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丝瓜视频▓无码免费,99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不卡 ,大长腿白丝被c到爽哭视频 ,高清无码内谢

澎湃Logo
下載客戶端

登錄

  • +1

看播客|尋根《白蓮花度假村》,原諒夢幻泡影也原諒現實

隔墻有耳
2023-02-17 12:59
來源:澎湃新聞
? 思想市場 >
字號

編者按:《白蓮花度假村》不知不覺就火了,人們很難確定這究竟是由于劇集本身的優秀還是某種美國“尋根文學”的復興。但毫無疑問,《白蓮花》中對美國種族隔閡、階層固化和父權社會等問題的描繪,離人們并不遙遠;而隨著掙扎于這些問題之間的各色人物幽微的內心世界被展現在觀眾面前,人們真真正正被這部劇迷住了。

為什么《白蓮花》這么勾人?《白蓮花》的劇作設置和人物刻畫有什么特別之處?我們是如何在《白蓮花》中人物的掙扎看到自己的?該怎樣理解《白蓮花》這部劇的政治關切?播客“隔墻有耳”主持人、牛津大學法學碩士十木邀請到微博博主巴布爾,卡斯商學院畢業生Eve,劍橋大學當代中國文學歷史博士白清揚,一起聊聊《白蓮花度假村》。

本文為“隔墻有耳”與澎湃新聞合作刊發的文字稿,由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記者龔思量整理。

《白蓮花度假村》第二季海報

關于《白蓮花度假村》的劇名

十木:我想先問一下Eve,這個劇名到底是什么意思?似乎好多人都被這劇名字吸引,但又有點困惑,劇名中的《白蓮花》是中文語境中的白蓮花嗎?

Eve:我想大部分人應該會被劇名勸退,因為中文語境的白蓮花有一些負面含義。但我之前看到這樣一種解釋:白蓮花是一種開在污泥里的花,有著看似美麗的表象,但卻根植在骯臟的現實中,這和中文語境有所不同。這個名字也在暗諷劇中的人物,他們雖然表面上光鮮亮麗,做的事情卻丑陋不堪。

十木:是的。我覺得這在《白蓮花》里阿爾比(Albie Di Grasso)這個角色身上體現得很明顯。他的祖孫三代都是美國白人男性,組成了有錢的精英家庭。他老爹是富有的好萊塢制片人,阿爾比自己在斯坦福上學。阿爾比在劇中更是有一段對于美國教父的精彩批評。我想問一下巴老師,你是怎樣看待阿爾比的?他是否反映了現實中的一些支持女性主義的男性?在他身上是否會有一些你認同或不認同的點?

分析阿爾比:虛偽病還是幼稚病?

巴布爾:我覺得現在支持女性主義的男性在網上遭到了非常嚴重的污名化。在看完第二季之前,我并沒有覺得該劇有著濃厚的諷刺意味,只是覺得阿爾比還不錯,他跟我接觸到的名校學生非常像。他的行為邏輯,秉持的意識形態,和他接受的教育以及他的種族位置都非常相契合。直到后來他被妓女仙人跳之后,我才隱隱感到有一絲對于他的幼稚的嘲諷。很明顯,他對于真實的社會和勞苦是沒有察覺的;包括他在陷入了一個局后卻完全沒有覺察。

另一方面,我自己不會在社交網絡上激進地去表達一些泛平權的看法,但我朋友圈里有很多讀文科的同齡人,他們在平權問題上非常激進,但同時我又感覺他們沒有太進入社會,因此阿爾比讓我聯想起了許多身邊的人。

十木:我很同意。劇作對于阿爾比的嘲諷,不是對他虛偽的嘲諷,而是對于他幼稚的嘲諷。他的幼稚存在于很多層面,作為一個白人男性,他一直過著精英生活,完全不懂勞苦大眾。在斯坦福這樣的學校里,他很可能學的是人文社科,接受了一些性別研究的教育語言,然后就用這些研究去分析教父,去冒犯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爸爸和爺爺。這個劇里也諷刺了美國白左,指出他們的反叛主要是一種趨向于青春期式的反叛,只對自己有錢的父母反叛。

