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四川衛健委發布的《四川省生育登記服務管理辦法》取消了對登記生育的主體是否結婚的限制條件，單身生育在政策層面變得切實可行。其實十年前身邊就已經有朋友煩惱于想生孩子但并不想結婚，而在很多情況下，女性單身生育并非全然出于主動選擇，更多是反復權衡后做出的艱難決定。本文嘗試回答的問題是，從發展心理學家的角度來看，單身生育的女性需要在身心上做好什么準備。

講述單親媽媽生活的美劇《女傭》（2021）劇照

從全世界范圍來看，傳統的“一對父母+子女”的家庭模式在逐漸式微，尤其是在大城市。美國接近50%的婚姻以離婚收場，每1000個美國人中就有2.7人離婚，而在中國，這個數字是每1000人中就有3.2人離婚。各種調查顯示近10年來中國離婚率增長了近40%，2013年的粗離婚率甚至首度超過了粗結婚率。加上結婚率近40年來也大幅下降，各國在婚姻/伴侶制度上都有所改動，截至2007年世界經合組織國家平均有20%的孩子為非婚生。加上離婚單親家庭，以非傳統形式養育孩子的人群如今已經占了人口相當大一部分。可以說在今天，傳統家庭模式事實上已經不再是養育孩子的默認條件。

與此同時也可想見，單身育兒并非一個全新的育兒形式。當然，懷孕到生產這一階段，選擇單身生育的女性會更需要確保自己有來自家人朋友的足夠的社會支持。而育兒的部分，單身可能面臨的挑戰和困難和過去幾十年間的離婚單親家長有許多重疊。其中最多人關心的，大概還是單親撫養是否會對孩子成長產生負面影響。這方面我其實寫過多次文章科普單親家庭養育研究的結果，早在1995年，Judith Harris就總結一系列有關離婚的研究指出：離婚對成長的影響可能并非“離婚”本身造成。長話短說就是：影響孩子行為的因素不是單親與否，而是家庭收入和生活環境變化。

過去父母分手通常導致一方搬家，或單身母親因為收入下降而搬家，以及孩子的吃穿用度發生變化。兒童成長過程中同輩群體的作用相當重要，搬家很容易造成孩子脫離原有的穩定的朋輩關系，而建立新的朋輩群體對孩子來說是個很大的壓力源，特別是對男孩子，當時的研究表明大部分男孩子在搬家后都面臨著被新群體排擠的問題，77%的孩子在搬家后出現多種行為問題。另外，上世紀90年代初就有研究指出，過半單親母親面臨收入下降問題，這個問題在當今社會仍然無法避免。適應新環境，以及生活條件和同伴進行比較產生的落差，才是導致孩子行為出現問題的原因，而不是家里有幾個家長。

另一點則是老生常談，無論什么形式的家庭，都要給孩子提供穩定的愛與支持。當養育者是單親的情況下，面臨獨自育兒的經濟和精神壓力，以及可能處理離婚等事宜面臨的麻煩，比起生活穩定的家長自然更難做到給兒童提供安定的生活環境和情緒支持。因此歐美國家通常設立有資助單親家庭的項目，來緩解單親家長經濟和精神上的壓力。

也就是說，對自主選擇單身生育的女性來說，需要放在首位考慮的是自己的生活和精神健康。可能對孩子未來產生影響的不是是否有一個生物學上的父親存在，而是作為主要養育者的你是否有穩定的生活和健康的精神狀態，以及當然，身邊最好有盡量多的育兒幫手，包括但不限于孩子的父親。

遺憾的是，雖然我國過去幾十年單親家庭數量日益增多，針對單親家庭后代和單親媽媽的污名化卻依然存在。今天依然能看到有人對和單親家庭出身的人交往存有疑慮，背后是對單親養育是否能養出健全孩子的懷疑，以及更現實的一面，是擔心對方背后的經濟支持是否會大打折扣。而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選擇單身生育的女性恐怕也要面對針對個人生活的猜測和誤解。

如上所說，經濟上的擔憂需要切實的經濟支持制度。生育關乎社會存續，養育質量關乎人口質量和經濟增長。以往由至少兩個人負擔的育兒活動，現在交給單身女性獨自進行，自然需要相應的經濟支持。同時，對單親育兒的軟性支持，比如科普、教育、觀念塑造也是不可缺少的。無論是為了全社會生育率的回升，還是為了保障每一個具體的人的生育權，開放生育登記制度的口子都僅僅是一個開始，畢竟“養育一個孩子需要一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