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娜貝兒是上海迪士尼發布的一款卡通形象，其注冊商標的商品往往上架即售空，原本200多元的價格一度被炒到2000-3000元。而在坐擁20萬粉絲的抖音網紅朱某的直播間里，只需要40多元就可以“秒殺”玲娜貝兒玩偶，這是真的嗎？

庭審現場。本文圖片均為 靜安區檢察院 供圖

4月13日，澎湃新聞記者從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檢察院（以下簡稱“靜安區檢察院”）獲悉，2022年12月，經該院依法以涉嫌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對朱某等6人提起公訴，日前，靜安區人民法院一審以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判處朱某有期徒刑一年十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八十萬元，以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判處其余5人有期徒刑一年至一年八個月不等，均適用緩刑，并處罰金人民幣四萬元至十五萬元不等；以涉嫌假冒注冊商標罪對張某、陳某等4人提起公訴。

檢察官在直播間里發現線索

靜安區檢察院介紹，抖音網紅朱某自稱有著17年銷售毛絨玩具的經驗，憑借著帥氣的外表和高情商，直播賣貨做得風生水起，積累了20多萬粉絲。他和妻子在直播間低價銷售迪士尼高人氣玩偶及周邊產品，還一度沖上平臺“可愛榜”第一名。

短視頻平臺截圖。

靜安區檢察院一名工作人員，周末閑暇時在抖音看自己喜歡的玲娜貝兒相關視頻，偶然發現在朱某的直播間，只要幾十元就可以買到市價幾百元的玩偶。她意識到這可能是假貨，于是將線索告知了靜安區檢察院的知識產權辦案團隊。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知識產權辦案團隊將銷假線索移送至公安機關進行立案監督。同時，恰逢市民劉先生在上述店鋪購買迪士尼玩偶，到貨后懷疑是假貨，也報案至派出所。

警方立案后多次調查取證，于2022年8月10日赴外省收網，在朱某直播帶貨時當場將其抓獲，10名涉案人員被一網打盡。警方搗毀了3處售假窩點，查獲800余件帶有“DISNEY”文字商標的玩偶、周邊產品，經鑒定，均為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

部分查扣樣品。

檢察官仔細核查。

據朱某交代，為了掙錢，自己售賣的大都是假貨，并沒有獲取官方授權，至于進貨商提供的全英文授權書，也是假的。當網上有顧客詢問是否正品時，他會教員工用“玩偶很可愛”等話術回避問題。“在賣星黛露、玲娜貝兒的時候，老板也回避它們的名字，就叫它們兔子、狐貍之類的。”朱某手下的一名員工回憶道。

售假團伙到案后，檢察官持續跟進，依法提前介入，主動與公安機關會商，引導警方查清扣押商品的商標附著情況，固定犯罪證據。

補充取證，鎖定圖形商標侵權事實

2022年9月9日，公安機關以朱某等人涉嫌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將案件移送至靜安區檢察院審查逮捕，檢察官在審閱證據材料后，發現公安機關查扣的30款迪士尼商品清單上，27款產品上印有“DISNEY”文字商標，經鑒定為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還有3款玩偶并無“DISNEY”文字標識，公安機關在清單上載明“無標”，因此未將其定為商標侵權產品。

27款帶標產品確定了，剩下3款“無標”產品如何定性？

檢察官直赴扣押現場，仔細比對了“無標”產品和正品的區別，發現這3款玩偶的足底處均縫制了米奇頭的圖案。

憑借敏銳的辦案直覺和豐富的辦案經驗，承辦檢察官猜測，米奇頭作為迪士尼的標志性形象，其頭像是否可能是權利人注冊的圖形商標。

部分假冒注冊商標玩偶細節。

部分假冒注冊商標玩偶細節。

檢察官向權利人核實并補充調取商標注冊證，確定了米奇頭系權利人所有的圖形商標，由此追加3款侵權商標的產品。以往的假冒注冊商標刑事案件中，只有“DISNEY”文字標識得到了關注。而這一次，正是檢察官的大膽猜測、小心求證，成功開創了該圖形商標侵權保護的先例。