白清揚:如果把我帶入到阿爾比的角色里,我會認為自己所說的話和內心相信的是同一套東西。只不過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相信的東西在現實中是非常脆弱,經不起推敲的。這是一種現實幼稚病。而這種幼稚病恰恰只會在社會精英群體中出現,這個角色幾乎代表了人類幼稚病的巔峰。他不僅是一個名校畢業的人,一個男性,一個順性別異性戀者,還是一個富二代美國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多數群體。

相對而言,少數族裔的精英可能會在日常生活中感到一些性別、種族方面的問題,或多或少了解到作為少數群體在某些環境下的感受。但阿爾比無法體會任何少數群體的悲哀和痛苦,他那一切“理解對方和設身處地”都是空想。這是一種絕對意義上的幼稚,要克服這些幼稚的唯一方式就是讓他經歷仙人跳那樣的情況,讓他逐漸意識到社會是什么樣的。

后現代與古典主義的戲劇文本,跳躍的代入坐標

白清揚:從文本角度來講,《白蓮花》的故事其實很后現代。當時看《鹿鼎記》,金庸在前言里面寫了一句話:通常而言,讀者在看小說的時候,都希望自己可以帶入到劇情里的某一個主要角色,在這一點上韋小寶完全不是一個正面角色,所以我剝奪了讀者的代入體驗,在這一點上我很抱歉。我對于這句話印象非常深刻,因為它在某種意義上是我文學研究的啟蒙之一,它點醒了我們在看小說的時候的心理狀態。當我看《白蓮花》的時候,我發現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去帶入的角色,從這個角度來講,《白蓮花度假村》是非常后現代、非常解構的,而像《初戀》、《老友記》這樣的劇,可能就是非常古典主義,非常浪漫主義的劇。

巴布爾:這個劇很神奇的一點是,我在觀劇的時候會不斷地去轉換我的代入坐標。比如先去思考仙人跳里的具體糾紛,認為阿爾比不應該給妓女錢。然后又回歸到比較宏觀的視角,覺得阿爾比父親的地位和財富來路不正,既然他是用不公正的手段獲得財富,別人也同樣可以用不公正的手段拿走這些財富。

十木:雖然這部劇打著懸疑劇的旗號,但很多事情的發生,包括人物去做一些決定的時候都是偶然的。這種比較偏解構的文本,導致觀眾在觀看后有某種一地雞毛的感覺。

階層問題、權力秩序與悲觀的本質主義

十木:這個劇的受眾可能有兩類人,一類是憤怒的人,會覺得這個劇的諷刺特別到位。另一種人則是它的廣告受眾,覺得夏威夷和西西里的四季酒店很不錯。事實上,很多人在看劇的時候都抱著一種隨便看看的心態。劇里恰恰在諷刺這樣的階層:在沒有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的基礎之上,能否真正脫離剝削性的社會角色。比如阿爾比能否在不改變生活方式的基礎上,去實現對于另外一個階層的關懷,或者實現白左口中的社會平等。

第一季里出現過兩個女生:一個白女富二代和她拉美裔閨蜜。拉美裔閨蜜說過一句話:“她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前提條件是她擁有的比我多。”白女富二代像是買了一個拉美的朋友,是為了彰顯自己支持少數族裔,很開放、很進步、很前衛,“你看我有一個拉美裔的最好的閨蜜,我們一起來度假了”。歸根結底,這個白女富二代并沒有改變屬于她階層根本的屬性。

白清揚:關于這個問題,我從第二季里卡梅隆(Cameron)和伊森(Ethan)的關系入手。伊森應該是亞裔群體在美國能達到的天花板。但是他在這段關系中,依舊處于一種不自信的狀態,哪怕他已經比卡梅隆有錢,卻仍然抱著一種競爭心態。他跟妻子在和卡梅隆夫婦做對比的時候,也是通過讀書、看報、關心世界來人為建構優越感。

反觀卡梅隆夫婦在兩個家庭友情關系的權力對比中,是如此自然和大方,仿佛生來就適應這一切。而伊森夫妻則需要人為構筑東西來保持平衡。最后當伊森發現了他妻子和卡梅隆劈腿后,伊森最關心的是自己和卡梅隆的權力狀態,而不是他妻子在這個情況下的想法與感受。包括他最生氣的是,卡梅隆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在某種程度上,卡梅隆成為了伊森的人生詛咒,他的一切生活都圍繞著卡梅隆,他報復的方式也是去找卡梅隆的夫人。從劇情里面描述的狀態來說,導演和編劇用這樣的故事和關系架構營造出了一種近乎本質主義的狀態,它已經被內化在我們的性格當中,個人的力量很難去打破它。

