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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臨死前燒掉所有未完成的手稿 | 逝者大江健三郎

2023-03-14 18:56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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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

1935年1月31日-2023年3月3日

據日媒報道,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于3月3日因衰老去世,終年88歲。

大江健三郎于1994年獲諾貝爾文學獎,因其“以詩的力度構筑了一個幻想世界,濃縮了現實生活與寓言,刻畫了當代人的困擾與悵惘”,系日本第二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大江健三郎一生都在反對日本軍國主義復活、主張世界和平,他曾多次訪華,對中國文學也有著深厚的感情和淵源,堪稱魯迅的鐵桿粉絲:“我的血管里流淌著中國文學的血液,我的身上有著中國文學的遺傳基因,沒有魯迅、郁達夫等中國作家及其文學作品,就沒有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大江健三郎的存在。”

與大江忘年之交的莫言曾評價大江健三郎說:“大江先生是一個坦率的人,他在大是大非問題上愛憎分明,絕不曖昧。他是那種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己任、將自己的寫作與重大世界問題糾纏在一起的作家,因此他的文學具有強烈的當代性和現實性,因此他的文學是大于文學的。”

下文,我們從大江健三郎的散文、講座、訪談中,整理大江健三郎生活、創作、家庭、人生等 10 個側面,以此緬懷。

#01 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一個勇敢無畏的人”

我常常收到初中高年級或高中低年級學生寄來的社會調查明信片,其中有這樣一個問題:“你小時候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

小時候,每當我想到這個問題時,思考的都是另外意義上的自己“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戰爭時我還是個孩子,我和一起玩兒的小伙伴們,無一例外地都想當戰斗機飛行員。其實,那只是意識表層的念頭,在我內心深處卻是否定的,認為自己恐怕成不了那樣的人。

因為我覺得自己不具備作為飛行員所必需的靈活的運動能力。加上我頭腦遲鈍,要在狹窄的操縱席上迅速判斷事態,對數據進行運算后與敵機去戰斗,這樣的事我也做不來。

在我看來,“想成為什么樣的人”這個問題并不是指做什么工作,而是指想成為具有什么樣心靈和生活態度的人。那個時候,我心里就有一個具體的目標,我想等我長大了,不,從現在起,就要成為他那樣的人,成為一個勇敢無畏的人。

我還在一篇題為《你最尊敬的人》的作文中,寫過那個人的故事。語文老師在班上讀了我的作文,全班同學聽了哄堂大笑。高年級女生還專門跑到我們教室外面的樓道里,站在那兒對我指指點點,嘻嘻笑個不停。

所以,作文發下來后,我就把它撕了,而且從那以后再也沒有跟別人講起過那個人的事情。盡管如此,我一直忘不了那個人。直到今天,我還能清晰地回憶起自己被當時發生的事深深打動的情景。

那個人的名字我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叫河野,那還是我上國民學校(當時的叫法)三年級以前的事情了。

#02 夢想當“知識分子”

“和我對立的人也同樣是知識分子”

說到“知識分子”,都有哪些人浮現在我腦海里呢?下面我就按照想到的先后順序,談談迄今為止,對自己見過的各種知識分子的印象。

他們各自都有著從事一生的工作。為了做好這個工作,他們從年輕時開始學習,一直沒有間斷過。他們還各有其獨特的積累和鉆研知識的方式,同時也體現了他們每個人的品格。

他們是通過自己的專業——即使有些人表面上好像脫離了其專業,其實根本上還是相關聯的——思考自己生活的社會和世事的人,是對于社會發展的歷史及現狀具有自己看法的人。而且,他們還能夠理解同樣具有自己看法的其他人,無論對別人的看法是贊成還是反對,他們都首先注重去理解別人的看法。

這樣的人會把自己從以往的人生中學到的、經歷過的,以及現在自己的工作中最為重要的事,用孩子也能聽懂的語言,幽默地表達出來。

他們是以自己現在從事的工作為中心,對自己的生活方式負責任的人。他們對自己,對家人,對朋友們以至對社會都能夠負起責任,不但自己有所成就,還愿意和周圍的人一起努力。

此外,他們還是對于自己現在生存的社會的不太遠的將來持有自己觀點的人,如果沒有了自己的主見,他們會感到悲哀。

如果有人問:“你說說具體是什么樣的人呢?”若以日本的小說家為例,我想可以舉出夏目漱石。

我到底當沒當上小時候夢寐以求的“知識分子”呢?現在我能夠明確告訴你們的是,在我以往的生活中,在我的朋友里,無論是我國還是外國,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有這樣典型的知識分子,這是無可質疑的。

我活到這么大歲數,性格又不那么溫順,所以雖然認識的人不少,但和其中一些人是絕不來往的。我發覺,那些我能夠終生保持朋友關系的人——已經去世的年長的朋友,以及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是老師的人——正是我高中時夢想的知識分子。自己小時候渴求的愿望終于實現了!

