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 澎湃號·湃客 × 至頂頭條 聯合出品

作者 | 于佳卉

編輯 | 王恒婷

在早期重體力勞動的年代，女性承擔的往往是家庭內的工作。進入19世紀后，工業革命帶來了新的生產方式，許多婦女走向社會，與男性一樣，成為了獨立的雇傭勞動者。

1857年3月8日，紐約的制衣和紡織女工走上街頭，抗議惡劣的工作條件和低薪，這樣的活動在每年的這一天都會上演。到1908年3月8日，人數已近15000名，那一年她們的口號是“面包和玫瑰”。

1910年，丹麥哥本哈根召開首屆國際婦女會議，德國克拉拉·蔡特金提出，將3月8日定為國際婦女節。

從農業時代的“男耕女織”，到工業時代的“機器轟鳴”，現在進入數字化時代，科技再一次改變了人類的生產方式，并創造了更多就業機會，像數據工程師、算法工程師、游戲開發工程師，這些新興工作在很久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有報告認為，未來的工作是由自動化（automation）和創新（innovation）這兩股力量所共同驅動。不難理解，自動化替代了體力，讓勞動者的效率更高；創新對應著創造力，打開招聘頁面就知道，這一點有多么重要。

自動化和創新，進一步弱化了體力或是性別差異，在更突顯智力的科技領域，女性能更好地發光發熱嗎？女性＋科技，聽起來十分酷颯，事實如此嗎？

我們采訪了6位科技領域的女性從業者，聽她們聊聊身處其中的感受。

進入科技圈沒有什么是順理成章

關于怎么踏進科技行業的，可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們大部分都是科班出身，6人里3個是計算機專業，還有2個通信專業，甚至更巧合的是其中兩人都就讀于北京工業大學計算機學院。

希捷科技全球高級副總裁，中國區總裁孫丹的科技路是從暑期在IBM實習開啟的，也是那次實習讓她決定進入IBM，成為一名工程師，在當時，她也是工程師團隊里唯一的女性。

她的校友，北京東方中科集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CIO金春姬，是受到當年“IT熱”的影響，抱著對計算機的好奇和憧憬，選擇了那時最熱門的軟件工程專業，畢業后她和孫丹一樣在IT行業扎下了根，一干就到了現在。

Magic Data創始人兼CEO張晴晴在知識分子家庭中長大，所以在父母的熏陶下一路讀到博士，大學報考北郵時，因為父母本身是郵電相關行業的，她選擇了通信工程專業，之后出國深造，現在的她從學霸蛻變為了企業家。

對科技的這種使命和情懷，恩智浦全球市場與銷售副總裁、大中華區汽車電子總經理劉芳深有感受。讀完復旦大學電子與通信工程碩士，她便投身進到電子行業，如今已有近20年的國內外電子行業從業經歷。從智慧交通到工業與消費、從移動支付到智慧家居，再到汽車業務，她帶領團隊不斷創新，再用團隊創新帶動整個行業創新。

“改革開放的中國，給從事數字化工作的人員，提供了前所未有大展宏圖的機遇。”在數字化實踐領袖、中國杰出CIO劉東穎這里，科技工作是自己做了半輩子的事情，她曾經是IBM全球認證資深首席顧問、IBM全球業務服務部合伙人、A股上市公司集團CIO等等。在我們邀請她參加采訪的當天，正是她圓滿結束數字化工作生涯的最后一天。

劉東穎一路見證了行業的風云變化，她用數字化技術服務過的領域包羅零售、航空工業、制造業、汽車、民航、物流、電商、銀行、保險、資本市場等等，同時也獲得過多次年度、杰出CIO獎項。

于以上幾位來說，從事科技工作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這之中也有一個例外。

小蜜蜂消防公司PHP開發工程師楊晶大學念的是機電一體化，對口工作是去工廠做零件，大學畢業那年，專科學歷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一家小公司當客服，工資兩三千，在北京五六環的偏遠村子里租了一個平房，租金三四百，沒有空調，到夏天很熱，冬天也不方便洗澡。

她不甘心一直做一個電話客服，決定學點東西做出改變。“我工位旁邊有許多外包技術人員，他們的工資很高，有一兩萬，哪怕是不懂技術的運維，最低都會拿七八千。我觀察了一下，覺得他們的工作好像也沒有那么難。于是拿出兩個月的工資，用這筆巨款報了一個PHP培訓班，想要賭一把。”

楊晶說剛開始特別難，學不會編程語言，想打退堂鼓又不甘心，硬撐到培訓四個月后，她進入一家公司實習，剛開始幾個月工作都沒法上手，所幸當時有師傅帶她，日子慢慢好了起來。

