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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展覽|向著徽州故鄉的回望,平凡又綿長
黑白畫面里出現的是農村的日常圖景。在鄉村小路,山野田間,人們背簍挑擔,插秧筑屋,偶爾也會遇到祭祀的人成群結隊地走過,他們遠去的身影在山里氤氳的水汽中被定格。
拍下這一幕幕場景的是攝影師汪遠強,他的系列《在水一方》正在上海M50藝術園區的全攝影畫廊展出。
《在水一方》展覽現場
《在水一方》展覽現場

歙縣、深渡鎮、漳潭村(2017年)

徽州區、呈坎鎮、靈山村(2022年)

婺源縣、中云鎮、坑頭村(2018年)
汪遠強是徽州歙縣人,老家在昌溪——一個有著千年歷史的古村里。從2014年開始,他便開始用鏡頭關注家鄉,并以流經家門口的新安江為線索,串聯起這些古村落。汪遠強用一種景觀記錄的方式拍下了這些鄉村的人事和圖景。“我把自己擺在遠觀的位置,和畫面里的人沒有交流。”汪遠強這樣說起自己的拍攝方式。他通常會事先確定好構圖,然后以抓拍的方式,等待一個人最自然的瞬間,拍下照片。

休寧縣、海陽鎮、橫江(2016年)

歙縣、三陽鎮、上坦村(2019年)

祁門縣、閃里鎮、桃源村(2018年)

歙縣、岔口鎮、文山村(2019年)

淳安縣、千島湖(2019年)
對于汪遠強的照片,策展人洪磊認為他的畫面擇取更類似人眼睛的視域,是一種現場觀看。“照片里的場景,許多現場的農家瑣事和日常勞作均不是事件,而是生活瑣屑。”洪磊在展覽前言里寫道,“如此來通過均衡的方式構圖,與悲憫,與懷戀,與回望,與難以回到從前的,復雜,糅雜,陳雜的諸多層面,構成他自我的視覺語言。”

歙縣、街口鎮、毛汰村(2017年)

歙縣、深渡鎮、九砂村(2018年)

歙縣、深渡鎮、定潭村(2020年)

歙縣、許村鎮、武山下村(2021年)
除此之外,照片里的黑白統一了現實里雜亂的顏色,也賦予了本就質樸的畫面一種歷史感。照片的時間指向仿佛被模糊了,但從許多照片里,我們仍然能從一些細節處看到現代性的提示。電線、工程車自然又突兀地出現在了鄉村場景中,與周圍融為一體。這讓風景變得有跡可循。“這種人為的存在與自然本身的并置反而更能喚起我們更深層的聯想與思考。因此,他的照片與無聊鄉愁無緣,是一種扎實的在地觀看與記錄。”攝影批評家、復旦大學教授顧錚這樣評價道。
“這幾年,鄉村改變比較大,很多場景都看不到了。”汪遠強在談及他的照片時說道。從今日來看,他的這些照片留下了新農村建設前的徽州鄉村模樣,它是紀實的,但卻沒有帶著一種產生明確敘事上的訴求,它帶著鄉愁,富有詩意,卻也不濫情,而是通過一種克制的方式回望自己的故鄉,平凡中品味綿長。

歙縣、許村鎮、深富源村(2016年)

歙縣、深渡鎮、綿潭村(2019年)

歙縣、武陽鄉、正口村(2019年)

休寧縣、 汪村鎮、石屋坑村(2014年)
汪遠強在一篇文章中寫道自己的故鄉:
“吳茶周漆潘醬園”是古徽州廣泛流傳的俗語,說的是吳、周、潘在徽州商幫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吳茶”、“周漆”指的就是昌溪吳家、周家所從事的茶業和漆業。昌溪,始建于唐朝,南宋以前稱為“滄溪”,宋淳熙年后改為“昌溪”,素有“歙南第一村”之美譽。昌溪村有吳、周兩大姓,還有其它數十個姓氏。
說到昌溪,記憶中首先浮現的是村中的那條石板路。一條長長的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寬約兩米;房屋、店鋪、學校、廟堂都擠在路的兩邊。從路的南端走到北端大約要花費半小時,路的南端有一座橋,以前是石拱橋,1969年的“七五洪水”把橋沖垮了,八十年代初在原址上改建成鋼筋水泥橋。路的北段是一座小板凳橋,路的中間則是我家巷口的洋坑木橋,新安江的支流昌源河穿橋而過。