從這個角度講,主創團隊是非常悲觀的。當然作為觀劇者,我們可以有不同的看法,畢竟人類在進步史上已經推翻了一個又一個看似無法推翻的東西。但是少數群體似乎還缺少一些決定性的力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我們還缺少火苗。火苗在哪?我們怎么點?這些都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的。

《白蓮花度假村》第一季劇照

巴布爾:第一季里有個非常富有的白人女孩,她的爸爸(Mark)和她的拉丁裔朋友在餐桌上有一場辯論,揭露了被內化的權力關系。拉美女孩說你們是優勢群體,我們則處于權力的下游。白人女孩的爸爸就說其實很多人反對這個秩序,他們所反對的不是秩序,而是想要站到秩序的上游。他們只想讓秩序倒轉,而不是想讓大家都變成平等的人。在看到這一幕后,我感到這部劇的目標是要諷刺某種人和人之間的權力關系,它比我想象中更深刻。它不是膚淺地指出,少數族裔位于一個權力的下游,而是提出一些反駁,呈現出另外一方對于這件事情的看法。

十木:白蓮花在設定上有一定的悲觀性,角色無法突破他們的身份和框定,他們的行為被框定在大眾對于他們身份的刻板印象之中。這種對于刻板印象的描繪是否是一個好事?會不會反而加深了一些階層之間的撕裂、種族之間的矛盾和不理解?這種設定是否會加劇本質主義?而從另一個角度看,該劇或許提供了一個巧妙的出口,順著這些身份自然而然地產生戲劇沖突,觀眾也能在沖突中更好地獲得影片想要傳遞的諷刺性信息。

白清揚:我覺得把所有的刻板偏見在劇里放大,讓大家看到個人力量很難扭轉這些問題,這種做法和帶給觀眾一些積極正面的影響是不矛盾的。阿爾比這個角色會讓我思考,作為一個自認為支持左翼的、平權理念的人,我給別人帶來的觀感會不會是阿爾比這樣的?這讓我在表達觀點,以及思考的時候變得更審慎。

我看過一部日本的青春偶像劇:《靜雪(Silent)》,是關于聽力障礙的男主角和健全人女主角之間的坎坷愛情。里面有一幕讓我印象深刻:聽障學校的老師,問健全的手語老師,為什么你不跟我們一起玩,經常一個人回家,你是覺得跟我們還是有區別嗎?健全的手語老師給出了這樣的回答:我雖然不認為你和我之間有差異,但我也沒辦法認為一視同仁是完全正確的。我并不想因為自己會手語,就認為自己能理解你們的心情。看到這段話以后,結合我看《白蓮花度假村》的感受,我之后的思考都會多一個角度,當我做出激進表達的時候,我真的是在表達我所代表的那些人的想法嗎?這種表達會不會反而適得其反?

《白蓮花》中的每一個角色都讓我去反思,理想狀態下的人際關系和權力關系究竟是怎樣的?社會機制又如何塑造了這些關系?我們腦海中的理想化狀態會不會也是一種政治幼稚病,又應該如何去克服這種幼稚病?或許這也是主創團隊想通過描繪刻板偏見來帶給大家的啟示,從這一點來看,這種做法是有積極意義的。

原諒夢幻泡影,也原諒自己

巴布爾:其實我看這部劇的時候,我會感到有一些角色,一度要擺脫他的刻板印象了,但最后又回到這些限制中。比如第一季開頭出現的記者瑞秋(Rachel),雖然不是那么有才華,但也不甘心結婚當一個花瓶。之后她發現未婚夫和自己的階級,以及生活方式都非常不同,他們的矛盾也越來越大。我一度以為這個角色會選擇跳海自殺,構成一個希臘悲劇式的結局,但最終卻并非如此。這又是另一種悲劇:哪怕你曾經覺得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但最后你還是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包括第二季的一些片段也暗示我們可能對某種東西有美化或者對它帶有夢幻般的濾鏡,而最后你會發現這些東西非常脆弱。