當被問到，對比以前可能要走的人生路，你對現在的發展滿意嗎？楊晶直言，“挺滿意的”。“那點不甘心讓我走到了今天，還是感激當初做出改變的自己。雖然這個行業挺殘酷的，但我希望更多女性可以加入進來闖一闖，參與到更有創造性、技術性的工作中來。”

科技是楊晶身處暗處透過的一束光，她抓住了，也在努力向上生長。

不管是沿著一條線向前，還是半路出家，這6位女性始終在科技的滾滾洪流中不斷向前，水面的波紋終會平靜，但總有站在岸邊的人會看到。

時代在變，數字化成為性別平等的關鍵

1908年3月8日，15000名婦女在紐約市游行，提出“面包加玫瑰”的口號，“面包”代表的是經濟保障，“玫瑰”代表的是好的生活質量。口號提出至今已過去110多年，當下的世界，“面包加玫瑰”已經越來越與“數字化”這個詞緊緊勾連起來。今年3月8日，聯合國國際婦女節也將“人人享有數字化：創新和技術促進性別平等”定為主題。（“DigitALL: Innovation and technology for gender equality”）

聊起這個口號，受訪的幾位嘉賓基本都表示認可。在孫丹看來，這個口號很符合現在世界發展的需求，數字化需要性別差異帶來的多元視角，就像在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中，需要融入更多的女性元素和意見。忽視女性蘊含的科技力量，等于浪費了一半的人類智慧。

劉東穎說，這個口號點出了在數字化時代、促進性別平等的最關鍵要素——數字技術。以往女性在工作之外，還要花很多時間和精力照顧家庭，現在越來越多的女性利用數字工具與人聯系，學習新技能，為自己創造機會，比如在線教育、遠程辦公、遠程醫療、在線找工作等等。

數字技術使女性能夠打破障礙，挑戰傳統的性別角色，為所有人創造一個更加平等和包容的世界。

張晴晴也非常認同這一點。她引用《三體》里葉文潔的一句話，“一個科學如此昌明的社會，必然擁有更高的文明和道德水準。”她認為當有更多的科技屬性出現在社會里，性別差異就會越來越模糊，那時候人們看的是個性化，是一個人的創造力和表達力。就像現在ChatGPT出現，只要輸入問題就可以獲取答案，表達力越充分，能獲得的信息量就越大。

“從早年的‘科技以人為本’，到現在的‘科技向善’，再到人人享有，科技的目的始終都是推動社會進步，造福人類，讓我們的世界更加平等、公正。”劉芳說道。我們更應該看到，科技創新對現在人們普遍關注的“可持續發展”問題也將發揮巨大作用。可持續不僅指的環境的可持續發展，更涉及到企業治理、社會發展等方方面面。

理念雖好，但眼下我們看到的數據并不樂觀。根據《全球性別差距報告》，到2050年，75%的工作將與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領域相關，然而現在這些領域里，女性身影并不多，在人工智能領域女性僅占據22%的職位，這只是一個例子。

德勤的統計預測也印證了這一現象，2022年全球大型科技公司女性員工平均占比近33%，而擔任技術崗位的女性員工占25%，比整體女性員工占比低了約八個百分點。是什么促使了科技領域的這種性別差距？

什么阻礙了她們成為一名科技人？

針對現在的環境，金春姬提出了兩個客觀原因，一方面女性總體就業率低于男性，全球女性總體就業比例在50%左右，這也削弱了女性從事科研行業的比例。另一方面在招聘環節，尤其在中國，很多企業限制了女性招聘名額，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應了目前社會環境對女性的苛待。

金春姬提到的女性總體就業率低，原因是什么？

根據Facts and Figures 2022數據，2022年有63%的女性能上網，而男性為69%，在低收入國家，差距進一步拉大，分別是21%和32%。直白點說，世界近一半的人口是女人，但能上網的女人比男人少2.59億。

BOSS直聘發布的《2020中國職場性別薪酬差異報告》也顯示，低學歷男性依然可以從事工程制造、采掘冶煉等薪酬相對較高的職位，而低學歷女性主要局限于生活服務業，就業面遠窄于男性。

以上兩個例子，大家就能有所感受。

其實在招聘和就職過程中，科技領域的性別歧視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根據德勤人工智能研究院針對STEM領域（科學、技術、工程、數學）的調研，68%的受訪女性表示，對性別的刻板印象是她們職業生涯中的一個障礙，57%的受訪女性稱，她們因歧視而離開。

幾位嘉賓對此不謀而同。

孫丹說，“女性在現代科學領域的比例嚴重不足，不是因為女性能力不足，而是它恰巧說明了當今科學仍然未能使我們擺脫性別的刻板印象，就像給新生男嬰買衣服，選藍色，給女嬰則買粉色。當我們想到待在家里照顧孩子和家庭的人，映入腦海的多數是女性形象。正是這種長期沉淀下來的刻板印象，讓女性很多時候被排除在科學領域之外。”