但是,和我對立的人也同樣是知識分子,而且,這些人中在社會上有地位的人很多,只是他們不是我小時候想象的“知識分子”的形象。想必對方也同樣這么看我吧。下了這個判斷,我感覺解開了心中的結,即明白了自己那時到底是不是做了錯事。

在我早期發表的有關書信往來的連載中,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和巴勒斯坦出身的、在美國大學講授文學和文化的教授愛德華·薩義德——當時他正處于痛苦的時期——之間的通信。薩義德在其中一封信里說:“你具有和其他人的經驗產生共鳴的能力,由于經常讀書,你和我似乎有著共同的感受方式和思考方式。”

我們倆已經是二十年的朋友了,薩義德先生可稱得上是現在世界上最好的知識分子,先生在信里這樣寫我,使我感到欣喜,也感到了責任……

我想,媽媽要是還活著的話,看到我能成為一名“讀書人”,該有多么欣慰啊。

諾貝爾文學獎頒獎現場

#03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我的妻子說,沒弄錯吧?”

我家里對我的評價沒有變。我坐在這里讀書。光在那兒聽音樂。我兒子,他是東京大學生物化學專業的學生,還有我女兒,她是索菲亞大學的學生,他們在飯廳里。他們并不希望我獲獎。晚上九點左右來了個電話。光接的電話——這是他的一個嗜好,接電話。他可以用法語、德語、俄語、漢語和韓語準確地說“喂,哪位?”于是他接了電話,然后用英語說,不,接著又說,不。然后光把話筒遞給我。

是瑞典學院諾貝爾評委會的號碼。他問我說,您是健三郎嗎?我問他是不是光代表我拒絕諾貝爾獎了,然后我說,抱歉了一一我接受。我把電話放下,回到這張椅子上,坐下來,對我家里宣布我獲得了這個獎。我的妻子說,沒弄錯吧?

而我的兩個孩子什么都沒說。他們只是悄悄走到他們房間里去。光繼續聽音樂。我從來沒有對他說起過諾貝爾獎的事情。

我走回去讀我的書,但我忍不住想要知道,是否絕大多數家庭都是這樣反應的。然后電話鈴開始響起來。五個小時里沒有停過。我認識的人。我不認識的人。我的兒女只是想讓那些記者回家去。我拉上窗布,給我們一點隱私。

獲這個獎沒什么特別負面的東西一一但是獲這個獎也沒什么特別正面的東西。到我獲獎那個時候,記者在我家門外集合三年了。日本媒體往往是過高估計諾貝爾獎候選人的價值。即便是那些并不欣賞我文學作品的人,或是反對我政治立場的人,聽說我有可能獲獎時,也都對我感興趣了。

莫言與大江健三郎在高密東北鄉

諾貝爾獎對你的文學作品幾乎是沒有意義的,但是它提高你的形象,你作為社會人物的地位。你獲得某種貨幣,可以在更加廣闊的領域里使用。但是對作家而言,什么都沒有變。我對我自己的看法沒有變。只有幾位作家在獲得諾貝爾獎之后繼續寫出好作品。托馬斯·曼是一個。福克納也是。

#04 魯迅

母親總是稱呼魯迅為“魯迅老師”

我第一次聽到魯迅這個大作家的名字,是在我9—10歲的時候,當時,我還在國民學校上小學四年級、五年級。現在想來,那是收集了從《吶喊》到《野草》等魯迅于北京時期創作的中短篇作品的一本翻譯過來的小書(巖波文庫)。母親很愛看這本書,并把它送給了我。于是,我看到了其中的一個短篇小說,叫做《孔乙己》。

母親好像打算在我從國民學校畢業之后,送我到隔壁鎮子的一個商店里去當住店的學徒(我們那兒叫“奉公”)。所以,我想她是為了讓我了解小孩子如何在大人的社會里做事,才給我看了這本小說。

