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竇靖童長大的證據

2023-04-12 12:08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作者/E2

“把我的心當作天空”

時間讓一切都在發生變化，她的頭發變長了，眼神像四處觀察的小鹿。音樂帶給她很多，快樂、束縛或徘徊都有，現在她也想用音樂帶給別人些什么，一些好的感覺。

什么是治愈？我們問竇靖童。她說，那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它們能把你從灰色的世界里拉上來。

NOWNESS #表演力系列原創短片《假想云One Day Someday》，記錄了竇靖童與我們相約的一場治愈春游。

喜歡竇靖童的人有很多，但到底因何而被吸引，是一件很難總結的事。認識竇靖童，像剝洋蔥，也要用上某種機敏的辯證法。她有很酷的外表，但她的言語卻永遠柔和，“沒有刺”；過去的大部分時間里，她只唱英文歌，偶爾一兩首中文翻唱，評論區一定會有大量“上大號說話”的評價。身份是躲不掉的話題，她在用某種潛意識保護自己。

今年春天，竇靖童帶著第一張中文專輯《春游》和大家見面，和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一樣，這3年她也在學習如何和變化著的外部世界相處，面對內心，然后長大。

她接受了我們的兩次采訪，作為一個用抽象思維認知世界的人，我們很難從她的敘述中體察具體的生活細節，但我們還是能看到一個正在迅速成長的音樂創作者正在面對的痛苦與喜悅，一個正在勇敢地面對自身變化的人。

以下是她的自述。我們用今天剛發布的新歌《煙花》作為線索，串起了這份敘述。

我常聽人說一種狀態，說自己待著會覺得孤單，于是用各種方式打發時間，光是刷手機、打游戲就能忙活一天，一旦停止這些動作，心里就會涌出一種空白的感覺。這狀態變成了——只要自己一直在運行，只要不斷地做些什么，把注意力分散到各種娛樂方式上，就不用面對心里的那塊空白。

但問題是，空白是必須要填補的嗎？我不覺得。它明明是最自然的東西，一直都在那兒，是我們不想要面對，所以才選擇用這么多的方式去逃避。你心里其實清楚，再怎么逃避，它也并不會消失。所以后來我知道了，只要你不認為空白是一個“壞”的東西，它就威脅不到你。

我在沉入這些空白的時候，偶爾會想到童年時期在北京住的第一個房子。小時候我跟著家人搬過很多次家，也轉過很多次學校，理應已經習慣了這件事，可唯獨從那個家搬走讓我難受了很久。我現在還記得那時對門的鄰居，以及住同一個小區的朋友。那時候我們會一起在放學路上打水仗，騎車，一起踢球。我這么一個記性極差的人，只要一想到童年，這些記憶就會統統涌來。我想我應該永遠忘不了那些時候。

后來我回去看過好幾次。我記得其中有一回——那還是挺多年前，我還是個小孩的時候——我自己回去看。房子里已經有了新的住戶，我沒忍住，敲敲門跟人說道“我以前就住這兒，方便的話，您愿意讓我進去再看一眼嗎？”

對方挺友善，沒說什么就讓我進去了，我瞄了幾眼，里面裝修早已變樣。說不失落是假，卻也有點僥幸，幸好全都變了樣，好讓我知道自己懷念的那段時光早已過去。要是一打開門還是保持原樣，我絕對會更難受，也會更加對這個地方念念不忘。

我以前一直怕跟別人起沖突。我不喜歡沖突，是覺得它可能會導致一段關系走向結束，它意味著分離?，F在不一樣了，我沒那么跟自己過不去了。一個可能的原因是，我過去有種執念，總想要做一個“好人”，一個與人為善的人。后來我對“好人”的想法變了，做一個好人，是不用去下意識地討好，追求一切都是平靜的。使勁去抓住那種平和的狀態也沒什么意思，它只會讓自己更難受。

我曾經做過性格測試，說我的性格是調停者（mediator)，現在我發現，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我來調停的，該發生的不如就讓它自然發生，它總會去往該去的方向。

我其實很早就在籌備新歌。兩年前，我按照自己的常規思路寫了些英文歌，寫得差不多了就收拾東西準備隔天去上海錄音。說來也怪，就是在那個節點我突然覺得這樣不行，怎么也得做出點改變了，不能總在自己的舒適圈里待著。

