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德國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的呂策拉特村（Lützerath）成為了世界關注的一個焦點。這個被廢棄的小村莊濃縮了過去一年歐洲能源危機的噩夢。

當地時間2023年1月8日，德國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呂策拉特礦區附近的村莊即將清理之前，一名活動人士在礦區擺出一張標語牌，上面寫著“世界上沒有煤炭”。

2022年俄烏沖突爆發后，面臨能源危機的德國政府允許煤礦企業在這里開采被認為是最臟的煤炭褐煤后，來自歐洲各地的環保人士聚集到這里，站在巨大的推土機面前抗議的畫面傳遍了全球。

今年2月24日，俄烏沖突爆發一周年。這場二戰以來在歐洲發生的最大規模的沖突除了給俄烏兩國人民帶來巨大的傷害和破壞之外，最深遠的影響之一就是對全球能源市場的重塑，進而影響到全世界為應對氣候變化而做出的能源轉型。

在過去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里，戰爭的影響導致世界許多地區的能源價格飆升，其中歐洲受到的沖擊尤為嚴重。能源市場的動蕩使得情況變得復雜，外界擔憂這場危機究竟是會促進還是阻礙歐洲的能源轉型。

答案是喜憂參半。

戰前40%天然氣供應依賴俄羅斯的歐洲從去年夏天開始就積極儲氣，同時在全球范圍內尋找新賣家，盡管更高的價格最終體現在歐洲民眾的賬單上，但在罕見暖冬加上大力提倡節能（天然氣需求減少20%）的幫助下，歐洲最終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個冬天的能源危機。

樂觀人士認為，呂策拉特重啟煤炭開發只是一個更宏大的故事中的一個次要情節。俄烏沖突敲響了歐洲確保能源安全的警鐘，使得歐洲綠色能源轉型加快了5到10年。俄烏沖突讓煤炭、天然氣和石油變得更稀缺、更昂貴，使主要由國內生產的可再生能源獲得了重要的戰略和經濟優勢。歐洲政府制定了擴大太陽能和風能的計劃。與此同時，世界各地的官員都在提高可再生能源的目標，并撥出巨額資金進行擴建。

但也有人擔心，歐洲的能源危機還遠未結束，歐洲在短期內仍面臨高能源價格和下一個冬天更嚴峻的能源缺口，長期內還將面對進一步發展可再生能源需要的時間窗口的挑戰。

世界資源研究所副總裁兼歐洲首席代表斯蒂恩·范·費爾德霍文（ Stientje van Veldhoven）曾在2017-2019及2020-2021年兩度擔任荷蘭政府負責基礎設施和水資源管理的國務秘書，并長期在歐盟擔任代表荷蘭政府的外交官，她在接受澎湃新聞（www.kxwhcb.com）采訪時表示，“在歐洲大陸發生又一場戰爭是一件讓很多歐洲人難以想象的事情，這也引發了前所未有的能源危機，能源價格在很短時間內上漲，但它確實在歐洲創造了一個綠色拐點。83%的歐洲人認為俄烏沖突使得投資可再生能源變得更加緊迫。能源政策不再僅僅是關于氣候，還關于安全。”

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過去一年歐洲乃至全球許多地區的能源供需格局改變會是永久性的嗎？ 歐洲發生的故事會多大程度加速全球能源從化石燃料向可再生能源的轉變？這或許是2023年最值得關注的動向之一。

歐洲度過這場危機了嗎？

2022年12月，剛在炎熱的埃及沙姆沙伊赫參加完聯合國氣候大會趕往歐洲的鄒驥，一走進賓館的房間里就感覺到“涼颼颼”的。

作為能源基金會首席執行官，鄒驥此行去了布魯塞爾、巴黎、日內瓦、倫敦等歐洲多個主要城市。“在辦公室供熱還好，酒店大堂一進去也還挺暖和，等到了房間里，感覺就明顯不一樣了，不是冷，是涼。”他對澎湃新聞說。

鄒驥發現，酒店房間的溫度普遍被設定在18到20攝氏度之間。這與以前去歐洲旅行形成了對照。“之前冬天在歐洲室內可以瀟灑地穿個T恤衫，一件襯衫套西服，打個領帶，優雅又舒服。現在在屋里少則要穿毛衣，再冷一點兒還得穿上棉衣外套。”鄒驥說。