上述30款扣押商品已全部查清，在核實已銷售侵權產品的金額過程中，犯罪嫌疑人朱某辯稱自己店鋪已銷售的產品中也有部分正品，并提供了供貨商的公司名稱。

知識產權辦案團隊立刻對所有電子證據進行復盤，發現了朱某提供的供貨商的線索，于是緊急展開了兩方核實：權利人承認自己授權這家公司制造、銷售16類迪士尼形象的玩具，該公司也承認曾將上述授權轉授給朱某，并按要求出具了與朱某之間的銷售單據。經過仔細核對，檢察官發現查扣的迪士尼玩偶中，除了一部分草莓熊和小飛象是有授權的正品，其他都是假貨。最終，減扣了3萬余元的正品金額。

經審計，2021年4月至2022年8月，朱某直播間銷假金額共計人民幣300余萬元，被扣押商品的貨值金額為人民幣3萬余元。

檢察官認為，朱某等人明知是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仍予以銷售，應當以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追究其刑事責任。在檢察官的釋法說理下，朱某及手下工作人員共10人都自愿認罪認罰，且朱某及其妻子楊某退賠了違法所得30萬元。秉持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理念，檢察官區分了主從犯，對朱某等6人提起公訴，并根據其犯罪情節和地位作用，實行了差異化量刑建議，確保罪責刑相適應。另外4人因工作時間較短、犯罪作用較小、情節較輕，檢察機關依法作出相對不起訴處理。

收到起訴書后，權利人特意打電話給承辦檢察官：“迪士尼米奇頭圖案作為圖形商標在知識產權刑事案件中受到保護，這是第一次，對我們來說具有首創意義。檢察官，謝謝你們！”結案后，權利人代表送上了一封誠摯的感謝信。

權利人感謝信。

上下游全鏈條打擊，案中案再立案監督

朱某作為抖音網紅，是制假銷假產業鏈的下游。對侵犯知識產權行為全鏈條打擊，才能更好地保護權利人的利益。朱某到案后，警方順藤摸瓜找到制造該侵權產品的上家，將以張某為首的4名犯罪嫌疑人緝拿歸案，當場查獲各類假冒“DISNEY”注冊商標的玩偶2000多只。經審查，張某等4人非法經營數額從186萬余元至240萬余元不等。

張某等人到案后，部分犯罪嫌疑人對自己的犯罪行為遮遮掩掩。檢察官通過翻閱海量的電子證據、調取網店交易數據、查閱眾人的聊天記錄等方式，讓證據開口說話，并以此認定其主觀明知和客觀參與行為。最終，部分犯罪嫌疑人自愿認罪認罰。

由于這一玩偶工廠是家族企業，犯罪嫌疑人相應的經營情況互有交叉，導致犯罪金額的認定極其繁雜。檢察官通過相應的進貨單書證、電子證據中的聊天記錄，對他們參與犯罪的時間、利潤分成等進行了綜合分析，準確界分了每個人在犯罪行為中所起的作用、所涉及的金額。

審查過程中，檢察官發現在張某的企業中，另有2人長期參與實施犯罪，其非法經營數額已經達到追訴標準，檢察機關遂向公安機關制發了《補充移送起訴通知書》，對上述2人予以追訴；此外，給朱某供貨的另一上家，同樣生產、銷售假冒迪士尼品牌的各類玩偶，涉嫌假冒注冊商標罪，檢察官及時將線索移送至公安機關進行立案監督，并持續跟蹤后續進展。

坐擁20萬忠實粉絲，一度沖上“可愛榜”第一名，朱某的人生本該直上青云，卻因為缺乏知識產權保護意識，觸碰了法律紅線。在法庭上，他極力克制。“9月16號逮捕，11月20號檢察院提審，12月14號認罪認罰，2月15號開庭……”話說到一半，終究還是哽咽了起來，“每一個日子我都記得很清楚，對不起，以后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