Eve:其實整部劇都在圍繞錢和權力制造矛盾,這也符合導演麥克·懷特的生活環境,他出生在一個白人天主教家族,雖然選擇出柜,但還是沒有跳出自己的圈子。這也說明他對錢和權力制造出來的欲望比較悲觀,因為不管在任何階級還是任何性別取向,人們都是因為錢和權力制造的矛盾聚到一起,然后一方掠奪另外一方,之后又分開。

巴布爾:我的另一個感受是,這部劇對于人物的刻畫特別像《金瓶梅》,它在細致入微地刻畫每一個人的小世界,比如女大堂經理暗戀做前臺的女生,但又不好意思表達自己的性取向,于是她就把跟這個女生調情的另外一個前臺調走。每個人在自己所處的情境里,都在為了錢和性努力地活著。

白清揚:我看這部劇的時候有一個很明顯的感受,大多數電影和電視劇都有明顯的起承轉合,劇情需要有這樣一個發展才會讓人覺得好看。這些都是現代主義之前的文本手法,這部劇非常有趣的一點是它幾乎沒有“轉”,從起開始走了一個特別平緩的上坡,到了上坡的一個點就停了,之后告訴觀眾這就是結尾。

它不僅解構了每個人心中的理想,也解構了故事寫作,通過打碎大家對于故事發展的認知、打碎劇情中的角色走向,從而彰顯現實的殘酷。戲劇里的英雄主義、理想主義橋段不復存在。正因為它的劇情發展非常緩,所以它可以給劇情留下許多空間,讓我們看到每個人的細節,逐漸認識到這個角色。

《白蓮花度假村》第二季劇照

十木:電影、電視劇的后現代性,剝奪了觀眾的沉浸式、代入式體驗,也無法給予觀眾一瞬間的情感沖擊力。后現代性在塔尼婭(Tanya)這個角色上體現得尤為明顯,她是一個有錢而空虛的老白女人,渴望愛情和友情,特別不能接受老公格雷格(Greg)為了錢而離開她的事實。她的許多片段和對話都展現了她的焦慮和空虛,包括她意外身亡的結局也展現了一種破碎感。

病態的自我關注與脫離社會的精英

巴布爾:我在看塔尼婭跟黑人按摩師互動的橋段的時候,浮現在我腦海里的詞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disposable)。她有一種病態的自我關注,永遠都在想我需要什么,能不能來個人幫幫我,但真的有人來幫助她之后,又找不到跟他良性互動的方式。因為要跟一個人長期互動,需要建立一個持久且相互的關系,這就需要雙方能夠擺脫自我關注,尊重對方。

十木:我在豆瓣上看到了另一種評價,說雖然塔尼婭瘋瘋癲癲、百無一能,但她既不關心政治,也不關心錢,反正她有花不完的錢。這種人已經對世界和社會喪失了最后的關心,只關心個人的感受和情感,只記得原生家庭多么迫害她,有多少個男人受不了她。從這個角度來看,她沒法去完成持續的互動,無法丟失自我,對于社會的不關心是不是正是源于她的特權?

而對于新錢伊森來說,他們看報紙,可能是為了證明自己比老錢更優越更有知識,能抓住時代的脈搏,知道社會的進步觀念和潮流。但他們也不是真正關心這些問題,這些人同樣是跟這個世界脫節的。《白蓮花》的設定也凸顯了這一點:一來他們都呆獨立于外界的小島酒店,二來劇中人物的財富差距極大,這些設定也制造出了一種懸疑性。

巴布爾:十木說得特別有意思,因為導演設置了很多隱藏在劇里的政治議程,但他又消解了政治的嚴肅性。就跟張愛玲寫《傾城之戀》一樣,哪怕外面在打仗、上海亂起來了,但這些設定依舊是為了突出瑣碎的家庭關系,人和人之間的情愛關系做的鋪墊和襯景,并不具備嚴肅的意義。

白清揚:在這部劇的對話和內容中,我們無時無刻不能看到政治的影子,我們會覺得這是一部充滿意識形態和政治隱喻的電視劇,但是政治在其中的存在是非常抽象的,它是把人類在政治場中的權力關系和人際關系抽象出來,做一個表達。

