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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揚帆起航的“中國制造”,寫滿唐人真跡與世界情懷
登陸《國家寶藏》節目的長沙窯陶瓷

長沙銅官窯首創釉下多彩,打破當時以青、白釉色為主的生產格局,形成“南青北白長沙窯”的鼎立之勢,在世界陶瓷發展史上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作家紀紅建從長沙彩瓷故里開始,深入探訪長沙銅官窯如何南北融合、創新突破的歷程,于近期推出《彩瓷帆影》一書。
詩意的彩瓷,堪稱中華民族的偉大發明與智慧結晶,更是“中國制造”文化標簽走向世界的重要里程碑。1998年,一家德國打撈公司在印尼勿里洞島海域的一艘名為“黑石號”的沉船上打撈文物陶瓷制品多達67000多件,其中出水的長沙銅官窯瓷器達56500余件,讓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長沙彩瓷。原來早在1200年前,它就已遠涉重洋,走遍了朝鮮半島、日本、東南亞一帶,越過印度洋、阿拉伯海,直奔阿拉伯,以及波斯灣地區的伊朗、伊拉克,紅海之濱的埃及等20多個國家和地區,形成了一條色彩鮮明的“海上絲綢之路”。

▲以“黑石號”為題材的銅官窯古鎮《銅官窯傳奇》
長沙銅官窯首創釉下多彩,打破當時以青、白釉色為主的生產格局,形成“南青北白長沙窯”的鼎立之勢,在世界陶瓷發展史上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長沙彩瓷屬于湖南,也屬于中國,更屬于世界,它就是前往世界的路。作家紀紅建從長沙彩瓷故里開始,深入探訪長沙銅官窯如何南北融合、創新突破,成為世界釉下多彩陶瓷發源地、瓷器世界工廠,艱辛而又輝煌的歷程;再從湘江出發,沿長江、東海、南海、印度洋、阿拉伯海等,探尋長沙彩瓷出江、出海,打拼海外市場,將中國彩瓷文明推向世界頂峰的豪邁情懷。在日前由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彩瓷帆影》一書中,紀紅建獨辟蹊徑,以貫穿中西的視角,依托行走、探尋、考古、歷史講述及史料記載,追溯長沙彩瓷走向世界的恢弘歷程,既探秘中國制造遠銷海外的文化和經濟因素,也描繪出一部數千年中西文明交流史的歷史圖景,展現出文明古國的豐厚形象。

活動現場
2月24日,在北京圖書訂貨會現場,中國作協報告文學委員會主任何建明,故宮博物院研究員、中國古陶瓷學會會長馮小琦,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王宏甲,中國作協創研部副主任、研究員李朝全,以及作者紀紅建圍繞該書發表了各自的見解。
何建明表示,一個作家的抒寫不是一部作品獲獎以后才證明的,有的是要兩部、三部作品還未必能證明,但是紀紅建《彩瓷帆影》的抒寫方法和敘事方法已走向了比較成熟的階段。馮小琦斷言,《彩瓷帆影》這四個字就概括了長沙窯非常重要的兩個特點:一個是彩繪瓷是長沙窯獨有的,質量最好,產量也是最大的;第二個“帆影”說明它揚帆遠航,遠銷到世界各地。王宏甲認為,沒有文化的書它是沒有根的。紀紅建在這本書里巨大的貢獻是他的文學作品有了文化了,這是一個重要的開拓。李朝全坦言,作為作家,紀紅建時刻關注的都是人的命運,因此在《彩瓷帆影》這本書里他寫了大量考古學家,那些發現長沙彩瓷并且進行終身研究的陶瓷專家,他也寫了大量的瓷器工匠,寫他們的工匠精神,寫他們對于文化的傳承,非遺文化的傳承。“因此我覺得這樣一本書具有多重價值,它的價值是超出文學,超出歷史文獻,超出考古歷史的。”
如湖南出版投資控股集團黨委委員、董事、中南出版傳媒集團董事舒斌所言,作為紀念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十周年的重點出版物,《彩瓷帆影》是中國文藝把目光投向世界,投向人類,用情、用力、用心講好中國故事,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譜寫新篇章的生動展現,也是以文明和文化之美來表現宏大主題,是文藝作品堅守中華文化立場,傳承中華文化基因,展現中華審美風范的具體事件。

