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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8日，湖南省懷化市新晃縣涼傘中學的80位女生收到了一份禮物——來自北京海淀凱文學校的女高中生洪夢溪和湯梓鑫創立的GLEAM慈善團體通過義賣籌集資金，為女孩們平均每人送去了兩包日用衛生巾和一包夜用衛生巾。

媒體針對此事的相關報道

圖：紅網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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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在北京的校園內放置衛生巾互助盒，到前往以留守兒童為主的農村學校發放衛生巾，她們的愿景正是通過提高人們對女性衛生需求的意識及幫助需要衛生巾的女性來減少“月經貧困”（period poverty）。

狹義的月經貧困指因為經濟和觀念原因無法負擔或獲得生理期衛生用品。

甚至一些貧困地區的女孩用性交易換取衛生巾

圖：環球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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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廣義的月經貧困，根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定義，包括無法充分獲得衛生用品、衛生管理隱私或月經教育，進而損害女性的生殖健康、心理健康、學習能力和工作能力。

簡單地說，月經貧困不只是幾片衛生巾的問題，也包括能否在干凈、安全、有遮蔽的廁所更換衛生巾，能否在經期保持清潔、健康（如可利用淋浴設施），進行正常的學習和生活。在這個意義上，月經貧困是一個嚴肅的公共衛生問題。

聯合國給出的“月經貧困”定義更寬泛，

直言這不僅是經濟問題，

更是社會和政治問題。

圖：聯合國人口活動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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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月經貧困”很難被看到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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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經貧困”在國內首次引起公眾廣泛關切還是2020年，淘寶上十幾塊一百片的散裝衛生巾引發討論。

顯而易見，散裝衛生巾不符合衛生標準。但它們承載著廣大月經貧困女性的尊嚴。長期“隱形”的后者必須被看到——月經貧困的現實真實且殘酷。

圖：淘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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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估計，全球約多達五億女性，也即1/4的育齡期女性，正經歷著月經貧困。

而根據聯合國婦女署的統計，全球約有12.5億女性無法使用安全的私人廁所，幾乎相當于印度的人口。

國際婦產科聯合會(FIGO)的報告則顯示，全球約有10%的年輕女性買不起經期衛生產品，12%的女性不得不使用無效或不安全的替代品。

平均而言，一個女性的月經周期長達七年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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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機構的統計數字均指出月經貧困的普遍和嚴峻。甚至發達國家也不例外——在美國，有2/3的低收入女性負擔不起經期衛生用品。在新西蘭，每12位少女中就有一人因月經貧困無法上學。

2021年針對美國青少年的調查顯示，

約有23%的少女有經期用品購買困難。

圖：stati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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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中國，月經貧困正肆虐于公眾視線之外的欠發達地區。根據“白色貝殼計劃”在2020年的一項調查，我國邊遠農村地區有5%的女孩在生理期不使用衛生用品，13%的女孩羞于向父母開口要錢購買衛生巾。

《中國慈善家》2020年一則報道的信源指出，目前我國貧困兒童數量約為4000萬，其中12至16歲、面臨生理期的女童約占10%。據此估算，我國約有400萬女童面臨“月經貧困”。

研究團隊“月經時刻”曾做過詳細的估算：假設一位女性每月經期為6天，每天更換3次衛生巾，以夜用衛生巾平均每片1.5元計算，一年要花費324元。以“經期花費占家庭年收入超過5%”為月經貧困的標準，則我國約有519萬家庭在經歷月經貧困。

在美國，女性一年要花費

至少20億美元在經期產品上

圖：Rewire 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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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略有差異的統計數字均指向同一個駭人的結論——月經貧困就在我們身邊。散裝衛生巾還算是衛生巾，一些女性還在使用廁紙、舊布、舊襪子、作業本……甚至塑料袋和樹皮——來替代衛生巾。

