷。比如河北的天子大酒店、酆都玉皇大帝像、五糧液大樓、稻花香大樓、湄潭縣茶壺博物館、海南的美麗之冠七星酒店，等等。

這些具象建筑從外觀來看各具特點，然而其背后意圖及邏輯頗與美國早期公路旁的象形建筑相近：即以標識性的外觀吸引關注，并藉此推廣自身品牌。這套策略在萬達象形建筑系列綜合體中貫徹得淋漓盡致，但與美國早期象形建筑不同的是，其體量翻了上百甚至近千倍，并且得到了規劃的放行，給城市肌理帶來了顯眼的影響。

比如，世界最大的螺形建筑——青島東方影都展示中心（4500平方米），世界最大單體鼓型建筑——安徽省合肥市萬達文化旅游城展示中心（4650平方米），世界最大紫砂壺造型建筑——江蘇省無錫市萬達項目展示中心（5000平方米），世界最大青花瓷建筑——江西省南昌市萬達茂（192800平方米），等等。

還有一類象形建筑是出于風水考慮， 于財富的崇拜與追逐，配合本地的風水學，促成了一類獨特的具有中國特色的象形建筑。

比如位于澳門的新葡京酒店，酒店整體外觀設計像一只大鳥籠，在風水學上意為易進不易出。沈陽方圓大廈則以巨大的古錢幣造型，飾以金色的外殼，借此預示入駐大廈的業主財源廣進，事業發達。類似的還有廣州圓大廈，大樓形狀像銅錢，且與珠江水里的倒影形成“8”，寓意塑料交易風生水起。而河北省鹿泉靈山景區的財富塔則更直接，其通身由金色元寶雕塑裝飾，供游客祭拜。

管控階段：不再建奇奇怪怪的建筑

與美國對象形建筑記錄在冊，甚至作為歷史保護的態度不同，國內學界對象形建筑的態度及解讀，就我們所搜尋資料來看，持否定態度居多。

從2002年《新建筑》刊登的《由具象性釋義建筑現象引發的思考》，到2012年《新世紀周刊》發表的《具象建筑與權力丑學》以及《象形與形象——漫談當下建筑界的亂象》，均對此議題進行了不同角度的批判。

在《具象建筑與權力丑學》一文中，作者朱大可這樣評論道：正是在權力至上和設計師茍且求生的文化格局中，丑陋的具象建筑猶如雨后春筍，以各座城市的地標的名義，引發中國城市景觀的大規模“視覺污染”。

2014年，習近平在文藝座談會上提出“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時任北京副市長陳剛在北京名城委專家工作會上表示，北京將對建筑體量、尺度、風格、色彩、形式及材料等方面進行必要的規定。而在2016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加強城市規劃建設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見》提出建筑八字方針“適用、經濟、綠色、美觀”以防止片面追求建筑外觀形象，強化公共建筑和超限高層建筑設計管理。

近幾年，象形建筑仍在繼續出現，但數量少了很多。比如2015年，蘇州昆山市巴城鎮政府打造以蟹文化主題公園，其中大閘蟹生態館外部造型為放大百倍的實體螃蟹，“白肚”內容納三層空間，集休閑、娛樂、以及與大閘蟹的相關體驗于一體。

2017年，秦皇島北戴河新區開始建設中保綠都心樂園項目。其中人體館是景區標志性建筑，是全國唯一的以人體形狀打造的五行養生主題館。館內以五行對應五臟來設置八種養生療育體驗區，以展示人體內部結構和養生的關系。

在中國的建筑評論及媒體報道中，許多象形建筑都以負面形象出現。但是就建筑學而言，象形建筑是否有其積極的意義呢？

下一篇文章中，我們將從數據出發，對現有全球范圍內象形建筑進行地理位置的統計及分析，了解象形建筑的發展趨勢及其在不同國家的差異。

（本研究由〇筑設計與中國美院建筑學院合作完成。研究負責人：王卓爾，研究團隊：李思樂，賴晨婧，余若琪，宋雨恬，李漢唐，蔡永峰，康賢，陳曉輝，謝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