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老夫魚 四馬路軼聞錄

中德混血的施美麗在天津遇上了開灤礦務局董事的兒子李寶旿，電影般的狗血故事就開始了。

失蹤

北洋時代的天津，前清遺老、軍閥官僚縱情揮霍，繁華一時。這邊，施美麗的父親施炳元從美國雪力羅斯大學機械系畢業，帶著德國妻子回到天津，一邊任工程師，一邊玩票成立了中國影戲研究社。

1921年施美麗出生時，施炳元正和任彭年一起拍攝并上映了國內第一部片長兩小時的故事片《閻瑞生》。這部根據上海的一樁殺害選美皇后謀財劫色案為原型的電影極其賣座，但他恐怕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也將在20多年后成為家喻戶曉的天津民國最后一案“箱尸案”的奇情女主角，更在100年后被拍成了主旋律電影《津門懸案之消失的女人》。

《申報》刊登電影宣傳廣告

故事得從16歲的施美麗遇到26歲的李寶旿說起。那時，李寶旿已結婚8年。即便放到70多年后的今天，李寶旿也是標準意義上的人生贏家：父親李希明是實業商人，自己兩雙兒女整整齊齊，妻家也頗有來歷，岳丈是前總統曹錕部下、國民黨中將董政國，小姨子則是曹錕的兒媳。

本來李寶旿是沒有機會的。他婚后也曾有過一段風流，迷戀過一個舞女，偷偷交往了一陣，迫于岳丈權勢，最終還是用錢打發了。不過，忍得過則希望生，一晃已是1944年的飄搖深秋。23歲的施美麗愈發美麗，李寶旿的岳父也已去世，小姨子的家族勢力也在公公曹錕去世后則日顯頹勢——所有的緊箍咒都解除了。

妻族權衰，正是戀愛好時。李寶旿悟到，及時行樂的好日子來了。

施美麗年輕緊致，老李的中年愛情如老宅著火，迅速同美人搬到了天津大理道53號，開始了幾年熾熱的重婚生活。

天津大理道一景

這廂原配董玉貞對納妾倒也沒說什么，照顧老母和四個兒女已占去大半生活，男人再占一塊時間倒也是沒有必要。只是父親去世后，經濟單方面依仗丈夫，那邊多買一間屋多養一個人，錢銀怎么分就成為了現階段的內部主要矛盾。

施美麗有的，董玉貞必也去要。經濟上一碗水端平，是董玉貞樸素的生活道理。那天，董玉貞和母親說，她要去一趟大理道53號，問李寶旿拿錢，她也要買一件和施美麗新近買的一樣的貂皮大衣。

然后董玉貞就再也沒有回來。

迷霧

10天后，也就是1947年10月30日，《天津民國日報》登出了一則尋人啟事：

“尋人：李董玉貞，年35歲（系已故董師長國政之長女），于三十六年十月二十五日下午五時，由十區大理53號乘三輪車外出至今未回，遍尋無蹤，如有知其下落者請賜信，備有重謝，決不失言。李寶旿謹啟。”

尋人啟事一經登報，眾人嘩然。名門之女都失蹤難尋，那普通百姓如我們自己，死活豈不是更不值一提？

尋人啟事登報當天，一個女人出現在天津警察局。她是李寶旿的小姨子、董玉貞的妹妹董玉芝。董玉芝以曹錕兒媳的身份要求慎重處理此案，她直覺姐姐已經被害了。

巧之又巧的是，當天夜間，又有一個人來到了天津警察局，帶來一只神秘的柳條箱。專員接待了這個叫作芮樂的拉脫維亞人，聽了他關于柳條箱的蹊蹺故事。

天津警察局

按芮樂的說法，4天前，一位舊相識差遣傭人給他來了信，想寄存一些私人物品在他家庫房。那位舊相識叫施美麗，她和她的先生是芮樂夫婦結交數年的朋友。芮樂沒多想便同意了。

隔日，施美麗和李寶旿搬了一只柳條箱子進來，箱子很沉，芮樂還試圖搭了一把手。芮樂湊近的時候，聞到柳條箱子有些異臭，略有驚異。施美麗告訴他，她家里的貓沒規矩，在上面撒了尿。

