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新冠疫情造成的結構性問題持續影響美國勞動力市場，勞動力市場已成為當前美國經濟的核心問題，左右著美國經濟前景預期和美聯儲政策走向。

一、勞動力缺口顯著擴大，且具結構性特征

新冠疫情后，美國勞動力市場供需復蘇錯位，導致職位空缺數和空缺率處于高位，職位空缺數位于1100萬上方，遠高于疫情前2019年700萬的水平，美國勞動力市場缺口顯著擴大，

從行業看，服務業職位空缺數的增量和增幅大多高于非服務業。從細分行業看，制造業的職位空缺數較疫情前水平增加了近1倍，成為增幅最大的細分行業。專業和商業服務、教育和保健服務業、休閑住宿業等接觸性服務業的職位空缺數的增量較大，且增幅均超過總體職位空缺數的增幅，實現了超額增加，對總體拉動率近60%。此外，信息業和其他服務業也實現了超額增長，但增量對整體的貢獻較小。總體看，美國所有行業的職位空缺數均較疫情前水平出現增長，勞動力緊缺在所有行業均存在，但接觸性服務業的緊缺程度尤為嚴重，勞動力缺口結構性特征較為顯著。

圖1：職位空缺率與各行業空缺數

數據來源：Wind。

二、美國勞動力結構性缺口的成因

1.疫后非對稱復蘇導致勞動力需求復蘇現結構性差異。新冠疫情嚴重沖擊就業市場，與2019年12月相比，2022年4月非農就業人數一度減少了2128萬，2020年全年非農就業人數較2021年減少929.2萬人。在大規模的貨幣和財政刺激下，美國經濟快速重啟，勞動力需求快速恢復，非農就業人數在2021年和2022年分別新增674.3萬人和450.3萬人，年度新增規模為史上前兩位，已完全填平新冠疫情造成的就業缺口。

圖2：美國各行業非農就業人數變動

數據來源：Wind，數據基準為2019年12月的非農就業數據。

服務生產性行業要明顯強于商品生產。運輸倉儲業的需求恢復得最為迅速，且就業人數的超額增長也較為顯著，較2019年末增長12.9%，遠高于總體的1.5%，主因為強勁的商品需求使得美國運輸供應鏈在2020年四季度極度緊張，催生了與運輸倉儲相關的崗位需求。信息業、專業和商業服務崗位需求也快速修復，且實現了較為明顯的超額增長，主因有：一是作為非接觸性行業，其具有遠程辦公的優勢，很好地淡化了疫情的沖擊；二是疫情催生了線上辦公的需求，刺激了這兩個行業的發展，增加了崗位需求。在與商品生產相關的行業中，建筑業率先恢復，且為僅有的實現崗位需求超額增長的行業，較2019年末增長3.3%，主因為低利率環境使得美國房地產行業持續繁榮，催生了營建需求。

簡而言之，經濟的快速恢復，令勞動力市場的需求快速恢復，從總量看，已填平了疫情造成的缺口，但從行業看，服務行業的需求復蘇要快于商品生產行業，非接觸性行業要快于接觸性行業，需求復蘇結構性特征顯著。

2.多重因素共同導致勞動供給增長放緩。新冠疫情后，美國勞動參與率顯著下降，雖在近期有所回升，但仍較疫情前水平低1個百分點，勞動力供給的恢復仍顯緩慢。如以2017-2019年趨勢水平測算，在2022年末，美國勞動力供給缺口約在330萬左右。

導致美國勞動力供給缺口的主要因素有：

一是提前退休。從2011年開始，美國“嬰兒潮一代”進入退休年齡，在新冠肺炎疫情后，在健康狀況惡化、財富增長等因素的共同推動下，提前退休的人數顯著增加。據美聯儲工作論文的研究，截至2022年10月，選擇提前退休的勞動力人口較疫情前增加約200萬人。由于美國55歲以上勞動力大多從事教育、醫療保健、售貨員等工作，提前退休使得大量勞動力供給永久消失，這可以解釋專業和商業服務、教育和保健服務業職位空缺數的大幅增加。

二是由新冠肺炎疫情引發的超額死亡增加。根據美國疾控中心（CDC）的數據，2020-2022年美國超額死亡人數為997萬人，其中因新冠肺炎導致的超額死亡為90萬人。超額死亡的增加，拖累了適齡勞動力的增長，進而造成了勞動力供給缺口的增加。

三是移民政策收緊與新冠疫情令移民數量大幅下降。2017年，特朗普政府上臺伊始，便大幅收緊了移民政策。新冠疫情后，美國政府采取臨時入境限制，進一步降低了移民流入的數量，據美國人口普查局公布的數據，2020年和2021年美國凈國際移民人數分別為72.6萬和37.6萬，較疫情前的2019年分別減少18.9萬人和53.9萬人，合計減少72.8萬人。由于國際移民大多從事制造與生產、衛生保健、餐飲與休閑服務、信息技術服務等工作，凈移民數量的減少，會導致制造業、信息業、醫療保健業、休閑住宿業勞動力減少。

簡而言之，200萬的提前退休人口可以解釋美國勞動力供給缺口的近60%，新冠造成的超額死亡、移民流入減少、長新冠、工作意愿下降可以解釋缺口的40%。

3.勞動力市場的匹配效率降低。新冠疫情導致美國勞動力市場供需匹配發生深刻變化，一方面疫情帶來工作形式的變化，接觸性工作和支持遠程工作的行業間勞動力再配置難度上升。另一方面，疫情增加了勞動力跨部門、跨地區工作的難度，增大了勞動力市場的摩擦，導致勞動力市場匹配效率的下降。

使用貝弗里奇曲線（職位空缺率-失業率）來描述美國勞動力市場的匹配關系，曲線在新冠疫情后大幅右移，匹配效率大幅下降，休閑和酒店服務業、教育和保健服務業右移的幅度最為顯著，匹配效率的大幅下降對這兩個行業缺口的影響最明顯。從長期角度來看，美國貝弗里奇曲線在2008年金融危機后已經結構性右移，勞動力市場錯位問題自2008年以來長期存在，而新冠疫情后曲線再度大幅右移，勞動力市場供需平衡的難度大幅提升，勞動力市場供需結構持久性改變。

圖3：美國貝弗里奇曲線

 三、美國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性問題何時緩解？

由于美國勞動力市場結構性錯配長期存在，短期內難以實質改善，匹配效率不會大幅提升。從供給來看，移民政策松綁有助于緩解供給缺口，但在人口老齡化、提前退休等結構性問題約束下，勞動力供給缺口難以完全填平，供給的恢復較為緩慢。供給端和匹配關系不能很快的解決問題，當前勞動力需求仍旺盛，但隨著美聯儲連續加息，美國經濟趨于放緩，就業市場降溫，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性缺口將會收窄，預計這一過程將貫穿在2023年全年，短時間內難以根本性緩解。

（作者劉猛為中國建設銀行金融市場部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