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按：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俄國，社會政治、經濟都在急速發生變化，而人們也不斷感受到文化場新元素的生發，舊的傳統似乎面臨生死抉擇，新的文化即將誕生。文化雖然沒有乾坤逆轉的作用，但更像一只“看不見的手”，時刻撥弄著社會的神經，在潛移默化中推動著社會的進步，滋養著社會變革的幼苗，世紀之交的文化尤其如此。

日常、尋常，這些文化血脈延續的常是《落幕與誕生：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俄國文化》要呈現的基本內容；非常、異常，這些生根于傳統的變亦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最放異彩的部分。

這是一個有趣的時代，某些事物在俄羅斯出現了，某些又落在了后面，而另一些則正在力爭趕超……那么，它們要去哪里？這誰也不知道。但在世紀之交，人們從空氣中嗅到了悲劇的氣息。噢，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但已經有很多人在很多地方嗅到了這樣的氣息。

——З.Н.吉皮烏斯

我們都是偉大時刻的見證者，我們將見證新的、未知文化的誕生，它因我們而生；同時，我們又將見證舊時代的落幕，新文化終將甩開并拋棄我們。

——С.П.佳吉列夫

這是一個即將落幕和死亡的時代，但與之相伴的是太陽重新升起的喜悅和努力改變未來生活面貌的希望……在革命前夕，我們這里已經顯露出文化復興的曙光，并且有一種感覺越來越清晰，即古老的俄羅斯即將死亡……

——Н.А.別爾嘉耶夫

從19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人們就已經認識到，20世紀將是新的歷史時期的開端。這個時期帶來了許多新的問題，不僅有經濟問題，而且還包括社會、道德、美學和藝術問題。

在這一時期，社會精神領域發生了驚人的變化。緊張且期盼著“偉大變革”（列夫·托爾斯泰）的思緒取代了1880年社會中曾普遍存在的人心思穩的情緒。自19世紀90年代中期起，俄羅斯的社會政治生活出現了動蕩，其特點是自由運動廣泛開展，工人踴躍參與革命民主演說，大學生們也表現出了自己的積極性。

20世紀初，俄國文學和藝術界在藝術活動中就美學思想的理解產生了尖銳的對立，如傳統派與革新派、現實派與現代派的爭論。這導致了社會民眾開始重新審視價值觀問題。最終，先鋒派獲得了勝利。先鋒主義不僅是藝術的一個分支，它還可以成為人們認識生命、理解自由的方法，它是思考的形式，同時又是“衡量世界的標尺”。

特維爾大街，莫斯科，20 世紀初的明信片

政治家、社會活動家以及很多文藝界知識分子中的代表人物都意識到了俄羅斯所處時代的“邊緣性”和“過渡性”的特點。1899年，A.C. 蘇沃林在《日記》中寫道：“我們正處在一個過渡的時代，政權當局并沒有贏得民眾的支持，或者說，他們也不配獲得支持。”幾年后，在1903年時他又指出：“我感覺，不僅我崩潰了，新時期崩潰了，而且俄羅斯也陷于崩潰。”

象征派也感受到了變化，雖然他們暫時還沒有完全理解現實中所發生事件的本質。З.Н. 吉皮烏斯回憶道：“這是一個有趣的時代，某些事物在俄羅斯出現了，某些又落在了后面，而另一些則正在力爭趕超……那么，它們要去哪里？這誰也不知道。但在世紀之交，人們從空氣中嗅到了悲劇的氣息。噢，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但已經有很多人在很多地方嗅到了這樣的氣息。”1905年，在塔夫利達宮舉行的俄羅斯肖像展開幕式上，С.П. 佳吉列夫發表了具有預言性質的演說：“我們都是偉大時刻的見證者，我們將見證新的、未知文化的誕生，它因我們而生；同時，我們又將見證舊時代的落幕，新文化終將甩開并拋棄我們。”

