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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絕望又治愈,這本書早該火了
原創(chuàng) 姚煒楠 硬核讀書會

《海邊的曼徹斯特》劇照
自去年出版后,《在絕望之巔》憑借各種標簽和金句成為社交網(wǎng)絡平臺上的寵兒。許多大V和讀書博主的聯(lián)袂推薦,讓這本藍色封面的小書成功出圈。
“20世紀的尼采”“反哲學”“虛無主義”“懷疑論者”,是這本書上的明星標簽。在這些標簽的背后究竟有著什么,我們或許還沒有想清楚。在喪系雞湯的背后,它究竟說出了多少現(xiàn)代年輕人的心靈困境,才讓人如此推崇?
?作者 | 姚煒楠
?編輯 | 張文曦
自《在絕望之巔》出版以來,網(wǎng)上涌現(xiàn)出許多對這本書的摘抄和書評,讀者熱情高漲地分享著其中的《論不想活》《一切都無關緊要》等篇章。
“我不想再誹謗這個宇宙了”“創(chuàng)作是離開死亡魔爪的短暫救贖”,這些金句被人們反復誦讀。恍惚間,我們會覺得這本書之所以火爆,僅僅因為它是一本陰暗的雞湯讀物。
將《在絕望之巔》視為雞湯讀物是對這本書的最大誤解,因為這部書出奇地難讀。在喪系雞湯讀物的外衣下,裹著它散文體哲學著作的內(nèi)核。
作者齊奧朗是20世紀富有影響力的法國哲學家,曾被人譽為“20世紀的尼采”。在這部哲學散文中,不乏像《對無限的崇拜》《論死亡》等富有哲學思辨性的文章。
作者是“20世紀的尼采”這個名頭和《在絕望之巔》這個撓人耳朵的書名,都會讓讀者迫不及待地想要認識這本書。
《在絕望之巔》的火爆,絕非偶然。
《在絕望之巔》
[法] E·M·齊奧朗 著,唐江 譯
明室Lucida | 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22-6

速度社會里的最佳讀本
我們生活在一個講究速度的社會。
每天清晨,我們一睜開眼,就要面對海量信息。沒有誰說自己擁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處理這些信息。我們必須要從其中提取出必要的消息,提取到之后,也必須要倍速瀏覽。當我們習慣了這種生活,碎片化閱讀成了常態(tài)。
此時,《在絕望之巔》以其獨特的體裁和內(nèi)容,成為一道光,照亮了很多絕望之中的人。

《樂土》劇照
《在絕望之巔》的體裁既可叫散文詩,也可以叫格言體。這種體裁的作品天生與長篇大論絕緣,它每篇的文字體量只有一到三頁,符合當下人們的閱讀習慣。
近兩年出圈乃至成為經(jīng)典的圖書,往往在體裁方面切中現(xiàn)代人的“快閱讀”習慣。比如《被討厭的勇氣》以對話體為人稱道,眾多短篇小說也是各大暢銷書排行榜的常客,常年高居不下。
《在絕望之巔》不會給讀者閱讀大部頭時常有的壓迫感。這本小開本的藍色小書,人們往往一口氣就能讀完里面的五六篇文章。
體裁的優(yōu)勢,加上作者的學識與名氣,讓《在絕望之巔》成功與其他書籍拉開了距離。

《后翼棄兵》劇照
發(fā)達的社交媒體也為《在絕望之巔》的火爆也起到了推動作用。許多受到觸動的讀者會在社交分享平臺上分享對這本書的閱讀感受和讀書筆記,讓它成為了社交網(wǎng)絡的“時尚單品”。