黟縣、 碧陽鎮、高山韓村(2016年)
村里的莊稼地大多在河對面,村民每天從這三座橋上走來走去,把時光年復一年地走掉了。
一個男孩站在橋上撒尿,水里的小伙伴以為下雨,舌頭一舔咸咸的,男孩在眾人的罵聲中跳入水中不見了。那個男孩也許是我,也許是大我六歲的哥哥,也許是我的某個鄰居家的男孩。但是不管怎么說,那是我童年生活的一個場景。我小的時候很頑皮,一天到晚家里不待,都在村里各條巷弄、曬場上玩耍,每到吃晚飯時都是被父親拿著竹枝趕回家的。

歙縣、深渡鎮、漳潭村(2019年)
我父母除了擁有我們4個孩子之外基本一無所有。父親9歲喪父、12歲出門當學徒、17歲參加游擊隊,四清運動時又返回老家務農。母親算是大戶人家的閨女,經友人介紹認識父親并愛上他,在外公外婆的強烈反對下,仍拎著一箱衣服私自追隨父親而來。母親年輕時曾經美麗的臉到了中年以后經常是浮腫著的,因為疲勞過度,也因為身患多種疾病。1963年父母返回昌溪老家時一貧如洗,多少年來父母靠著種莊稼、拉板車支撐一個六口之家,那時的生活非常艱辛。

歙縣、岔口鎮、望云頭村(2021年)
我開始有記憶的時候,母親身體就不好了,類風濕關節炎,十指彎曲變形,經常疼痛的厲害。現在想起她扛著草耙、拎著籃子上山干活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籃子里有飯盒和竹筒,飯盒里永遠是剩飯和腌蘿卜干,竹筒里裝滿開水,一大早就出門,要到日頭下山才回家。

歙縣、岔口鎮、茶園坪村(2019年)
在漫長的童年時光里,印象最深的是生活的清苦。有一盞煤油燈點亮了我家,潮濕的磚地,散發著霉味的簡陋的家具,兄妹四個端著飯碗坐在門口臺階上吃玉米糊。我總是吃了半碗剩下的就倒給二姐碗里,還說她大一點要多吃些,其實是我吃不下去,粗糙的玉米糊實在是難以下咽。

歙縣、桂林鎮、西坑村(2017年)
我參加工作的第二年,父親查出淋巴結癌。一年后的8月16日,因單位有急事,我下午離開老家回到縣城。那天做了一個晚上的夢,夢見父親拿竹條抽我、站在河灘里喊我回家吃飯。第二天早上五點多鐘被敲門聲驚醒,原來是我老家隔壁的吳群來報喪,說昨晚10點20分我父親走了。7年后,母親也離開了,從此昌溪去的就少了。

徽州區、洽舍鄉、張村(2020年)
2017年11月3日清晨,天氣異常陰冷。我在家門前的河邊獨自徘徊,失去長兄的傷痛讓我不能自已,淚流滿面。眼前是我與哥哥走過無數次的木橋,我莫名地拿起手機,拍下了這個過橋的村人,他仿佛大哥的身影,扛著鋤頭從橋上過去,河霧越來越濃,他漸漸消失在霧中。

歙縣、昌溪鄉、昌溪村(2017年)
在洋坑木橋我受到了近年來最沉重的感情譴責,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和昌溪之間有了一段阻隔,有意無意間想隔斷與過去的聯系,致力于想象設計自己的未來。我為此感到悵然,開始懷疑過去是否可以輕易地切斷,比如那個深秋的清晨,那個扛著鋤頭從橋上走過的人。

歙縣、上豐鄉、老虎寨(2020年)
展覽信息
展覽時間:2023年3月11日——5月12日(周一閉館)
展覽地點:上海市莫干山路50號13幢2樓,全攝影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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