19、20世紀之交，社會意識的特點是兼具復雜性和矛盾性。在這一時期，俄國存在的社會政治思潮涵蓋了各種不同色彩的思想流派，包括自由主義、激進主義和保守主義等思想派別。同時，在知識分子界，比較流行的是列夫·托爾斯泰的道德學說、尼采對價值觀的重新評價和“超人”學說，以及馬克思主義思想。知識分子們對哲學思想的興趣推動了獨具特色的宗教哲學思想的誕生。思想家們對宗教哲學思想進行了孜孜不倦的探索，如В.С. 索洛維約夫提出了“萬物統一”的宗教思想，它比較典型地反映了當時從事藝術工作的大多數知識分子的工作思想狀態。

很多現代派思想家（如В.В. 魏列薩耶夫和Н.А. 別爾嘉耶夫等人）指出，他們對馬克思主義的興趣是對民粹思想的替代。深受馬克思主義思想影響的別爾嘉耶夫后來寫道，在我們左翼知識分子當中產生了更高級且更復雜的思想流派，“如果俄國民粹主義者是沖動的，那么俄國馬克思主義者則是理性的”。

世紀之交的俄羅斯社會充滿了復雜性和緊張性，充斥著尖銳的矛盾斗爭和政治沖突，在民眾意識和藝術創作思維中許多原則性的東西發生了改變，而所有這些都在那一時期的文學作品中得到了體現。眾多俄羅斯思想家尤其是現代派思想家在作品中都曾經指出，當時的俄國社會已經呈現出精神和文學復興的顯著跡象。Н.А. 別爾嘉耶夫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寫道：“……當時我們沉醉于提高創作水平，新鮮事物在不斷涌現，我們還需面對層出不窮的斗爭和挑戰……在俄國，這是一個覺醒的時代，它催生了獨立自主的哲學思想，促發了詩歌創作的再度繁榮，加深了人們對美學思想的認識，同時也加劇了人們對宗教信仰的懷疑,促進了人們的再探索，促使人們對神秘論和神秘主義思想產生了興趣……這是一個即將落幕和死亡的時代，但與之相伴的是太陽重新升起的喜悅和努力改變未來生活面貌的希望……在革命前夕，我們這里已經顯露出文化復興的曙光，并且有一種感覺越來越清晰，即古老的俄羅斯即將死亡。”

但是，作為一個頭腦清醒的思想家，Н.А. 別爾嘉耶夫也非常清楚，文化復興時代是“俄羅斯文化史上最精致的時代之一”，“它源自一個封閉的圈子，游離于波瀾壯闊的社會運動之外，由此，在俄國革命中，早已存在的高層次文化精英們與普通知識分子以及民眾之間的鴻溝也越來越大，甚至超過了法國大革命時期……因此，這個精英階層的形成并沒有在廣大俄國民眾階層和社會中引發應有的反響和共鳴”。

以А.П. 契訶夫命名的博物館，塔甘羅格，1910~1912年，收錄于Ф.О. 舍赫捷利的收藏中，攝于20世紀第二個十年

在當代文化史研究中，19世紀末20世紀初這一階段被稱為“白銀時代”。В.В. 羅扎諾夫最先使用了這一概念，其目的是界定普希金后俄國國內文學的發展.并且，С.К. 馬科夫斯基和Н.А. 奧楚普也在自己的回憶錄中使用了這一概念來描述世紀之交和20世紀初的俄國文化發展狀態。總之，他們利用這一概念認定了俄國文學發展中的現代主義流派，主要是指象征派和阿克梅派。同時，他們還把這一時期確定為俄國精神文化發展的重要階段。這一階段始于俄國的“美學變革”，并與當時的俄國社會發生的眾多變化密切相關，如，它與“對傳統價值觀的重新評價”有關，與在民族文化中呈現的集體原則和個人原則關系的改變，以及社會元素和精神哲學元素間相互關系的變化也有關。