我想舉個純愛劇的例子:1996年的《甜蜜蜜》。對于大多數人而言,這部電影應該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純愛故事,但如果沒有改革開放的歷史背景,這個故事根本不可能發生。他們在香港的一切都是被時代推著走的。泡沫股市崩盤導致張曼玉飾演的李翹資金大幅縮水;1990年代的進一步開放導致黎小軍的妻子可以來到香港和他一起打拼;在1995年的紐約,旅行團的人跟做導游的李翹說“以前中國人拼了命地要出去,現在中國人拼了命地要回來”。每一個點都跟時代深刻捆綁,角色的行為都是被特定時代、特定政治背景所裹挾的,脫離了時代背景,兩個人的相遇、分離以及再相遇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從這個角度來看,《甜蜜蜜》里的政治其實是非常嚴肅的,和《白蓮花》以及其他浪漫主義作品形成了對比。我們可以去思考,政治在文藝作品中所處的位置是什么?不同的作品為什么要用它們選擇的方式來表達政治?

另一方面,《白蓮花》給我的觀感有一點像《笑傲江湖》。《笑傲江湖》的背景同樣是設定在抽象的古代,除去唯一有英雄主義的角色令狐沖外,《笑傲江湖》里的核心團伙五岳派是由少數人構成的,而這個團伙是可滲透的,邊緣人士可以進進出出,來攫取他們自己的利益。《白蓮花》中同樣存在這樣的設定。我們可以把兩部作品中的權力關系投放到任何一個時代,因為這些作品所反思的不是某一個特定的政治系統,而是在反思人。

這些作品一直在消解人的崇高性,《白蓮花》告訴我們人是由各種各樣的思維廢料構成的,人的日常是沒有意義的,但最后它讓我們反思的重點還是在人本身,以及人和人之間的交往是怎么回事。這恰恰是后現代的矛盾所在,后現代主義一直在破壞,卻沒有留下重建的執行方案,于是我們只能回到老路上。而后現代主義的這些作者、詩人之所以能每天描述這些瑣碎的日常,也是因為他們已經不需要為生計而憂慮,這也是他們的特權。

該劇的政治介入是否會受限于后現代式表達?

十木:其實導演麥克·懷特有非常強的政治關切,可能他創作《白蓮花》的動機正是他對于世界的關心和擔憂。但是他后現代式的表達風格和想要表達的內容,使得該劇的政治參與和社會參與的效果之間存在一些矛盾。所有人物,不管是來自哪個階層,最后都不可避免地回到了社會給他們框定的形象里,然后被迫面臨這些偶然性事件對于他們生活的沖擊。這可能又削弱了劇集本身對于政治嚴肅性的思考和關切。

當地時間2023年1月10日,美國加州,第80屆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頒獎現場。《白蓮花度假村》獲最佳限定或選集系列或電視電影獎,導演兼編劇麥克·懷特領獎。

巴布爾:剛剛談到這部劇在政治之外,回歸到對人的關注和分析。我想起第一季塔尼婭認識她老公格雷格的時候,格雷格說我是參加黑命攸關運動(BLM)的,這個元素非常耐人尋味,很像伍迪·艾倫電影里的文青用各種社會名詞來給自己添磚加瓦。

塔尼婭跟格雷格吃飯的時候又開始裝模作樣,她其實根本不關心政治,但是又會表現得好像非常了解這方面的事情,還問格雷格說你的人生是從何時跟這種社會運動扯上關系的?你是從何時決定投身于社會運動的?結果格雷格說我參加的不是“黑命攸關”,我參加的是森林管理局。我相信麥克·懷特腦海里肯定有很多關心的社會議題,但他卻能跳脫出來,沒有讓角色直接發表觀點。

在這場雙方的切磋中,他非常自然地刻畫了人的傲慢和欲望,一方使用“黑命攸關”這個點來贏得對方的芳心,另一方不愿意顯得自己不了解這場運動,想要借勢來展現自己的魅力。結果卻發現這是一場烏龍,對方根本沒有參加“黑命攸關”,也沒有那么崇高。在這種失望之下,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我跟你打交道的時候不需要那么崇高,我也不需要聊了解很多的政治,這種戲份非常真實。

十木:導演麥克·懷特確實有很多觀點,但他努力憋住了,沒有表達出來。他最后挖掘試圖去挖掘的是人:人和人的互動中那些可能的戲劇性,發生的那些偏離,包括人與人之間的那種特別曖昧不明的分界線。所以我覺得可能確實不能用一個劇是否具有足夠的社會和政治參與性,來評價劇作本身的優秀。

希望還是絕望?《白蓮花》的結尾引發了怎樣的思考?