《在絕望之巔》在社交分享平臺上得到了很多讀者的分享。/社交分享平臺截圖

現(xiàn)代人的心靈困境,都被說出來了
然而,體裁上的優(yōu)勢和社交平臺的助力都不是這本書出圈的主要原因。有社交媒體助力的小體量書籍并不少,但絕大部分沒有出圈。《在絕望之巔》的火爆,在于它觸動了人們的內(nèi)心隱痛。或者說,人們需要這本書。
作者齊奧朗在書中寫的,很多都是現(xiàn)代人想講而未講,講了也沒講好的心靈困境:失眠、虛無、荒誕、慢性疲勞,等等。
在這個不應該為任何事感到后悔的世界上,有許多事可以讓人感到后悔。但我問自己:這個世界配讓我感到后悔嗎?
——《論悲傷》
最深邃和最根本的死亡,就是在孤獨中死去,屆時就連光亮也會變成死亡的成分。在這樣的時刻,你會與生活、愛情、微笑、朋友,甚至與死亡全然隔絕。你會問自己,除了世界的虛無和你自身的虛無,是否還有別的東西。
——《萬物何其杳渺難及!》
他不生活、不感受、不渴望、不等待任何事物。他平息了生活中所有的不協(xié)調(diào),然后將結(jié)果承受下來。飽受無窮焦慮折磨的人,則要復雜得多。智者的生活是空虛而貧瘠的,因為它沒有矛盾和絕望。
——《智慧的匱乏》
通常,人們?yōu)榱顺蔀樽约憾ぷ鞯锰唷9ぷ骶拖褚粋€詛咒,人們已經(jīng)把它變成了快樂。為工作本身而工作,享受沒有結(jié)果的努力,想象著你可以通過辛勤勞動來實現(xiàn)自我一一所有這些都是令人作嘔和不可理解的。
——《因工作而墮落》
在絕望之巔,誰也沒有睡覺的權利。
——《什么都無法解決的世界》
事實上,《在絕望之巔》的誕生差不多是拜齊奧朗的重度失眠所賜。這個當年才22歲的青年度過了無數(shù)個煎熬的不眠之夜。無從歸屬、緊張發(fā)熱、瀕臨發(fā)瘋,這就是《在絕望之巔》的底色。
據(jù)央視網(wǎng)最近的報道,中國現(xiàn)在有近3億人被失眠問題困擾。另據(jù)央視財經(jīng)欄目2021年的報道,我國睡眠經(jīng)濟的市場規(guī)模超過4000億元。由此可見,現(xiàn)代人至少能在睡眠這個問題上與齊奧朗產(chǎn)生共鳴。

《千尋小姐》劇照
因此,當我們讀到“在全部造物中,沒有另一種動物想睡覺卻睡不著”和《絕望與怪誕》中對失眠的大篇幅描寫時,都會在驚嘆作者思維敏銳的同時,體會到彼此的共情與和諧——“我和齊奧朗一樣都失眠,這個敏感的青年把我想說而說不出來的東西,用美麗的語言表達了出來”。
這種和諧與作者行文中常常使用第二人稱和“我們”是分不開的。齊奧朗仿佛是在喃喃自語,又仿佛是在與我們攀談。在一片無聲中,我們接納齊奧朗的痛苦。與此同時,我們也在訴說自己的悲傷。他在聽,也在放肆地嘶吼。
在驚人的激情中,齊奧朗的絕望沒有使我們陷入絕望。
在閱讀這本書時,我們看到一個青年,他在深夜用寫作來緩解失眠的痛苦。這時候,我們仿佛也看到了自己。于是,我們像從夢中醒來那樣,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先的絕望已化作一身的冷汗,消失不見了。

《在公交車站直到黎明》劇照
《在絕望之巔》或多或少是一本負面心理的百科全書。當人們對某一個問題感到不解、難受時,就可以查閱目錄,在一眾標題中找到那篇最合自己心境的文章。
至于是《疲倦與痛苦》《論不想活》《支離破碎》等文章中的哪一篇,我們不得而知,能做的只有借助作者的權威和激情,祛除掉自己心中各種凄涼悲傷的念頭。
這部出版于89年前的書俘獲了它在新世紀的又一批讀者。人們在提到《在絕望之巔》的時候,往往會添上“救贖”二字。在他們眼中,這本書在一定意義上救贖了他們,使他們擺脫了困境。《在絕望之巔》之所以有這樣的魔力,或許是因為那正是齊奧朗對他自己的救贖。