紀紅建
但作為彩瓷的“娘家人”,紀紅建在創作《彩瓷帆影》之前,并未想過與他對河相望的地方竟然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之一,更沒想到通過它,竟然會看到一條滄桑而輝煌的人類發展和文明進程的道路,雖然他的家鄉,就在離銅官窯唐朝窯址不遠的地方,并與彩陶源村唐朝窯址、銅官古街上的陶瓷作坊,在地理上呈三足鼎立之勢,彩瓷已經植入了他的記憶,甚至靈魂深處。“但遺憾的是,我過去所有的認知和情感都是那么的狹窄,所有對長沙銅官窯的關注與重新審視,都處于被動。”
從2017年起,紀紅建就以一種“娘家人”的認真,為《彩瓷帆影》積累素材。他從長沙彩瓷故里開始,深入探訪長沙銅官窯如何南北融合、創新突破,成為世界釉下多彩陶瓷發源地、瓷器世界工廠艱辛而又輝煌的歷程;再從湘江出發,沿長江、東海、南海、印度洋、阿拉伯海等,探尋長沙彩瓷出江、出海,打拼海外市場,將中國彩瓷文明推向世界頂峰的豪邁情懷。
經過無數次的實地探訪、采訪、資料查閱,紀紅建在寫作上真正表現出了一種對待家人般的熟稔。如丁曉原評論:“紀紅建的行走既尋得長沙彩瓷豐富的蹤跡,又使自己通過在地即景的聯想走進歷史,感知書寫對象曾經的歷史氣場,使作品的尋訪敘事顯得迷人而飽滿。”他并不滿足于單純介紹長沙彩瓷的歷史,從瓷器本身,到器物背后古人今人的生活、創造和傳承,《彩瓷帆影》詳細又生動地照顧到長沙彩瓷的方方面面。

《彩瓷帆影》紀紅建 著|湖南文藝出版社2023年2月版
當然,紀紅建寫這本書,也并不只是為了完成對一件事物的探尋。作為一個有使命感的作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寫作不僅僅是為了探討過去,更多的是為了助益當下甚至未來。
或許是受費孝通老先生的影響,創作這部以長沙銅官窯彩瓷為主題的非虛構作品,紀紅建更多是為了進一步了解中國社會,了解中國文化的來龍去脈。他似乎找到了答案,或者說找到了創作這部作品的當下價值。任何歷史都是“當代史”。歷史并不是封存在那里,任我們隨手取到,而是要靠我們去尋覓、理解和重讀。每個時代的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方式,每個時代的人都會在重讀歷史的過程中找到自己這個時代所需要的養分。
毫無疑問,長沙彩瓷是中國乃至世界陶瓷史、世界貿易史、世界經濟史、世界政治史、世界文化史和世界藝術史的一部分。創作中,紀紅建始終在努力地將長沙銅官窯納入全球化的進程中描述。極力讓自己的表述既有縱向的時間流動,也有橫向的空間流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紀紅建說,他書寫著的是“歷史與現實的有機連接”。一千余年前的瓷器,與我們當下有什么關系?對我們能有什么啟示?作家紀紅建從這些問題出發,揭開了鮮為人知的長沙彩瓷的歷史。
(文 / 本報記者 傅小平)
選 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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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渚往北五公里處,便是銅官古鎮。
銅官這個地名歷史悠久。早在春秋戰國時期,楚國便在此設立冶銅工場,鑄造貨幣銅錢。由于這里銅礦資游豐富,又進行過銅的冶金和熔鑄,銅官的工匠對銅冶金熔鑄技術非常熟悉。這些知識,通過工匠們一代一代地傳授,也就成了本地文化的特色。
這些資源,這些工藝,這些特色,不可能不對石渚的瓷器燒制產生影響。窯工們在一起時,總會探討到這個問題。他們都知道,銅官的銅錢是由孔雀石加工制造的。因為孔雀石的顏色酷似孔雀羽毛上斑點的綠色,而獲得如此美麗的名字。而銅官最不缺的就是孔雀石。
一個老窯工突然想到用孔雀石作為釉發色的原料。他先將孔雀石粉碎,再與之前他常用的一些原料配合在一起,研磨制成釉漿。施于坯體表面后,再像往常那樣煅燒。這些對于他來說,是駕輕就熟的事。但讓老窯工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燒制過程中坯體上出現了紅色。
這是讓他驚艷的色彩,也是他追求的色彩。于是,他按照這個方法不斷去試燒這種帶紅色的瓷器。我們今天稱之為高溫銅紅釉。慢慢地,他掌握了高溫銅紅釉準確的配方,也掌握了燒制這一彩瓷的氣候與溫度。最后,他擁有了高溫銅紅釉的保密配方。當然,從高溫銅紅釉的發現,到完全被市場所接受和贊美,這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收藏家覃小惕曾向我介紹過一組長沙銅官窯燒制的高溫銅紅釉、銅綠釉水盂。一個是高溫銅綠釉的水盂。可以看出,它并非純綠色,而是藍綠色,與孔雀石的呈色較為一致。一個是虹豆紅的水盂。覃小惕說,原來一直認為可豆紅是清朝康熙年間的杰作,現在看來這工藝的產生能夠提前七八百年了。這是燒制高溫銅紅釉的失敗產物。一個是通體高溫銅紅釉的水盂。雖然它的釉色沒有后世燒得那么漂亮,但卻是毫無疑問的高溫銅紅釉。或許,燒得漂亮的早已作為商品遠走他鄉,而有點缺陷的留在了家里,留到了今天,成為長沙銅官窯是高溫銅紅釉源頭的一個鐵證。
自古以來銅紅釉就是很難燒制成功的釉色,長沙銅官窯不僅首創銅紅釉,而且在銅紅裝飾中有所作為,實屬罕見。制作銅紅釉執壺時,樊翁的兒輩們在釉藥里加上由孔雀石制作的釉料,整個坯體施釉燒成后,壺身通紅。他們還燒出了釉下紅彩。制作釉下紅彩含苞蓮花紋執壺時,他們大膽地用毛筆蘸銅紅料,直接在胎上作畫,然后在上面再罩上一層透明青釉。燒出后,此壺青黃色釉下出現兩片荷葉和一朵含苞欲放的粉紅色荷花。色彩和諧,寓意深刻,意為”出淤泥而不染"。更令人稱道的是,他們還在窯變釉中彩裝飾中燒出了罕見的綠釉紅彩,出現了“藍天上涌現一片紅霞”和“萬綠叢中流動著一抹紅云”。
2
經過近半個世紀的艱辛努力,石渚窯場生產的彩瓷在唐朝的地位便躍然提升。雖然一開始存在制作粗糙、色彩不準的問題,但無法掩蓋它的魅力。土的芬芳,水的靈秀,玉的圣潔,彩的艷麗,就這樣讓潭州人自豪,讓岳州人羨慕,讓揚州人驚訝,讓波斯和大食人著迷。
我努力地在恢宏浩翰的中國陶瓷史中梳理著石渚窯工們的創舉與貢獻。