在當代的人文研究中，盡管對“白銀時代”這一概念已有較為固定的理解和廣泛的使用，但對此概念的解讀具有一定的程式化特點，并且也未能完整揭示出這一時期作為一個歷史文化進程的全部內涵。同“白銀時代”這個概念涵蓋的文藝美學問題相比，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俄國文化無論在關注的主要問題、思想藝術傾向，還是社會功能方面，都呈現更為復雜的狀態。同時，應當指出的是，在白銀時代，包括詩歌、戲劇在內的藝術和美學創作也一直在關注著社會問題。

19世紀末，戈利岑-普羅佐羅夫斯基公爵位于薩拉托夫省祖布里洛夫卡莊園的宮殿，攝于20世紀初

除以白銀時代的文藝精英為代表的“盡善盡美”的高雅文化之外，俄國文化生活中的其他層面也同樣精彩和重要。如果不對各個亞文化領域的現象以及文化的功能進行綜合思考和整體研究，就無法完整展現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國社會文化生活的全貌。

在1905年革命前期以及革命時期，俄國的社會文化發展狀況（與客觀的社會經濟發展狀況一起）是一個重要的衡量指標，它展示了俄國社會對當時人民所經歷的社會和政治動蕩做出了什么樣的反應。并且，在對文化現象進行評價時，當時的創作者和研究者們不再以階級思想和原則為主導，也不再夸大經濟因素在社會發展中的作用，而是開始關注社會文化問題。這樣的創作和研究思路可以讓后來的研究者們，尤其是對俄國歷史上這段異常復雜的時期進行研究的人員，能夠更加全面地評估當時社會各階層的代表，甚至是整個俄國社會在劇變發生時的態度和反應。這種對俄國文化進行思考和研究的方法也是我們編撰《落幕與誕生：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俄國文化》一書的主要思路。

（節選自《落幕與誕生：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俄國文化（全2冊）》緒論，作者為Л.В. 科什曼）

書籍信息

落幕與誕生：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俄國文化（全2冊）

[俄]利季婭·瓦西里耶夫娜·科什曼(Лидия Васильевна Кощман) 主編

崔志宏 萬冬梅 劉瑋 李旭 譯

2022年12月出版/定價198.00元

ISBN 978-7-5228-0995-3

內容介紹

對于俄國來說，19世紀末20世紀初是它的覺醒時代。這個時期催生了獨立自主的哲學思想，促發了詩歌創作的再度繁榮，加深了人們對美學思想的認識，同時也加劇了人們對宗教信仰的懷疑，促進了人們的再探索……這是一個即將落幕和死亡的時代，但與之相伴的是太陽重新升起的喜悅和努力改變未來生活面貌的希望。這一時期的俄國文化成果包羅萬象，關注的問題、思想藝術傾向以及社會功能都更為復雜多樣。本書可謂呈現了百科全書式的文化盛景，既介紹了中小學校教育、高等教育、圖書出版、定期刊物出版、社會文化和城市居民個人生活情況等，同時全方位地描述和評論了城市和鄉村的歷史及文化變遷，包括城市休閑文化、農村社會習俗、農業技術改良、農民受教育方式、手工業發展、貴族莊園文化等。

主編簡介

利季婭·瓦西里耶夫娜·科什曼(Лидия Васильевна Кощман)畢業于莫斯科大學歷史系，歷史學博士，莫斯科大學歷史系教授、文化史實驗室主任、俄羅斯歷史系學位委員會委員，主要研究方向是俄國文化史。出版或發表學術著作、論文等80余部 (篇)，在俄國國內外享有頗高聲望。代表作有《19世紀上半葉的俄國工廠學校》(莫斯科，1976年)、《莫斯科大學225年的出版活動》(莫斯科，1981年)、《俄羅斯紡織工廠的生產文化》(莫斯科，1995年)、《19世紀末20世紀初白銀時代的藝術文化》(莫斯科，2002年)、《莫斯科大學紀事》(莫斯科，2009年) 等。

原標題：《“覺醒年代”：見證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國文化的落幕與誕生》

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