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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司馬遷故里,覓尋山水形勝與杰出人物之間的文脈氣息

山水形勝,常有杰出的人物誕生。評論家柏峰訪司馬遷故里,觀村落中到處都有與司馬遷相關的遺跡舊痕,心生感悟,“故里的山水哺育了司馬遷,淳厚向上的學風塑造了司馬遷堅韌不屈的精神品格,這是高門原對他最大的人生饋贈,支撐他忍辱負重終于為這個世界奉獻出煌煌巨著《史記》。”
司馬遷故里記
文 / 柏峰
(刊于本報3月23日)
一直想去尋訪司馬遷的故里,終于成行。從渭南上高速公路,大約行駛三四個小時,到達韓城芝川鎮出口,下高速公路,再沿著平坦的縣級公路,直驅高門原。

高門原地處芝川鎮的北面,說是原,卻并不特別隆起,原坡顯得平緩,公路的兩邊是莊稼,溝里溝外,是一片一片的花椒林,花椒快要成熟了,綠葉掩藏下,顯露出緋紅的珍珠似的嘟嘟串串的花椒果。如此大片大片的花椒林,對來自關中平原的我來說,還是首次看見。見慣了院落里邊一棵兩棵的花椒樹,或者田間地頭被當做籬笆的花椒樹,而未曾見過這樣茂密的林子,覺得非常新奇。
原上地勢開闊,碧翠的遠山,深深而縱橫的溝壑,錯落有致的村莊,構成了一幅悠遠的田野圖畫,隱約流露出神秘而蠱惑的氣韻……
司馬遷說自己“遷生龍門”——具體而言,他出生于西漢左馮翊夏陽縣高門里,在今韓城西南十八里地的芝川鎮高門村——高門村就在高門原上,西依梁山,東眺黃河,分為東高門、西高門、北高門三個自然村。三個自然村皆因地處司馬先塋東、西、北方向而命名。


村子外的溝壑邊上,有古塔聳立,估摸這里就應該是司馬遷故里。停車打問,果然。村子迎面有一座古色古香的門洞樓,據說建于清宣統元年(1909),洞額磚刻著筆力蒼勁的“太史故里”——村子里,還保留著不少傳統的四合院,由于年久的緣故,有點頹敗,然而走馬樓、石雕、磚雕,木雕,仍然氤氳著舊時風韻,門楣上題字或者“耕讀第”或者“吉且安”,還有“福壽康寧”等,村巷石鋪,綠樹成蔭,幽深且長,真有“林風送幽禽語,壞壁苔侵醉墨痕”的況味。村西有人家高墻外,一架藤蔓茂盛的葫蘆,開滿了白色的小花,垂吊著鮮嫩光滑的小葫蘆,給整個村子染上不少詩情畫意……
這里就是司馬遷誕生的地方。
古人甚是講究葉落歸根。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說,他的祖父司馬喜、曾祖父司馬無澤、高祖司馬昌,“皆葬高門”。村子的西頭南北路的東邊,青磚短墻荒園里,有兩座墳塋,墓前各有精致的磚砌碑樓,里面鑲嵌著墨色的碑石——其南碑為清朝嘉慶年間所立,書曰:“漢太史司馬公高門先塋”,從碑陰《漢太史司馬公高門先塋記》得知,此處有司馬昌、司馬無澤、司馬喜三個墳塋。后,三個墓冢合二為一。北碑為咸豐年間所立,碑上石刻曰:“漢先太史司馬公塋”,這就是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的墓。
雖然尋覓不見司馬遷家居舊址,然而,高門原上的村落,到處都有與司馬遷相關的遺跡舊痕。嵬山腳下,還有一個徐村。村子三面環溝,地處偏僻。司馬遷因李陵案牽連被漢武帝下獄判處“腐刑”之后,據說,他的后人和族人為了避禍,議決改姓遷居避之,將“司馬”二字拆分:“司”字旁加一豎,改姓為“同”,“馬”字旁加兩點,改姓為“馮”,并遷至巍山腳下,村名定為“續村”,表示“高門之續”,后又擔心被官家識破,取同音字為“徐村”。

為了紀念先祖司馬遷,村子里自明代就建有漢太史遺祠,古樸莊嚴,香火不斷,一直延續至今——祠院坐西面東,由山門、南北廂房和正堂組成,門額木刻“漢太史遺祠”——每年清明節,徐村的司馬后裔都會來這兒祭拜先祖。村子的西北方向,有一座法王行宮,又稱法王廟。原有的建筑僅存坡下的石牌坊。該牌坊建于清朝嘉慶十三年(1808),砂石質,造型古樸威嚴,花紋圖案精美。
法王行宮的后邊,有一冢,據說是司馬遷的“真骨墳”。按照徐村人的說法,他們供奉法王,只是一種掩飾,實際是供奉祭祀其先祖司馬遷——司馬遷的“真骨墳”,是真是假,且不去考究,然而,司馬遷的后裔們,對先祖熾熱的懷念之情,千百年來卻未曾衰減,司馬遷永遠活在故鄉老百姓的心中。

▲ 《典籍里的中國》(2021)
司馬遷自敘“年十歲則誦古文”——要誦讀古文,必先接受啟蒙,學識字,可以推斷,他的兒童時代,是在故鄉里度過的。與高門村相鄰的華池村,因傳說司馬遷曾在此讀書,在乾隆年間,建立起來司馬書院,遺址猶在——書院是古代我國的教育機構,最早出現在唐朝,興盛于宋、明、清,由官府設立或者私人設立,是供讀書和治學的地方。著名的有江西廬山的白鹿洞書院,長沙的岳麓書院等等。韓城自古以來重視教育,尊師重道蔚然成風,能在偏僻的高門原上創辦司馬書院便略見一斑。
司馬遷說過他的出生地之后,緊接著說“耕牧河山之陽”——耕牧,即耕種畜牧,河北山南為之陽,高門原南臨黃河,北依梁山,用河山之陽來描述,確實十分貼切——古代社會是以農耕為主的自然經濟,主要生產方式就是耕種畜牧。結合上述他“年十歲則誦古文”的話,可以斷定,司馬遷在故鄉是一邊讀書,一邊參加農業生產勞動——他的這種生活方式,也許影響到后世,高門村有的人家,門額上標榜“耕讀第”,估計應該與司馬遷的此種生活方式有某種內在的聯系吧。至于司馬遷何時離開故土,史書沒有明確的記載,但至少司馬遷在二十歲之前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高門村度過卻是應該無疑的。

故里的山水哺育了司馬遷,淳厚向上的學風塑造了司馬遷堅韌不屈的精神品格,這是高門原對他最大的人生饋贈,支撐他忍辱負重終于為這個世界奉獻出煌煌巨著《史記》——他營造了一個由文字筑建的竹簡世界——這個竹簡的世界,按照歷史學者侯格睿先生的話,比秦始皇用青銅筑建的世界更為偉大而久遠,征服了歷史,并因此而名垂千秋。
暮靄逐漸籠罩著這遠山近壑和恬靜安謐的村莊,望著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的司馬故土,忽然有感觸:山水形勝,必有杰出的人物誕生,不是么?
原標題:《訪司馬遷故里,覓尋山水形勝與杰出人物之間的文脈氣息|此刻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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