他們用智慧與汗水推進彩瓷普及,并形成風尚。之前彩瓷在南、北方瓷窯產品中所占比例極少,并未普及,而且施彩只是為打破色彩的單調,彩本身并沒有特定的含義或圖案。他們是第一個以生產彩瓷為主的瓷窯,彩瓷所占比例兒乎達到一半,也是它叩開了國內外市場的大門。
他們讓色彩從單一變成了多元,或者說豐富。以往瓷器上施彩都是一器一彩,甚至一窯一彩,他們不僅做到了一窯多彩,甚至一器多彩。彩有褐彩、綠彩、藍彩、紅彩、黃彩等。一件瓷器上往往有褐綠、紅綠或紅褐兩彩。
他們給瓷器施彩的面積更大了。過去,施彩僅施于器物的肩、口部,或動物的眼、口等五官,施彩的面積很少。在施彩方面,他們變成了大手筆,施彩面積大幅度增大,甚至占據器表的大部分。既有北方的釉上彩,也有南方傳統的釉下彩。
他們的用彩工藝越來越嫻熟。以往釉下彩只有褐彩,他們的釉彩,如褐、綠、藍、紅等都可應用于釉下,而且往往兩種彩相間使用。

他們打破了器物釉色的單調,同時賦予彩以特定的含義。他們“第一個吃螃蟹”,將繪畫藝術植入瓷藝。繪畫題材相當廣泛,畫師創造了許多不朽的藝術佳作。珍貴之處不僅因為它是唐人真跡,更在于它的藝術性,也是第一個將詩歌通過書法賦予瓷的瓷窯。他們最終留下近百首詩歌,其中許多未見于《全唐詩》。還有一些教人如何處世做人的警句。
他們還攻難克堅,創燒了高溫銅紅釉彩。
他們豐富了瓷器,也豐富了生活,豐富了時代,豐富了歷史。
3
樊翁的兒輩們看到了什么?他們看到了不可解釋的秘籍式的色彩變化的韻律,看到了市場,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而 1200 年后的我們呢?
陶瓷專家馮先銘、李輝柄曾說:
在一件瓷器上面出現三種色彩,一千年以前能夠用三種不同金屬燒出三種不同色澤的花紋,這一成就應當給以極高的評價,特別是褐綠彩都是釉下彩,尤其難得。

李輝柄主編的《長沙窯》也發出感慨:
就制瓷工藝而言,調制多種釉彩比單色釉要復雜得多。首先選料的工序就相對繁多,而且要求工匠能熟練掌握各種礦物著色劑的性能和提煉方法,同時燒制過程也有很大的難度,同一件器物上有幾種釉彩,其化學成分并不相同,而各種著色劑呈色的最佳溫度范圍也不一樣。一窯焙燒多種顏色釉瓷,或者同一器物上使用幾種釉彩,欲使各種釉彩都有比較穩定的呈色,是不易做到的,但長沙窯匠師們做到了。可以說長沙窯彩瓷的成功焙燒也是窯工用火技術的進步與飛躍。
事實上,長沙窯彩瓷打破了唐朝瓷器南青北白的格局,中國陶瓷生產由此步入了彩色時代。
原標題:《千年前揚帆起航的“中國制造”,寫滿唐人真跡與世界情懷|此刻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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