這種感性的認識可能是歐洲在過去一年能源危機下無數普通人生活的真實寫照。

鄒驥認為，歐洲的這場能源危機可以從兩個方面來定義。從能源供應上看，雖然沒有以前順暢，但總體上還能滿足。但從能源價格角度來看，毫無疑問漲了好幾倍。這對富人或許沒什么影響，中產階級也還能過得去，影響比較大的是中低收入群體，會受到實實在在的影響。

2021年，歐盟從俄羅斯進口的石油、煤炭和天然氣分別占到進口總量的26%，52%和52%，俄羅斯無疑是歐洲最主要的能源進口提供者。整個歐盟用于家庭供暖和企業供電的天然氣有40%來自俄羅斯。

隨著2022年2月俄烏沖突的打響，一場能源危機正式開啟。歐盟拉響了警報。回過頭來看歐盟這一年是如何度過這場能源危機的呢？總結起來就是：開源節流。

當地時間2022年9月13日，西班牙馬德里，某些地區的一些建筑集體關燈，部分建筑保持亮燈。根據節能計劃，商店櫥窗燈和公共建筑的照明應在當地時間晚上10點關閉。

首先，歐盟減少了內部自身的能源需求。

斯蒂恩·范·費爾德霍文曾是荷蘭國會議員，在布魯塞爾長期代表荷蘭政府與歐盟合作。她長期關注環境問題，尤其是與氣候變化、能源和循環經濟相關的問題。她告訴澎湃新聞，歐盟對俄羅斯的嚴重依賴使得能源成了俄羅斯的“武器”。

“這當然給歐盟引發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能源危機，能源價格上漲非常快，歐洲的家庭和公司也非常清楚地感覺到了，而另一方面，你看到歐盟在危機時期非常迅速地團結起來，采取了行動。這得到了歐洲各國一致的政治支持。”她說道。

在俄烏沖突發生后，歐盟動作頻頻。去年3月，歐盟 27個成員國的領導人就2030年前盡快消除歐盟對俄羅斯化石燃料的依賴達成一致；5月底，同意到2022 年底禁止進口俄羅斯近90%的石油。

為擺脫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歐盟啟動了歐盟能源平臺以匯集需求、協調基礎設施使用并與國際合作伙伴談判以豐富能源供應來源和途徑。在短短幾個月里，新談成的賣家包括美國、加拿大、阿爾及利亞、阿塞拜疆、埃及、卡塔爾、西非國家，歐盟甚至表示考慮伊朗成為歐洲可靠天然氣供應商的可能性。

2022年6月底，歐洲理事會通過了歐盟委員會于同年3月提交的關于儲氣的新法規，確保歐盟成員國的儲氣設施在冬季到來之前充滿，并且可與尚未擁有儲氣設施的成員國共享。8月，歐洲理事會通過書面程序通過了將天然氣需求減少15%的規定。10月，歐盟國家通過了一項緊急法規以解決能源價格高漲問題，并幫助受能源危機影響最嚴重的公民和企業。

2022年11月，歐洲理事會就旨在確保和共享歐盟天然氣供應的新措施的內容達成一致。新措施包括：在真正的緊急情況和天然氣供應短缺的情況下加強團結；確保更好地協調聯合天然氣采購；限制天然氣和電力價格的波動；設定可靠的天然氣價格基準。

當地時間2021年10月12日，俄羅斯薩哈共和國，一名工人在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的一口氣井旁轉動閥門。

“在沖突爆發后很短的時間內，你實際上沒有太多選擇，如果你的能源依賴天然氣，大量發展可再生能源又需要一定的時間，我們只能削減天然氣短期供應，保持基本民生和經濟運轉，但長期來看，這場沖突已使得歐洲民眾大力支持綠色能源發展，這不僅僅是從氣候的角度，也是從能源安全獨立的角度。”費爾德霍文說。

在俄烏沖突爆發后的八個月內，歐盟迅速更換了大約 80%過去從俄羅斯獲得的天然氣。另一方面，歐盟將2030年可再生能源的總體目標從40%提高到45% 。

歐洲獨立氣候變化智庫E3G的化石燃料過渡計劃項目負責人彼得·德普斯 （Pieter de Pous ）向澎湃新聞表示，歐洲作為一個整體，對俄烏沖突的反應是加速其國內能源轉型。沖突前，歐盟正在逐步從電力生產中淘汰煤炭。到2030年天然氣需求量將有所減少。2022年歐盟1/3的發電來自風能和太陽能，創紀錄地超過了化石能源，幫助歐盟節省了110億歐元的天然氣進口成本。