她們，正遭遇著月經貧困。她們，就在我們之中。

報紙、棉花、襪子、廁紙、化妝棉、撕碎的尿布、舊布和塑料袋，都是衛生巾的替代品。

圖：The Manchester's Indpendent 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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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經貧困是一種性別特異的貧困。它深深植根于幾乎不分國界的“月經羞恥”和“月經禁忌”。在世界上的很多地方，經期的女性依然被視為不潔和不祥，被排除于正常生產和社交活動之外。

例如，在尼泊爾，女性會在經期被驅逐到“月經小屋”，以免為家族帶來厄運。在中國，情況或許不至于如此極端，但經期的女孩在學校被同學取笑，育齡女性在求職時被歧視，仍是普遍的現實。

其實所謂“月經小屋”就是一個

簡陋的小棚子，毫無干凈衛生可言。

圖：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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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眾多社會問題，如農村的“空心化”，可與經期貧困合流，加劇中國女性所經歷的結構性不平等——父母在外打工的留守女孩往往不能從祖父母輩監護人那里獲得生理衛生知識，也羞于啟齒自己的生理衛生需求。

印度一個小女孩燒掉被認為不詳的經期用品

圖：聯合國人口活動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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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農村地區，無隔斷的旱廁使女孩不愿、不敢更換衛生巾。月經貧困引發的曠課甚至輟學現象進一步加劇男女教育機會不平等的情況，促使性別不平等的再生產。在極端情況下，少女初潮即退學，進而早婚、早育，她們不僅更易遭受家庭暴力，還將這一貧困世代傳承。

此外，使用劣質的、衛生標準不過關的衛生巾增加女性感染婦科疾病的風險，而治病的經濟和精神壓力則進一步加劇女性貧困。因此，月經貧困不只是一時的貧困，而可能持續地生產貧困。

女性不僅患子宮肌瘤的幾率高，

還要忍受痛經、月經過多等帶來的身體痛，

還有5%的女性患有經前焦慮癥的心理疾病。

圖：health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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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應地，消除月經貧困，則能為女性賦權。在這個意義上，衛生巾自由直接指向女性解放。

正如獲得2019年奧斯卡獎最佳紀錄短片的《月事革命》所展示的那樣——廉價、可獲得的衛生巾幫助女孩走出家門，走向學校和更廣的世界。而衛生巾生產的工藝并不復雜，一臺生產廉價衛生巾的機器本身便為農村女性創造了難得的就業機會。

導演獲獎時激動地表示沒想到

一部講述月經的電影也能獲得奧斯卡

圖：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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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經貧困作為公共衛生問題也提醒我們正視一個現實——長久以來，在公共政策制定、基礎設施建設和公共服務提供中，女性性別特異的需求被理所當然地漠視。

2020年初疫情期間，一線女性醫護人員的衛生用品未被列入公共用品采購清單，引發公眾批評；2022年，一位女性乘客分享乘坐高鐵時無法買到衛生巾的不便經歷，引發“高鐵上該不該賣衛生巾”的激烈辯論。

這兩件事的背景正是廣大中國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從封建社會到近代，女性的生命體驗幾乎壟斷性地被男性書寫、評論和規范。女性推動生理期衛生需求進入公共話語空間，乃至成為公共議題，這本身即是對主流父權話語的挑戰。

甚至有男孩認為經期是一種病

圖：《月事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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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我們可以借用女性主義哲學家艾莉絲·瑪麗安·楊的一個論斷：“在我們文化中關于人類經驗和歷史的大部分討論中，都沒有婦女的具體經驗。”正是因此，為衛生巾吵架，正當其時。

在過去幾年，我們也有幸見證了風起云涌的“衛生巾自由”倡議和運動——“予她同行”發起的“月經安心行動”和衛生巾互助盒計劃，仁德基金會發起的面向留守女童的“春柳計劃”，UU公益發起的“白色貝殼計劃”……

衛生巾互助盒計劃曾在全國高校掀起過

效仿熱潮，剛畢業沒多久的小編歷歷在目。

圖：微信公眾號“予她同行StandBy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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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柳計劃”公益項目，

旨在構建3個“1”的青春期關懷，

為山區留守女孩創造一個健康、

多層呵護的成長空間。

圖：微信公眾號“壹起來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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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貝殼計劃”是一項