通過在酒店里做事的少年的視線,觀察著到店里來的大人們,其中還包括一個叫“孔乙己”的老人。我看了之后覺得很有意思,自己也想成為那個伙計,想像他那樣仔細地觀察大人。

然而,在我10歲的時候,日本戰敗了。自從1937 年侵略中國開始,日本發動的太平洋戰爭,最后以失敗而告終。

接下來的兩年時間,日本的體制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和平主義和民主主義的新憲法為日本人所有,教育制度也得到了改革。于是,在我生長的地方,在那個叫“四國”的被森林包圍著的小小的村子里,有了新制度下的中學。我就不必像《孔乙己》里面那個講故事的少年一樣,去當學徒去了。

大江健三郎在魯迅紀念館

上中學的時候,我就一直很喜歡看那本母親送給我的魯迅的短篇集。后來,我升學進了位于我們那個地方中心城市的一所高中,就在那時,母親對我說:

“去看魯迅老師的小說《故鄉》!”——母親總是稱呼魯迅為“魯迅老師”。

里面寫了很多村里孩子的快樂生活,但是,那些離開村子去接受高等教育的孩子,就要過和好朋友“閏土”不一樣的生活。那是很沒意思的。

“高中畢業后看樣子你好像打算上大學,等大學畢業了,你就馬上給我回村里來,跟你現在那些好朋友一起來做事,來建一個新村子。這一點你可千萬不能忘記。”——這就是母親對我的囑托。

我也打算按母親說的去做,于是,就用鉛筆在筆記本上抄下了《故鄉》結尾那段廣為人知的話——

“我想: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05 村上春樹、愛德華 ·薩義德

“我希望去傳播那些我認為是重要的作家”

村上是用一種清澈、樸實的日本風格寫作的。他(的作品)被譯成外語,受到廣泛閱讀,尤其是在美國、英國和中國。他以三島由紀夫和我本人做不到的某種方式在國際文壇為他自己創造了一個位置。日本文學中這樣的情況確實是第一次發生。

我的作品被人閱讀,但是回過頭去看,我是否獲得了穩定的讀者群,這我是沒有把握的,即便是在日本,這不是競爭,但是我想看到我更多的作品被翻譯成英文、法文和德文,在那些國家中獲得讀者。我并沒有想要為大量讀者寫作,但是我想和人們接觸。我想告訴人們那種深深影響了我的文學和思想。

作為畢生閱讀文學的那種人,我希望去傳播那些我認為是重要的作家。我的第一選擇會是愛德華 ·薩義德,尤其是他那些晚期著作。如果我看起來總像是沒有在傾聽,那我是在考慮薩義德。他那些思想一直是我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幫助我在日語中創造新的表達方式,在日本人中創造新的思想。我也喜歡他這個人。

#06 三島由紀夫

“他恨我”

他(三島由紀夫)恨我。我的《十七歲》發表時,三島給我寫了封信,說他非常喜歡它。因為這個故事想象一位右翼學生的生活,三島大概覺得我會被神道教、國家主義和天皇崇拜拉過去。我從未想要贊頌恐怖主義。我想要努力理解一個年輕人的行為,他逃離了家庭和社會,加入一個恐怖分子集團。這個問題我仍在考慮。

但在另一封信里三島寫道,我是那樣的丑陋真讓他吃驚,這封信發表在他的書信選中。人們通常是不會發表這樣一封侮辱人的信的。例如,在納博科夫的書信中,那些明顯侮辱人的信件并沒有在雙方都在世的時候發表出來。可三島是出版社的上帝,他無論想出版什么都會得到允許。

(“在一次宴會上把三島的妻子叫作傻 x”這件事)是編出來的。約翰·內森在《教會我們擺脫瘋狂》的導言中寫了這個。他想把我塑造成一個臭名昭著的青年作家形象。

三島和我在出版宴會上見過兩次,但是有女招待伺候喝酒,一個作家是絕不會把妻子帶到那種宴會上去的。那個時候三島是頭牌作家,不會有這種事。按照約翰·內森的說法,那個字眼我是從諾曼·梅勒那里學來的。可我已經知道那個字眼了——我是在美國大兵周圍長大的,這是他們扔給日本女孩的一個詞。作為一個有自尊心的人,我是絕不會使用這樣一個字眼的。再說,如果我恨什么人的話,那也絕不會去冒犯他的妻子。我會直接去冒犯那個人。為了這件事情,我沒有原諒過約翰·內森,雖說他對那本書的翻譯我是喜歡的。

#07 寫作與讀書

“有光和我妻子在場我能夠工作”