十木:麥克·懷特在這兩季里呈現出強烈的后現代劇作風格,最后的結局讓我感覺是一地雞毛。我想問一下你們對于結局的思考。第一季最后似乎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小兒子身上,他本來特別沉迷于電腦游戲,不能離開他的手機、iPad和游戲機,最后卻受到了自然之神的感召,留在夏威夷和當地人去劃船了。第二季的結尾也有刻意留下懸念,讓觀眾去思考的地方。你們對于這兩部劇的結局有什么思考?

巴布爾:對于喜歡看純愛片的觀眾來說,《白蓮花》第二季的觀影體驗簡直是一種酷刑。純愛比較接近傳奇,但《白蓮花》刻畫的人物關系,那種婚姻關系的現實感是非常反傳奇的。傳奇式的故事,大多是我很愛你,我們分開又復合了,或者我們沒能在一起,終身恨著對方。但《白蓮花》第二季里最大的問題不是愛或恨,而是無聊和瑣碎。夫妻之間已經沒有了化學反應,他們要如何去解決問題,或者如何去假裝問題并不存在。

很神奇的是,我在故事的結尾第一次理解了“嬌妻”型的人格。我從前一定會非常討厭嬌妻型的角色達芙妮(Daphne),但我現在卻完全能理解她,并且我覺得她為這部劇蒙上了一層現實主義的陰影。她并不關心老公到底愛不愛她,老公對她到底有沒有感情,甚至他是不是出軌了都不重要,這些都不會干擾她和老公繼續生活下去。她的生活就是在逢場作戲,也不會去計較里面的真假,走向了一種平凡人的 “穩態”。對我來說,這個結局甚至有一定的教育意義:你不需要完全了解另外一個人才能愛那個人。這也是導演對于如何應對婚姻和愛情中的無聊的一個回答。

十木:憤世嫉俗的人可能會覺得嬌妻是一種愚蠢,但達芙妮卻是劇里最聰明的人,她恰恰是因為太清醒了,太了解這個男人總會讓自己失望。劇里有一段特別經典的臺詞,她說男人就像在世界里孤獨游蕩的人,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看到了男人的可悲,也找到了應對的方式,接受了嬌妻的身份。她在外面也有小男友和情夫,因此她也在劇中扮演了教會人們如何去處理那種難以忍受的出軌之痛的角色。

巴布爾:原來在豆瓣上看到過一個爭論,許多人常常會討論某個案例中兩人是愛情關系,還是金錢或肉體關系。我就在思考,究竟什么才是所謂的“純愛”?純愛可能像《愛在》系列里那樣:兩個人相遇后,也不關心對方是百萬富翁還是窮人家的丫頭,我們就在城市里漫步,發生各種奇妙的對話,在夕陽盡頭牽手,迎來浪漫主義的結局。

但在現實生活中,這種完全刨去雙方背景的“純愛”是很難的。豆瓣上有人總結說:我們強迫式地去尋求100%的純愛,看上去好像是人們高估了愛情,但其實是低估了愛情。人們低估了愛情和各種各樣亂七八糟東西的兼容性。愛情可以和很多東西兼容,變成一個更加現實的實體。它會凝固起來,變成你生活里不易察覺的一樣事物。

Eve:這就類似于飯粘子和蚊子血,紅玫瑰和白玫瑰的那種關系。比如伊森和哈珀(Harper)在相遇的過程中,一個是勞工律師,另外一個是初創的企業家,兩個人都處在上升階段。但當伊森獲得成功,公司上市、成為優秀企業家以后,可能就不太需要這樣的情侶關系。人是會變的,他們也不能指望愛情能一成不變。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需要去維護和修復這段關系。但如果實在不能解決問題,就只能去選擇一種各自開放、在相處過程中愉快的狀態,維持住兩人的關系。