關愛貧困女童生理健康工程

圖：微公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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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免費的公益捐助所能覆蓋的地區和群體有限，而公益項目每年籌集的資金也不穩定。月經貧困的消除，還有賴于結構性的舉措。它自然地涉及性教育、性別平等和分配正義。

衛生巾為何如此昂貴？衛生巾的生產成本并不高。一片衛生巾的生產成本約為兩角錢，但目前市面上主流衛生巾產品均價則能達到一到兩元一片。我國衛生巾行業的平均毛利率則達到了驚人的45%。究其原因，乃是我們為衛生巾支付的營銷成本遠大于生產成本。

無論哪家企業，銷售費用的占比都很高

圖：騰訊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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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一項在甘肅省漳縣和西和縣的調研顯示，衛生用品的供需之間存在錯位——不知名或假冒偽劣的衛生巾因價格低廉而受到縣城女性青睞，可靠的知名品牌則單因高不可攀的價格令人望而卻步。“七 度 空 間”的姐妹“七度空間”，“蘇菲”的姐妹“芳菲”等因此抓住了欠發達地區的下沉市場。

在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面前，個體的、零散的捐助計劃力量有限。例如，“白色貝殼計劃”的組織者表示，為降低成本，惠及更多女童，她們曾聯系部分女性衛生用品企業，希望得到較低價的特供渠道。但由于購買量較小，這一嘗試未能成功。

蘇格蘭脫口秀演員Daniel Sloss調侃，

經期產品不免費的本質還是男女不平等。

圖：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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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全球已有不少國家對經期衛生用品減稅、免稅，以“看得見的手”呵護女性。2004年，肯尼亞成為全球第一個對經期衛生用品免征稅的國家。目前，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愛爾蘭等國家和美國的部分州都對經期衛生用品免稅。蘇格蘭政府則在2022年起為公眾免費提供女性衛生用品。

經期衛生用品是女性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一個女性一生中約有2500天與它們相伴，但目前在我國購買它們卻需要付普通消費品的增值稅。該稅率經2018和2019年兩次下調后，目前為13%，是現行增值稅中最高的一檔。與此同時，我國對避孕藥品和用具免征增值稅。

我國對衛生用品的征稅比重

在全球范圍內相比不算低

圖：騰訊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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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加霜的是，衛生巾價格也在“通貨膨脹”。從2016年到2021年，短短六年間，我國一片衛生巾的平均售價由0.66元漲到了0.82元。減免經期衛生產品的“粉紅稅”，促進“月經平等”已勢在必行。

在經濟舉措之外，以教育和思想解放推動公眾意識的轉變同樣意義重大。在衛生巾廣告還遮遮掩掩以“每個月總有幾天”指代經期，以藍色液體指代經血的大環境下，打破“月經羞恥”或許需要從普及生理衛生教育，鼓勵人人大膽談“月經”開始。

很多衛生巾廣告都選擇用藍色液體代替經血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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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買衛生巾可以大大方方，

不用黑色袋子遮掩？

圖：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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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生理期知識與衛生用品使用情況研究"課題組 & 姜秀花.(2020).貧困地區女性生理期知識與衛生用品使用情況報告——基于甘肅省漳縣、西和縣的調研. 婦女研究論叢(06),68-73.

澎湃新聞. (2020). 400萬女童面臨“月經貧困”：破布條、衛生紙、作業紙也成了衛生巾. http://www.kxwhcb.com/newsDetail_forward_8993815.

月經時刻. (2023). 月經貧困在中國 | 有多少人和家庭在經歷月經貧困？https://mp.weixin.qq.com/s/nIeugzN6E38esgJGujlI-w.

Sam Klos, Period Poverty Project. 2022. https://www.unicefum.org/post/period-poverty-project.

Zhang, W., Campaign for Affordable Menstrual Products Gains Ground in China. 2020. https://www.sixthtone.com/news/1006124/campaign-for-affordable-menstrual-products-gains-ground-in-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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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這件事，我們必須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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