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程華清 長江文藝出版社

|《也是冬天，也是春天：升級彩插版》插圖

遲子建 攝

故土之戀，永遠縈繞在中國人的心頭。即便人在鬧市、身在他鄉，心中也少不了那一縷淡淡的鄉愁。清晨時執韁牽牛的一片青草，夏日中碧波蕩漾的一脈清泉，夕陽里炊煙裊裊的一片屋瓦，都化作難以忘懷的情愫，把我們的根永久鐫刻在故土的青史間。

對普通人來說，家鄉是夜深人靜時魂牽夢縈的土地。對作家來說，故鄉更是永不枯竭的靈感之源。從魯迅筆下那撐桿烏篷船、臥聽搖櫓聲的水鄉紹興，到莫言描繪的紅色高粱地、淳樸老鄉情的高密東北鄉；從汪曾祺垂涎欲滴的高郵咸鴨蛋、揚州燙干絲，到沈從文戀戀不忘的鳳凰吊腳樓、湘西沱江水……故鄉，是文學永恒的話題。

然或許是受制于心中“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的情懷，一眾名筆在寫故鄉、在寫舊日之際，卻總是忍不住要為之披上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無意間就應了賽義德《東方學》中常說的幻化與假想之嫌。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長江文藝出版社近期新推的這本遲子建的《也是冬天，也是春天：升級彩插版》，則是諸多故鄉舊文中的異客，作者憑借著游走于出世與入世間的溫婉平實，寫下的是那些真正發生在黑土地上的真情舊事，將那些生活中的獲得與失去、曾經與過往，真誠地展現在讀者眼前，進而在眾多舊日筆記堆砌的書架上辟出了自己專屬的一格。

她的《額爾古納河的右岸》《霧月牛欄》《白雪烏鴉》讓無數文學愛好者仰慕久矣，但低調簡約的生活方式和遠離文壇喧囂的態度又讓她難有“出圈”的熱度，不知不覺中打上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標簽。三十多年的寫作時光，遲子建就像是松遼平原上那彎彎流淌的長河，行過苦寒之地、看遍萬家燈火，用80部作品、600萬文字構建了自己專屬的文學王國，也贏回了魯迅文學獎、茅盾文學獎、冰心散文獎等一座座極富含金量的獎杯。

而回溯遲子建的寫作生涯，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舊日生活、東北風土對她的影響，那是深深植根于血脈深處的故土印記，是隱隱閃爍在夢境中的錦瑟華年，是真心熱愛所得、坦然面對失去的真誠，恰如這本《也是冬天，也是春天》中對自我心態的解讀。

從局部的臨摹到全景的長卷，林林總總、包羅萬象，幾乎所有舊事的點滴都一一錄入在這本作品集之中，遲子建將內心的波瀾訴諸筆鋒，將自己和這片土地的故事，一如初春之際那彎彎的流水一般，潺潺而緩緩地現出全貌。在多少文人慣常贊頌家鄉的滿篇華章中，增設了一抹抹干凈的留白，留下了諸多讓人心動的冷筆。讀者仿佛置身于那片純白色的東北雪域天地，全情感受到曾經居住在這里的人們的喜怒哀樂，執卷之余仿佛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涼意從書冊中伸展到自己的指尖，進而沒入自己的心頭，感悟到那份從尋常生活中投射出來的不尋常的領悟。

常人看見《也是冬天，也是春天》的書名，也許會有一念的錯覺，腦海中自然浮現出雪萊那“冬天已經過去，春天還會遠嗎”的浪漫情調，會期待那苦盡甘來、守得云開的童話劇情。但遲子建卻沒有歸于俗套，或者說她真正地回歸了生活本身，毫不諱言“生命的歡歌總在死神的陰影中低回”，帶給我們的是悲喜參半、得失并存的真實日子。