白清揚:我覺得在來白蓮花度假村之前,伊森和哈珀的關系正好處于從“神格”轉為“人格”的關鍵點。北島有一首非常著名的詩,其中的幾句是:“我不是英雄,在一個沒有英雄的年代里面我只想做一個人”。這句話一直被大家推崇為朦朧詩的巔峰詩句之一,這句話肯定了人作為主體的存在,肯定了人的情感。

但隨著后現代主義的發展,讀者越來越成熟,欣賞能力越來越強之后,我們意識到了北島塑造的這個人的形象其實是不真實的,他塑造的是另一種神,是另一種英雄。他塑造了一個無論追求什么情感都是極致的情感的形象:當我們反對的時候,我們就要沖上去大喊我不相信;當我們面對愛情的時候,就會像舒婷寫的“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朦朧詩塑造的形象是不真實的,是具有神格的。

在伊森和哈珀的事業上升期,他們的感情曾經很甜蜜,他們某種程度上是符合純愛形象的,但當他們達到了一個關鍵節點,他們突然意識到愛情在那個環境下開始變得奇怪。他們的物質生活已經飽滿到一定程度,生活占據了他們太多的精力和空間,愛情開始變得不再那么神圣。而經歷了白蓮花度假村的一切后,他們已經完全接受了現實,不再具有那種“純愛”的神格,兩人的關系開始變為人格。有趣的是,導演一面想打破浪漫主義者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他同時又是一個浪漫主義者。他在通過一種曖昧的方式告訴我們,生活中有一些需要我們關注的東西,它自有其價值。

《白蓮花》的結尾最后還是給大家留了一些希望,導演通過戲謔和搞笑的手法塑造了阿爾比和他爸爸、他爺爺一起回頭的畫面。一方面阿爾比終究還是活成了他最討厭的人,但另一方面這個畫面并沒有給我帶來絕望感,導演的處理非常微妙。最后他跟小助理波蒂亞(Portia)交換了手機號碼,我們不知道他們倆之后還會有什么樣的交流。當然他們也很年輕,還會成長,這也是導演在結尾留下的一些空間。

如果要做一個對比,婁燁的《蘇州河》里面每一個人都是神格的,每一個人都在鍥而不舍地追求一種極致化的理想和愛。但《蘇州河》反而給我一種絕望感,其中兩個人靠在一起看東方明珠的時候,我會有一種無力感,雖然他們看向的是未來和希望的方向,但他們的表情是悲傷的,故事的基調是悲傷的,故事的結局也同樣是悲傷的。相比較而言,《白蓮花》并沒有那么強的悲傷感。

Eve:或許因為這部劇本身是一個度假的形式,人物在這里呆了短短的三五天,之后就會離開,在度假村發生的一切就留在度假村。因此觀眾可能覺得這些人物之后還會有未來。

十木:在我看來,導演對于性別議題、階級議題、種族議題的表達,最后走向富人對于自己階級的回歸,窮人無法跳出自己的階級。這種結局看似非常令人失望,但確實如白老師所說,這或許恰恰是導演在表達他的觀點。

包括導演將愛情描繪得如此普通,甚至充滿欺騙和不堪,反而可能讓我們意識到理想狀態下的愛情是多么的珍貴。包括他對于人和人之間的虛偽欺騙、彼此無法建立真正緊密的連接,無法被打破的階層固化,可能也是在呼喚某種更加強力的社會介入、政治批判和更徹底的變革。或許劇中的一切諷刺,正是為了能讓觀眾在心底產生這樣的回響。

    責任編輯:龔思量
    校對:丁曉
    澎湃新聞報料:021-962866
    澎湃新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1
    收藏
    我要舉報
            查看更多

            掃碼下載澎湃新聞客戶端

            滬ICP備14003370號

            滬公網安備31010602000299號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

            反饋
            主站蜘蛛池模板: 稷山县| 综艺| 宁远县| 齐河县| 阿尔山市| 蓬安县| 临湘市| 五寨县| 五华县| 大庆市| 文安县| 洞口县| 昌宁县| 高雄市| 新绛县| 马鞍山市| 云浮市| 余庆县| 博湖县| 磐石市| 竹溪县| 开平市| 遂宁市| 尼木县| 榆林市| 游戏| 澎湖县| 禄劝| 峨山| 安平县| 古浪县| 五家渠市| 东光县| 唐海县| 香港| 许昌县| 石狮市| 滁州市| 武乡县| 延安市| 沅江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