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癥在寫作」欄目第 44 篇文章

提問是最好的創造

文 | 葉偉民

大學讀物理，身邊的理工男不少。有想寫點東西的，但覺得比寫代碼難多了，感嘆天賦難雙，文武難全。

初以為只是直男界如此。后來寫了很多年，也教了很多年，聽到更多吐槽和感慨，才意識到這是普遍情緒。常見表現除了怨天賦，還怨爹媽，要是當年不逼他當做題家，現在也不至于嘴笨筆笨。

總之，甩鍋與躺平齊飛，羨慕與遺憾交加，深信已永遠錯過執筆的黃金期。

果真如此？

謊言一：沒天賦

我不會雞湯到無視天賦，只是多數人搞錯了因果關系——你不是因為沒天賦而不寫，是因為不寫而可能錯失天賦。

對寫作天賦的理解，我只服閻連科和木心的。閻曾說，每個人都能學會寫作，成為作家是有方法的，但成為大作家是沒有方法的，就像我們都能坐電梯到樓頂，但能不能上天，就要看老天爺了。

木心的天賦觀更有趣：“天才是什么呢？至少每天得寫，寫上十年，才能知道你是不是文學的天才。寫個九年半，還不能判斷呢。司湯達沒寫《紅與黑》時，如果問我：‘木心先生，你看我有沒有文學天才？’我就說：‘誰知道，還得好好努力吧。’”

兩位大佬的話，我一直視為箴言。這里頭有很精彩的道理：正如我們打籃球不是為了劍指喬丹，踢足球不是為了干翻梅西，寫作也不是為了比過莫言，它應有無數中間態。

寫作就如開車一類的技能，有人開F1，有人開宏光mini，各得其樂，但只要開上了，人生就能加速。

另外，寫作的天賦不是你6歲時做的IQ測試題決定的，它是流動的，一點點長出來的，和性情、環境、閱歷、視野、思考都有關。它是因寫而后生的，而非你的“出廠設置”。

謊言二：沒靈感

靈感是個好東西，只要翻一下茨威格的《人類群星閃耀時》，就可以知道眾多文明之光來自不期而至的星點靈感。但高山仰止的另一面，卻只見頓悟，不見漸悟。

大概出于虛榮或人設所需，不少作家將創作過程描繪得詩性盎然、一揮而就。對此，19世紀美國作家埃德加·愛倫·坡說得不留情面：“他們很害怕讀者窺視到其背后的情況：他們構思時的殫精竭慮和優柔寡斷的過程……如絕望中丟掉的自己處理不了的想法；還有他們的精挑細選以及痛苦的刪除和添加過程……”

大神如村上春樹，也不掩飾靈感的罕至。他規定自己一天必須寫出10頁紙，每頁400字，不管“手風”順不順，寫夠10頁便打住，像車間工人一樣打卡考勤，不早退也不加班。他的理由是：對一項長期工作來說，規律性極其重要。

村上春樹的書桌

不要當靈感的奴隸，把寫作當做必須完成的工作，并像煙癮一樣每天犯一犯。

謊言三：沒準備好

寫作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了——拉開椅子，坐下來，手搭鍵盤就可以了，也不花錢。但仍有很多人瞻前顧后：再等等，我還沒準備好。

畏難的原因各式各樣：有人還沒背完詞典；有人覺得先要讀完1000本書；有人糾結是不是再修個中文系……啥感覺呢？就像一群旱鴨子在岸邊討論泳姿，但就是不下水。

我有一位學員是搞科研的，自覺神經大條，嘴笨筆鈍，吃過不少虧。老婆讓他看張愛玲，好敲碎他的花崗巖腦袋。

看完他更沮喪了，找我吐槽：“人家寫月亮是‘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我卻只想到兒子的屁股，簡直沒救了。”

“慢，你這個更妙啊。”我打住他，“你可以試試這樣——白天，我埋頭計算近月軌道，夜里，我盯著那光溜溜的圓盤，腦子里盡是兒子的屁股——有點賽博，還有點雅痞，張愛玲也寫不出啊。”

后來這哥兒們得了個先進，發表感言時用了這句。據說效果不錯，臺下所有人都記住了他。

這就是作家斯蒂芬·金所說的：“你大可以滿足于自己已經有的（詞），絲毫不用妄自菲薄。”更直白點說，是因為寫不好才詞窮，而不是因為詞窮而寫不好。真正詞匯不足的人是極少的，完成義務教育就夠了。

寫作不是科研，不來個碩博連讀都下不了場。寫作是實戰，是升級打怪，刷經驗值更重要。那些“沒準備好”的，往往不在筆外，而在筆下。

謊言四：沒時間

我聽過最喪的Flag不過于“等我賺夠錢了，我就寫作”。好喪，順序都搞錯了，吾等路人，這輩子能不能賺夠錢都成疑，但寫作當下就可以啊。最起碼，寫作不會讓你更窮吧？

卡夫卡寫《變形記》時，正職是賣保險；村上春樹在后廚寫《且聽風吟》時，還是個欠了一屁股債的酒館老板；英國作家安東尼·特羅洛普每天早上5點半爬起來，寫到8點半，再到郵局上班。

如果你比富士康流水線還忙，有一萬個借口舉筆維艱，那每天5分鐘如何？用來發條微博或朋友圈，把這百來字寫好，有主題，有沖突，有反轉，最好還嘗試些不一樣的表達，先堅持一個月。

你一定會驚訝于你的變化：淺層的，粉絲多了，轉發多了，點贊多了，朋友都夸你有文化了；深層的，你開始勤于思考，更敏捷準確地表達，甚至開始形成認知體系……

時間就在那，時間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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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葉偉民寫作”原創稿件，轉載請聯系授權。

原標題：《神經大條就不配寫作了？那些可能耽誤你多年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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