帶著熱情讀他,是對他最大的誤會
《在絕望之巔》是齊奧朗的第一部作品,寫作該書時,他只有22歲。齊奧朗享年84歲,在他后來四分之三的人生中,他仍有杰作出版,國內(nèi)也有相應的中譯本。例如,齊奧朗的第一部法語著作《解體概要》中譯本就曾于2010年、2022年在國內(nèi)兩次出版,但沒有像《在絕望之巔》一樣收獲那么多關注。
《解體概要》
[法] E·M·齊奧朗 著,王振 譯
浙江大學出版社,2022-9
不過,即便收獲了眾人的關注,《在絕望之巔》也未被人完全理解。我們在網(wǎng)上看到的摘錄,大多數(shù)都是源自其中較為直抒胸襟的篇章。像《對無限的崇拜》《論死亡》等需要仔細研磨和品讀的篇章,則沒有得到相應的關注。
這種冰火兩重天的現(xiàn)象說明,我們從《在絕望之巔》中發(fā)現(xiàn)了齊奧朗,推動這本書出圈,又尚未真正理解他。

《海邊的曼徹斯特》劇照
《在絕望之巔》中那些抽象晦澀的論述讓讀者有種距離感,但這部分正是齊奧朗思想的集中寫照。齊奧朗直面從笛卡爾到黑格爾的近代理性主義,唱了一出對臺戲。
齊奧朗并非在一開始就走上這條反叛傳統(tǒng)的道路,相反,在他早年在柏林大學求學時,他鉆研了包括康德、費希特和黑格爾在內(nèi)的許多嚴肅哲學家的作品。在那時,他甚至還看不上尼采。直到他被嚴重的失眠問題影響,他才意識到傳統(tǒng)哲學的僵化。齊奧朗在猛然醒悟后,轉(zhuǎn)向了尼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
所以,無論是《在絕望之巔》的抒情還是說理,都應該被視為這個22歲青年對于傳統(tǒng)哲學的全面反叛和對自我生命的全面剖析。如果讀者不熟悉齊奧朗所反叛的對象是什么,就會在那些晦澀的篇章上受挫。

《伊林舍尼的報喪女妖》劇照
當我們順著齊奧朗指引的方向朝前看時,卻只能看到一片空氣,沒有具體的斗爭對象。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自然難以知道作者心中的真實想法,會覺得個別篇章晦澀,僅僅投身于金句之中了。
所以,帶著一股激情去擁抱齊奧朗,恐怕只是一廂情愿。“反哲學家”始終也是哲學家,他們不是和哲學家站在同一高度,就是比哲學家站得更高。
從這個意義來看,齊奧朗是繼康德、費希特和黑格爾后的又一座高山。要了解他,繞不開對其他哲學家的理解。

《超脫》劇照
具體說來,就是如果我們對于傳統(tǒng)西方哲學沒有一定的了解,或者沒有閱讀過齊奧朗所推崇的思想家的著作,如《談談方法》《小邏輯》《純粹理性批判》等作品,那么我們對于齊奧朗終究只是霧里看花。更重要的是,我們也無法真正認清自己的困境所在。
不過,難道我們需要做一個閱讀的學院派,逐字逐句地鉆研這本書嗎?不是,閱讀這些晦澀的文章只是為了讓自己清醒一些。
總之,如果一個人“在遭遇巨大不幸之后變得遲鈍和愚蠢”(《惡之源》),在日常當中極為麻木,那他不會是齊奧朗作品理想的讀者,也不會是一個生活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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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姚煒楠
原標題:《又絕望又治愈,這本書早該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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