相對于純粹的科研環境，商界對女性的刻板印象會更強烈一些。從在中科院做研究到創立企業，張晴晴坦言，職場上并不是簡單的把工作內容完成，還要看是否具有影響力和號召力。這個部分，女性好像會有一點自卑，覺得沒有男性突出，內心就會產生一些后縮，主觀上覺得自己沒有更好的機會往上升遷，先否定了自己。

楊晶也有這樣的困擾，她說職場上還是男性更受偏愛，現在三十一歲，已婚已育的她，需要拿出一部分精力放在家庭上，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卡住了，不上不下，但她也正逐漸從框架向底層鉆研，盡量突破自己的瓶頸。

從她們的回答中，已經可以看出女性科技從業者少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一系列社會、文化因素造成的，但這還不完全。

在北歐國家，大街上、公園里所處可見帶娃的爸爸，從小對男孩女孩的培養也更一視同仁，玩具甚至不允許區分男孩區和女孩區。但在STEM領域，女性仍然相對較少。

劉東穎說，其實在興趣本身，從統計學上男女是存在一些差異的，相對而言，男性對事物更感興趣，女性對人更感興趣，大型科技公司里，往往是那些對事物更感興趣的人。她認為，如果女生更熱愛其他行業，大可去做自己喜歡的，性別平等不在于50:50的男女從業數量，而在于要給女性提供平等的機會、平等的待遇。

“科技公司應該以此為責任，營造一個更加公平、公正的企業文化。努力營造一個多元化、平等和包容的環境，讓每個人都感覺自己受歡迎、受重視和被接受，讓團隊成員充分釋放他們的潛能。我們必須有改變的意識，并付出行動。”劉芳說。

讓更多女性加入到科技行列中

那付出什么樣的行動？才能讓女性不對科技行業望而卻步。

張晴晴的觀點是，主要得靠女性的影響力。當女孩慢慢長大進入到職場，很多時候會覺得迷茫，不知道未來在職場能走向何方，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女性idol站出來，告訴大家，女生在職場上可以做得很棒，被很多人尊重，這種名人影響力帶來的作用是很大的。

她自己就是受到了前Facebook COO雪莉·桑德伯格的很多影響，雪莉·桑德伯格曾任谷歌副總裁，被《時代》評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人物之一，她領導Lean In運動，不斷倡導女性在職場上更勇敢地展現自己。

桑德伯格的《向前一步》。

除了近些年的女性科技領袖，如果去看科技發展的歷史，會發現做出開創性貢獻的女性并不少。比如計算機程序創始人、世界第一位程序員是阿達·洛芙萊斯，艾倫·圖靈也曾受她的啟發。比如“跳頻技術”發明人、無線電技術先驅是好萊塢女星海蒂·拉瑪，后人稱她為“Wi-Fi之母”。

只是她們并沒有被熟知。如果有更多的女性榜樣展示自己，也許就會有更少的女性迫于壓力對科技望而卻步，最后就能有更多的女性在社會上發揮能量，不斷互相幫助，形成正向循環。

除了需要更多女性先鋒打破性別偏見，楊晶認為，國家政策和公司制度很重要，如果沒有針對女性做一些友好的、實際性的措施，比如對女性權益的保護，對女性婚育狀況的關注，減少對女性的隱形歧視，現狀想要改善還是比較難。

孫丹表示，我們需要創造一個多元化、公平和包容的工作場所文化，為女性發展提供生長的土壤。以她所在的希捷為例，公司建立了女性領導力網絡，在這個線上社區，女性員工可以接受到更加專業的培訓，獲得更多發展機會。

還有一點是，很多女生對科技行業缺少普及，不知道科技行業具體做什么。金春姬指出，“應該有更多的校園交流，讓女大學生多了解科技行業動態。其實很多科研單位或者像東方中科這樣的企業，都有大量女性科技工作者，這些地方對人才求賢若渴。”

當進入科技行業以后，想在職場中往上走，就需要提高自身的領導力。劉東穎說，其實職場上的領導力主要是戰略決策和戰略執行，有體系化的方法論和實踐，女性完全可以通過培訓和實踐獲得領導力。

孫丹也表示“以我多年的管理經驗，女性的一些比如親和力、同理心、細致和溝通能力，在領導力塑造和提升方面具有天然的優勢。”

這個優勢也體現在對數據的感知和想象力上。這一點張晴晴很有發言權，“女性更擅長處理感性的數據，也很有創造力，這在人機交互上特別重要。Magic Data作為一家AI數據公司，男女比例是5：5開。”

我們也讓她們每人留下了一句給更多女性朋友的寄語，有意思的是，其中四人說的都和自身相關：做好自己，挑戰自己，相信自己，溫暖自己。

這16個字就是這個時代我們想對所有女性說的話。

在今天，祝所有女生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