“這種擴張，再加上暖冬，以及公民和企業為節約能源所做的真正而持續的努力，意味著歐盟已經很好地走出了這場危機。俄羅斯的能源武器已經失去了火力，這是永久性的。”德普斯表示。

不過德普斯承認，下一個冬天可能更具挑戰性。國際能源署已經預警，歐盟在2023年存在供需缺口的重大風險，這意味著歐盟將需要保持和加快迄今為止為準備下一個冬天所做的努力。采取措施進一步減少能源浪費，從結構上減少對化石天然氣的需求，是為下一個冬天做好準備、避免天然氣需求短缺以及建立家庭和行業彈性的最佳途徑。

能源陷阱還是轉型催化劑？

突如其來的俄烏沖突將歐洲推到能源轉型的十字路口，全世界都在關注的是，能源危機是會阻礙還是加快歐洲的能源轉型？

過去一年，歐洲并沒有完全停止從俄羅斯進口油氣，盡管進口的量在減少。隨著歐洲國家爭相從其他來源購買天然氣和石油，能源成本開始飆升。這種做法的結果是促使一些國家轉向使用煤炭。特別是對俄羅斯依賴更大的東歐國家，推遲了淘汰燃煤電廠的計劃。

與此同時，2022 年，美國取代俄羅斯成為歐洲的最大天然氣供應國。大多數歐洲領導人急于與美國達成液化天然氣交易，這為美國能源公司帶來額外的1萬億美元收入。能源危機進一步加深了華盛頓和布魯塞爾之間的合作，使歐洲幾乎與俄羅斯脫節，更加依賴美國。

鄒驥認為，歐洲在較長一段時間內仍將繼續依賴化石能源，但是從原本較低廉價格的俄羅斯單一進口轉換成多元化組合，遠距離的運輸和基礎設施的建設都使得化石能源價格變得更加貴。因此俄烏沖突對歐洲的能源轉型確實起到了一個加速器的作用，盡管這不是人們預期的方式。

“戰爭使得歐洲下更大的決心，綠色能源轉型的速度和力度是有加大潛力的。”鄒驥說。

至于對歐洲一些國家重啟煤電廠的應急措施被認為又重新走上煤電的擔憂，鄒驥認為是外界誤讀了。“據我所知，歐洲今冬的煤炭使用并沒有上升，這些多是備用。就好像我們春運時車皮不夠用了，會加點臨時綠皮慢車，但你不能說中國的鐵路就退回到慢車為主了。”

“實際上歐盟非常清楚大的能源發展方向是要更多向可再生能源走，而不是向煤炭走。舉個例子，歐洲去年從中國進口的光伏組件大幅上升，大概接近升了一倍。”鄒驥說。

當地時間2022年11月29日，法國東部圣阿瓦爾德，首席運營官喬治·大衛站在燃煤電廠壓氣機旁。該工廠本應在2021年冬末永久關閉，但由于能源危機，政府恢復了生產。

目前歐洲雖然算是平穩度過了能源供給危機，但能源高價危機依然存在。歐洲整體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財政的支出，企業的支出，居民的支出對于尚未遏制的通貨膨脹問題等于火上澆油，對整個經濟循環造成了很大的不利影響。

“與其說度過了能源危機，不如說還處于更大范圍的通脹危機中。最直接的影響就是，能源價格依然在一兩年內還會維持在一個比較高的水平上。”鄒驥說。

在這一方面，歐洲的政治家們也有著清醒的認識。

費爾德霍文表示，俄烏沖突帶來的能源危機確實在歐洲創造了一個綠色拐點和提高能效的機會。“作為一個前政治家我可以說，這一直是一個難以向民眾推銷的東西，現在政府呼吁人們在冬天降低取暖溫度，人們確實大量地關注他們的賬單，并試圖調整自己的行為來度過這場危機，這當然是不容易的，對某些家庭來說甚至是非常艱難的。”她說。

費爾德霍文強調，這場危機帶來的改變真正重要的部分是未來的能源政策。“我們當然不能繼續指望溫暖的冬天，我們必須確保我們的家庭更好地隔熱，加倍關注能源效率，同時加速向可再生能源的轉型。”

以荷蘭為例，2022年荷蘭天然氣消費量比前年同期下降了25%，為50年來最低水平，這主要是通過節能實現的，但同時經濟增長了4.5% 。費爾德霍文認為，這說明能源消費與經濟增長以某種形式脫鉤是可能的。