她寫美麗的庭院、碧藍的天空，也寫空蕩的屋舍、如血的晚霞；她有聲有色地講著那些關于咸菜、蚊帳的小故事，也不動聲色地渲染著那些關于離別、孤寂的痛楚；她永遠懷念一家人坐在院落中籠起蚊煙吃晚飯的歲月，卻也感嘆再也迎不來幼時父親送給自己的那盞燈；她贊美姹紫嫣紅、生意盎然的春色，也想到再無愛人為自己采擷這大好春色而痛哭流淚。在她看來，這片遼闊的黑土地是自己生于斯、長于斯、念茲在茲的幸福天堂，卻也是她和家人愛人永遠別離、早已物是人非的舊夢故園，是既有冬天也有春天、既有獲得也有失去的地方。

雖然套錄了散文的形式，但全文的篇章卻頗有分量，那樸素而摯情的筆調，佐以傷懷之美為燭照，引領著后來人穿行在幾分苦澀的風雨途中、穿梭在命運之手布下的網里，體察“處處含悲辛”的苦味的親情與鄉愁。但不管面臨的苦楚有多么深重、最終的際遇是如何艱辛，耳輪邊卻永遠回響著那積極樂觀的叮嚀：“我熱愛這種渾然天成的泥濘，泥濘誕生了跋涉者，它給忍辱負重者以光明和力量，給苦難者和平與勇氣。”

文學評論界點評說遲子建“不回避殘酷、不回避生命的悲哀”，蘇童也稱贊遲子建作品“一直用美好的、溫情的眼光看待人、事、物、世界”，大抵上說的都是這種風格。雖然還沒有到“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那般地步，但遲子建對于生活真相的追求、對人世滄桑的坦誠和對人文情懷的稱贊，都展現了她真正的勇氣和堅韌。

曾幾何時，論及鄉愁和故土，人們頗有些欲說還休。確實隨著社會生活節奏的加快，城市變化速度的提升，家鄉和人們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游子對故里的陌生感也變得越來越強烈，“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心境似乎越來越強，家的方向似有似無地迷失在時光中，甚至社會上傳出了“糾結回家、不愿過年、懶對家人”的雜音。但真的當疫情來襲之后，人們一年、兩年甚至三年不能回家、不能團圓的時候，才猛然間意識到故鄉的寶貴、親情的難舍，才發現之前已經有些嫌棄甚至厭惡的黑土地、黃土地是那么魂縈夢系，哪怕是那些不完美、有缺陷的過往也讓自己無法割舍。

而這正是遲子建在自己筆下一以貫之的表達，恰如她自己所說的“生活不會永遠溫情脈脈，殘缺才是真諦”，即使是有百般的不足和缺點，家鄉永遠是我們心中的一片凈土。

人世就是這樣無情嚴峻，逝去了的就逝去了，能留在人們記憶中的片刻只是悠悠歲月浪擊沖刷的斑痕。走過的歲月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來一次，但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卻永遠停留在這里。雖然我們未來還要歷經歡笑、眼淚、焦慮、堅韌，但心中也在慢慢積蓄人生的勇氣。就像遲子建所說的那樣：“生活本身就是最好的老師，它會在不知不覺中把你引向真正的人生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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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冬天，也是春天：升級彩插版》| 遲子建

| 內容簡介

《也是冬天，也是春天：升級彩插版》收錄了遲子建近年散文新作及其備受推崇的經典散文名篇，配以作者拍攝的多幅攝影圖片。從白山黑水到碧野青空，從清晨日暮到冷月斜陽，從皚皚白雪的冬日到生機盎然的春天，這些攝影圖片為該書平添了幾分詩意與哲思。

遲子建從萬物生死中探尋世間真情，從人生的寒冬邁向歲月的暖春，這種種感人至深的片段構建了她所獨有的散文天地。無論是追憶往事、慨嘆人生，還是文學漫談、藝術沉思，全書字里行間所透出的蒼涼與溫情，都如同北方雪野中的一抹夕陽，至真至美。

原標題：《回不去的春冬，離不開的黑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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