我不需要在清靜的地方工作。我寫小說和讀書的時候,不需要把自己和家人隔離開來或是從他們身邊走開。通常我在起居室工作時,光在聽音樂。有光和我妻子在場我能夠工作,因為我要修改很多遍。小說總是完成不了,而我知道我會對它徹底加以修改。寫初稿的時候我沒有必要獨自寫作。修改時我已經和文本有了關系,因此沒有必要獨自一人。

我在二樓有個書房,可我很少在那兒工作。我僅有的要在那兒工作的時候,就是當我結束一部小說并需要全神貫注的時候一一這對于別人來說是討嫌的。

一旦我開始寫小說,我每天都寫,直到結束為止。通常我早晨七點醒來,工作到大約十一點鐘。我不吃早飯。我只喝一杯水。我覺得那樣對寫作是最好的。

在法語中,工作這個詞是 travail。這個詞的意思既包含以極大的努力和痛苦做出掙扎,也包含那種努力的結果。對普魯斯特來說,寫《追憶似水年華》的掙扎和那種努力的結果是一回事。我并不覺得寫作是一種掙扎。寫初稿是一個非常愉悅的過程,但我對初稿徹底加以修改。那樣做是艱苦的,但完成作品也是一種愉悅。

我的睡眠一直有麻煩。因為這個緣故,我上大學的時候就開始寫小說了。我有兩年依賴安眠藥,但是每天晚上我服用夜酒,通過這個辦法讓自己恢復正常。我走進廚房,喝下大約四杯威士忌——有時候增加一倍——以及兩到四罐啤酒。我喝完威士忌,喝完啤酒,然后就非常容易地睡著了。問題在于我要完成的閱讀量大大增加了。

#08 作品與個人

“從這個意義上講,我是個業余小說家”

我不是用某種預設的想法開始寫一部小說的,要讓人物帶有什么傾向或是如何創造某種人物。對我來說,這全都是那種闡釋行為所要做的事情。在修改和闡釋的過程中,產生新的人物和情境。這是和實際生活非常不同的一個層面。在這個層面上,那些人物顯現出來而故事自行生長。

可我所有的小說都是以某種方式講述我自己,我作為年輕人、有個殘疾兒的中年人和老年人的所思所想。相對于第三人稱,我養成了那種第一人稱的風格。這是一個問題。真正好的小說家是能夠用第三人稱寫作的,但我用第三人稱從來都寫不好。從這個意義上講,我是個業余小說家。雖說過去我用第三人稱寫過,人物卻不知怎的總是像我本人。原因在于,只有通過第一人稱我才能夠確定我內在的真實情況。

例如,在《空中的怪物阿歸》中,我寫了一個跟我處境相像的人,光出生時我的那種處境,但那個人做的決定跟我的不同。阿歸的父親不選擇幫助他的殘疾兒活下去。在《個人的體驗》中,我寫了另一個主人公——鳥——他選擇和那個孩子共同生活。那些大約是在同一時間里寫成的。但如此一來,它實際上是倒退。寫了阿歸的父親和鳥這兩個人的行為之后,我把我的生活導向于鳥的行為。我并沒有打算那么做,但后來我意識到我就是那么做的。

#09 兒子大江光

“寫他已經成為我文學表達的支柱之一”

和他(兒子大江光)生活了四十四年了,寫他已經成為我文學表達的支柱之一。我寫他是為了表明,殘疾人是如何意識到他自己的,那樣做是有多么困難。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就開始通過音樂表達他自己一一他的人性。通過音樂他能夠在某種程度上表達悲哀這樣的概念。他進入一個自我實現的過程。他在那條路上一直走了下來。

(光出生)那時我二十八歲。是我獲得頗有名望的芥川獎之后的五年。但是生下一個殘疾兒我并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丟臉。我的小說《個人的體驗》中的鳥這個人物覺得和殘疾兒生活在一起不舒服——對于故事情節來說這是必要的,但我從來沒有為此感到焦慮。我想要我的命運,就像哈克見利·芬。

醫生告訴我說,他存活的概率是很小的。我覺得他會很快死掉。光出生幾周之后,我去廣島旅行。我看到很多原子彈幸存者把某個死去之人的名字寫在燈籠上,讓它在河里漂流。他們注視著燈籠流向河對岸——死者的靈魂進入黑暗之中。我想要加入。我把光的名字寫在燈籠上,心想,因為他是一個很快就要死去的人了。那個時刻,我都不想活了。

大江健三郎和兒子大江光

稍后我把我做的事情告訴了一個朋友,一個新聞記者,他女兒是在廣島原子彈期間死去的。他說,你不該做那種多愁善感的事情。你得不停地工作。后來,我承認我做的事情是最為糟糕的那種多愁善感。從那以后我改變了態度。