這其中，在歐洲加速推廣的熱泵發揮的作用尤其值得一提。

費爾德霍文兩周前也在家中安裝了熱泵。國際能源署（IEA）在發布的報告中指出，熱泵技術是近年來在全世界備受關注的新能源技術。熱泵是一種能從自然界的空氣、水或土壤中獲取低品位熱能，經過電力做功，提供可被人們所用的高品位熱能的裝置。通過用電來取代歐洲傳統的天然氣取暖。

當地時間2022年11月16日，德國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一個太陽能熱系統站。地熱能是解決歐洲能源危機的一個辦法，在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有很好的條件使用地熱能。

IEA表示，熱泵是一種高效且對氣候友好的解決方案，世界上大多數建筑的供暖都可以使用熱泵，可以幫助消費者節省開支，使各國減少對化石燃料的依賴。由于成本下降和強有力的激勵措施，熱泵市場近年來出現了強勁增長。

2021年，全球熱泵銷量同比增長了近15%，其中歐盟的銷量增長了約35%。2022年的熱泵銷量預計將達到創紀錄水平，特別是在歐洲。IEA認為，如果各國政府成功推進其減排和能源安全目標，到2030年，歐盟熱泵的年銷量可能會從2021年的200萬臺飆升至700萬臺，相當于增長2.5倍。

據IEA數據，按照目前的能源價格，改用熱泵的歐美家庭每年節省的能源費用，在300美元到900美元不等。不過，購買和安裝熱泵的成本可能是燃氣鍋爐的2到4倍，這就需要政府提供必要的支持，目前已經有30多個國家對熱泵實行了財政激勵措施。IEA估計，到2030年，熱泵有可能將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減少至少5億噸，這一數字相當于目前歐洲所有汽車一年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此外，熱泵也能滿足工業部門的部分需求，特別是在造紙、食品和化工行業。

總體而言，樂觀人士認為，俄烏沖突正在促使許多國家加快可再生能源的發展。根據歐洲智庫Ember Climate的分析，2022年歐盟已有22%的電力來自太陽能和風能。2023年，歐洲將繼續見證化石燃料的大幅下降，其中天然氣發電的下降尤為明顯。

從整體來看，歐盟的REPowerEU 計劃旨在“在2030年之前”結束歐洲對俄羅斯化石燃料的依賴。在2030年前將可再生能源在最終能源消費總量中的比例提高到45% ，在發電中所占的比例將從2021年的37%增長到2030年的69% 。

為此，歐盟正在努力簡化可再生能源項目的審批程序。從英格蘭到西班牙再到阿爾巴尼亞，整個歐洲大陸的國家都在以創紀錄的速度部署風能和太陽能。走在最前面的德國目標是到2030年可再生能源占其發電結構的80%，到2035年接近100%。

當地時間2023年2月7日，德國勃蘭登堡州，風能公園“奧德沃蘭”的日出。

歐盟的雄心或許從歐盟委員會主席在公布該計劃時的表態中可見一斑： “我們必須從俄羅斯的石油、煤炭和天然氣中獨立出來......我們需要現在就采取行動，減輕能源價格上漲的影響，使我們明年冬天的天然氣供應多樣化，并加快清潔能源轉型。我們越快轉向可再生能源和氫能源，同時提高能源效率，我們就能越快實現真正的獨立，掌握我們的能源體系。”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2022年夏季極端高溫干旱使得水力發電和核電出現了問題，這也凸顯出可再生能源的不穩定性，導致可再生能源的增長率不足以避免采取額外的緊急措施，包括讓燃煤電廠恢復運行或備用。

也并非所有人都這么樂觀，歐洲天然氣的新賣家卡塔爾的能源部長就表示，隨著各國“原諒并忘記”，俄羅斯天然氣最終仍將返回歐洲。

歐洲能源危機對全球的啟示

作為全球能源轉型標桿，歐洲的一舉一動有著重要的影響。

俄烏沖突一年來，全球能源格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歐洲開始，世界各國都加速了從化石能源向可再生能源的轉變。IEA數據顯示，可再生能源將在三年內成為全球最大的電力來源。