“啪”的一聲，我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心里炸開，它讓我既興奮又緊張。這聲音聽不著，但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每個人至少都會經歷一次這種時刻，覺得冥冥之中有個指引在拉著自己向前。

到底為什么會選擇做音樂？只要你玩音樂，你就一定有這么問過自己。剛開始做音樂是因為喜歡，心里有東西要表達，有這么一個精神層面的東西在支撐著。但是免不了的，還是會有想要證明自己的時候。后來我發現，為了證明自己去做音樂，這件事本身就讓人不開心，做出來的東西也不太對勁。

我當然是喜歡音樂的，只不過，僅僅出于喜歡去做一件事是支撐不下來的，它沒辦法長期、良好地運轉?？偟糜悬c更能立得住的東西。

那個立得住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我把自己最初的“喜歡”一層層剝開來看，找到了答案。音樂本身在好些時候為我打開了很多扇門，讓我內心世界變得更加豐富，讓我覺得溫暖和治愈。我喜歡的還有這些。所以，我現在發自內心地希望別人能聽到我做的音樂，希望他們也能獲得和我一樣的感覺。

明確了這點后，我開始坦然接受“受眾對我來說是重要的”這件事，音樂也不再是完全自娛的載體。人釋然了，想去往的方向也就變得明晰——我越發地想要跳出自己的舒適圈，想要嘗試做中文專輯，所以，《春游》對我來說是一個新的開始，它關于自我的尋找和改變。

用自己最熟悉的語言來寫歌，對我來說要拿出不少勇氣。

我不是一個擅長把話講得特別直白的人，更多時候我喜歡藏著。讓我去直白表述像是脫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行走，盡管這樣的表達方式對大部分人來說都算不上什么難題?？晌揖褪怯X得很難，覺得是在把心思明晃晃地拿出來給人看。

不夸張地說，這張專輯讓我掉了不少頭發。比如《煙花》我就做了得有10版，整個制作過程都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一套了，要用什么詞去表達什么想法，要訓練自己不要因為表達難為情，很多時候，這都像是與自己的一場博弈。

寫歌和拍戲完全不一樣。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們學校有戲劇選修課，幾節課下來，我發現自己很喜歡演戲，對它有很多好奇。戲一旦開始，我就不是我了，我不用習慣性地克制自己。我不過是在扮演另外一個人，可以把真正的自己藏起來。

但我不能一直把自己藏住，起碼現在在音樂這方面。改變是很難，但我清楚我需要這些難事兒。幸運的是，我身邊有不斷鼓勵我跨過這道坎的朋友們，他們總是在提醒我，你還記得你的初心嗎？我說我記得，我怎么也得跨過去。他們說你現在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只需要再向前一步。

《春游》完成了之后我挺開心，我覺得有些東西正在生長中，它可能看不到也摸不著，但我知道，它就在那兒了。

就是這兩年的事，我發現我能在家待住了。以前總愛往外跑，不關心家里的布置。朋友來做客都詫異，“你說這兒真是你平時住的地方？”一張桌子、幾把椅子、一個沙發、一張床，他們看到的就這些，看不出來有生活的痕跡。

可能因為前幾年出行被限制，自己也不得不在一個空間里一直待著，反而慢慢學會了怎么去生活。這是一種被動的學習方式，但總歸，我學會了從身邊的小事里獲得快樂，知道了怎么去享受它。

我以前對很多小物件是完全提不起心的，沒有要去關注的意識，去便利店也是，一直買一樣的飲料?，F在我進便利店也會看看新奇的東西，偶爾買點鮮花，買個花瓶，放在家里覺得挺開心。前段時間我還嘗試了火雞面，朋友樂了，說這還算新奇嗎，都推出多久了，但我的確是在下意識的去關注“新”東西時才發現還有這么多有意思的玩意兒。

很多小事都會讓我高興。比如今天陽光很好；家里的一只貓突然走過來跟我撒嬌；冬天天冷的時候，奶奶在家給我涮肉吃；在看電影《你還活著》時，背景音樂突然響起……它們讓我覺得治愈，讓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心里一陣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