柳條箱

又隔了兩天，李寶旿專門帶了一只量好尺寸的木箱過來，親自把柳條箱子裝進木箱，再拿釘子密密的釘了一層。

李寶旿走后，芮樂夫婦總覺得哪里不對。為什么李家明明很大，要存只箱子在自己家，為什么李寶旿親自兩番上門來運送和加固這只柳條箱，為什么箱子還要用釘子全部再釘上一遍？

疑竇叢生的芮樂夫婦走進庫房巡視，卻發現家里的貓正咻咻的圍著箱子轉，攆也不走，而那只箱子，濕淋淋的惡臭愈發濃重了。

這個外國人顯然進行了一番內心活動，立馬報了案，請警察局專員在他面前打開柳條箱。箱蓋掀起的剎那，一股尸臭伴著樟腦粉和血腥味瞬間散開，柳條箱里面赫然露出一只焚燒過的頭顱、兩條鋸斷的大腿和其他被肢解的尸塊。

真相

李寶旿和施美麗正在大理道53號熟睡，睡眼惺忪間，大隊警察就近到眼前。

審訊間里，那天的細節就補上了。

那日，董玉貞到了大理道53號，把這對情人叫起，要李寶旿陪她去買大衣。三人先閑談了些許，叫傭人端了西餐和酒來吃，午后三人一起小眠了一陣。此時還可算水乳交融，氛圍契洽。

血腥情節是瞬間發生的。不知哪句不合，氣氛悚然大變，不知誰先出的手，最后的一幕是施美麗壓住董玉貞的腿，李寶旿手里掄著榔頭，在董玉貞頭上連敲了十幾下。

民園大樓

董玉貞死后，李施兩人拿地毯把血污的尸體包了，放到浴缸里，蓋上報紙。為掩人耳目，兩人在無人的院中假裝送客，口里客氣地叫道“玉貞走好”。當晚，兩人依舊赴約參加了飲宴應酬，又去馬場俱樂部跳了舞、吃了夜宵。

返家時，由于時間太久，浴缸里尸體已經發硬，不能折疊裝進箱子，他們戴上乳膠手套，取出鋼鋸，割下頭顱，因怕人認出，燒到面目模糊，再把軀干鋸成三截，分別在頭、身、腿撒上樟腦粉，密實地包進柳條箱。

那幾日，李寶旿很忙，一邊應付岳母詢問，一邊登報尋人，一邊邀請警察往車夫劫財的方向查探，一邊還要抽空處置柳條箱，日以繼夜，辛勞無暇。沒想到，千算萬算，不小心失算在自己的外國友人那里。

隨后，天津警察局專員在李寶旿的車內找到了那條還沒來得及處理的沾滿血的地毯，此案向公眾宣告偵破。

尾聲

李寶旿入獄后，堅稱殺人由其一人所為，與施美麗無干，施美麗也推翻了此前幫忙壓腿的說法，稱自己那樣交代是因為中文不夠好。李寶旿相信靠家中實力，可以很快擺平出獄。無奈輿情沸騰，1948年1月，河北天津地方法院做出一審判決，判李寶旿共同殺人處死刑，褫奪公權終身；施美麗共同殺人處無期徒刑，褫奪公權終身。

李、施不服判決，旋即上訴至河北高等法院第一分院。5月，被駁回上訴。6月，李、施繼續上訴至南京法院，9月，南京法院做出“原判決撤銷，發回河北高等法院天津分院更為審查”的判決。

然而，天津分院已經來不及更新判決了。1949年1月，天津解放。

《東北日報》刊載天津解放的新聞

李寶旿、施美麗迎來了新時代。這起轟動一時的箱尸案也成為天津的民國最后一案。軍管會接管了法院，2年后，天津市人民法院做出此案終審：李寶旿因殺人、損毀尸體罪處死刑，施美麗因共同殺人、損毀尸體罪處無期徒刑。

1951年7月，李寶旿被執行死刑。同年，施美麗被關押至天津市人民法院監獄，也就是后來的天津市監獄。期間，施美麗被一再減刑，關了13年后就刑滿出獄，據說從此遁走香港，除了70年代回來看望過母親，再沒人在天津見到過她。

天津市監獄

1999年10月，將近百年的天津市監獄搬到了西青區梨園頭，只保留了西門的瞭望塔和一面青磚圍墻。90年代，有人稱在香港看到了施美麗，她開著一家高級飯店。

2003年，天津市監獄恰逢滿百年，監獄舊址建立了市人民醫院。2020年，《津門懸案之消失的女人》上映并在中央臺播出。如果此時施美麗還活著，她已經99歲了，不知她的記憶里，還留存哪些未講出口的真實故事。

《津門懸案之消失的女人》2020年上映

部分參考資料：

1、《<閻瑞生>攝制與劇照之百年回觀》 陳建華

2、《“箱尸案”真相》 天津檔案方志網

原標題：《四馬路 ｜ 消失在天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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