能源轉型對于解決全球許多最緊迫的挑戰至關重要，從氣候危機到經濟增長、就業和糧食安全。能源轉型將重塑全球化并帶來我們這個時代最重大的工業變革。

2023年，可再生能源的強勁發展可以從最近出爐的幾份重要報告中凸顯出來。

據IEA估計，2022年全球已有創紀錄的1.4萬億美元投入“清潔能源”項目，包括太陽能發電場、電池和電動汽車充電站，已經超過對化石能源項目的資金。IEA負責人法提赫·比羅爾 (Fatih Birol) 甚至將俄烏沖突引發的能源危機描述為“清潔能源轉型的加速器”。

當地時間2022年5月19日，西班牙普埃托利亞諾，隸屬于西班牙電力公司Iberdrola SA的Puertollano綠色氫氣廠將成為歐洲最大的工業綠色氫生產基地。

彭博新能源（BloombergNEF）2月發布的一份報告中也描述了這一變化。報告表示，對低碳能源的投資與旨在擴大化石燃料的資本“達到了同等水平”。

甚至連石油巨頭英國石油公司也表示，預計俄烏沖突將促使各國為了能源安全而加大可再生能源項目的力度，石油和天然氣需求可能比該公司預期的更早達到峰值。

IEA表示，未來五年可再生能源增長的主要推動力將是各國更快地實施政策以應對能源危機。

報告指出，2023年低碳轉型的前景依然非常光明。由于化石燃料成本居高不下，清潔能源的成本競爭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可再生能源的成本正在恢復其長期下降趨勢。從2022年上半年到下半年，全球平均陸上風電成本下降了6.3% ，海上風電成本下降了10.2% ，固定軸光伏成本下降了1.7% 。供應鏈限制正在緩解，多晶硅、鎳和鈷等關鍵投入品的價格也在下降。電動汽車的銷量正在繼續攀升，預計2023年將達到1300萬輛，高于2022年的約1000萬輛(如果算上公共汽車和中重型汽車，還會更多)。由于化石燃料價格上漲，清潔氫將比預期更快具有成本競爭力。

美國的《降低通脹法案》、歐盟的REPowerEU一攬子計劃和中國的“十四五”規劃，都增加了主要大國實現2030年承諾的可能性。預計2022至2027年，中國將占全球新增可再生能源產能的近一半。而在美國，拜登政府的《降低通脹法案》將可再生能源的稅收抵免延長至2032年。在太陽能的帶動下，印度的新可再生能源裝置將在未來五年內翻一番。

在南半球和全球其他國家——包括非洲、亞洲和拉丁美洲的發展中國家，也將不得不重新評估對外國進口化石能源的依賴。盡管煤炭使用增加會成為頭條新聞，但可再生能源開始提供更大的優勢，這既是因為它更便宜，也因為政府可以將其視為更安全的國內就業來源。例如印尼的公正能源轉型伙伴關系（JETP）和越南正在通過加快脫碳計劃吸引國際資金等已備受關注。

“這對于中國的啟示亦是如此，我國大概70%以上的油和40%以上的氣都來自于進口，安全風險比較大。最安全的能源還是自給自足的能源。太陽能風能這些可再生能源誰也沒法給你斷供。當然我們要達到那么高比例的可再生能源發電至少還要20年到30年。這時候要有耐心，一旦過渡到那個狀態，我們的能源安全問題就大大緩解了。”鄒驥說。

回到歐洲，一項新的歐盟委員會評估顯示，歐洲雖然已經平穩度過這個冬季，但隨著俄羅斯進一步減少對歐盟的天然氣供應，以及其他大國經濟復蘇需求上升，歐盟可能面臨多達30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缺口。加快提高能源效率、加速可再生能源和熱泵的部署并減少天然氣需求對于歐盟的能源安全至關重要，否則明年將面臨更加艱難的冬天。

對于這一切，或許一個最具象征意義的信號就是回到德國呂策拉特村。那里的政府和民眾最終達成了一個妥協。根據協議，原定于2022年關閉的兩家燃煤電廠將運營至2024年3月。不過，兩家規模更大的工廠將在2030年退役，比原計劃提前8年。

“俄烏沖突正在為全球能源轉型創造一種全新的動力，這將影響整個世界。隨之而來的是其他一些大國之間的地緣政治對抗和競爭加劇的風險。但是如果管理得當，它也可以促進更多的合作，為所有國家提供機會，從清潔技術變得更便宜和更容易獲得中受益。這將是一場綠色技術的巔峰競賽，那些愿意逐步淘汰化石燃料并將其與強有力的全球合作相結合的人更有可能贏得它。”德普斯說。

（實習生朱新顏、蘇航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