當時的青年學生批評我不寫日本年輕人的痛苦,只想著自己的殘疾兒。他們說我對自己的孩子過分熱心,而對社會的熱心不足。他們威脅說要綁架他,但沒那么做。那篇小說中的片段在某種意義上是真實的:有一次,光在東京火車站失蹤,我找他找了五個小時。

大約十年前,我就不以直截了當的方式寫光了,但他一直是露面的。他變成為最重要的小角色。正因為光一直是我生活的組成部分,所以我喜歡讓殘疾人一直出現在我小說中。但小說是一個實驗的場所——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用拉斯科利尼科夫這個人物做實驗。小說家窮盡不同的劇情一一這個人物在這種情境中會如何反應?我再也不拿光做這種實驗了。由于我要和他繼續生活在一起,他是作為我生活的支柱一一不是作為一種實驗起作用的,這一點很重要。我總是在想,他將如何接受和擁抱這個我正在變老的事實。

大約是五六年前,我的憂郁癥發作了一回。每隔兩三年我都要發作回一一通常是由于擔心核武器,或是沖繩,或是我這一代當中有什么人過世了,或是我的小說看來是否不再有必要了。我通過每天聽同一張 CD 唱片克服它。去年,我想要努力在小說中描述這種體驗。我能夠記得的是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第 23 號,可我記不得是誰演奏的。我們有那么多 CD 唱片。當時我問光,我聽的那個演奏家是誰,他記得:弗里德里希·古爾達。我問,一九六七年?而光說道,五八年。

總而言之,大概我人生的三分之一是致力于閱讀,三分之一是致力于寫小說,而三分之一是致力于和光一起生活。

#10 這是我的生活

“我不祈禱,但是有兩件事情我每天都要做”

日語中,負擔這個詞有“重”這個字在里頭。我并不認為宗教——信仰——是一種“重”負,而我覺得有親緣關系的那些作家和思想家,他們和我分享我那種和信仰有關的思想和情感。我把向他們學習弄成了一種習慣。其他有些作家我覺得不親近,因為我沒有和他們分享與信仰有關的思想和情感。例如,托爾斯泰就不是一個我覺得親近的作家。

我并沒有信仰,我也不覺得將來我會有,但我不是一個無神論者。我的信仰是一個俗世之人的信仰。你可以把它叫作“道義”。一生中我獲得了某些智慧,可一向只是通過理性、思考和經驗。我是一個理性的人,我只是通過我自己的經驗工作。我的生活方式是一個俗世之人的生活方式,而我就是那樣來了解人類的。如果有一個區域,通過它我遭遇那種超凡的存在,那就是過去四十四年里我和光的共同生活。通過我和光的那種關系,通過我對他音樂的理解,我瞥見了那種超凡的存在。

我不祈禱,但是有兩件事情我每天都要做。一是閱讀我信任的思想家和作家——這件事情我每天早晨至少做兩小時。二是關心光。每天晚上我把光叫醒到洗澡間去。他回來睡覺的時候,出于某些原因沒法把毯子蓋在身上,于是我用毯子把他給蓋上。把光帶到洗澡間去是一種儀式,而對我來說是具有一種宗教的調子。然后我服下夜酒,上床去睡覺。

大江健三郎手稿

我在家里度過我的生活,吃我妻子煮的食物,聽音樂,和光在一起。我覺得我是選擇了一個好職業——一個有趣的職業。每天早晨,我醒過來意識到,我要讀的書根本就讀不完。這是我的生活。

我想要在完成一部作品之后死去——這個時候我已經寫完了,剛好可以讀了。小說家夏目漱石的職業生涯非常短,是從一九O五年到一九一六年。有關他的著名故事是,就在他臨死之前他說,我這會兒死掉的話就成問題了。他根本就不打算死。在日本,如果作家死了,留下未完成的手稿,有人就會將它出版。我想在臨死之前燒掉所有未完成的手稿和所有筆記本。我要把我想重印的書以及其他一切我不想重印的書都挑選出來。

此文整理自:

1.《巴黎評論》X 大江健三郎,摘選自《巴黎評論·作家訪談2》

2.《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摘選自大江健三郎文集《在自己的樹下》

3.《夢想當“知識分子” 》,摘選自大江健三郎文集《致新人》

4. 大江健三郎北大演講:《我這一生都在思考魯迅》

原標題:《我想在臨死前燒掉所有未完成的手稿 | 逝者大江健三郎》

閱讀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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