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靖

去過香港的人，都會震驚于它的建筑：極大的密度與極高的高度。站在中環街頭朝天空望一眼，幾乎要暈眩。有限的土地面積限制了香港人的居住與活動空間，不過，也因此造就了獨一無二的都市風景和港人的生存智慧。一個偶然的機會，旅居香港的法國攝影師Romain Jacquet Lagreze發現了香港天臺上的秘密。作為一個外鄉人，他覺得自己離這座城市又近了一步。

Romain是2009年12月跟隨未婚妻搬到香港居住的，此前他在美國和日本從事網頁設計的工作。在搬到香港之前，Romain從來沒有到過這個地市，他對香港的印象主要是來吳宇森和王家衛執導的電影。前者的《喋血雙雄》、《辣手神探》等電影讓他以為香港是一個每天都有槍戰發生的危險地方，后來當他看到王家衛的《 重慶森林》和《2046》后，才了解到這原來是一個充滿了美感和故事的地方。

來到香港不久后，Romain很快就被這個城市的密度和高度深深吸引，他說，這是一個有構圖的城市。他在香港買了第一部單反相機，并開始拍攝關于這個城市的建筑的種種。如今，Romain已成為一名職業攝影師，他的多個攝影項目也已結集出版。

澎湃新聞：你覺得香港是個怎樣的城市？

Romain Jacquet Lagreze：在這里生活的頭幾個月，我覺得日子很艱難。街道總是很擠，路上有太多人太多車，而且有些馬路總是臟兮兮的。但是一旦習慣了這里的生活方式之后，我便開始喜歡上這座城市。人口的高度集中其實也帶來了許多好處，比如商店和餐廳總是開到很晚，十分方便。而且我發現只要坐車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到達香港的郊野，這里有山有島，有許多充滿挑戰的徒步道，和美麗的海灘。對我來說，這種緊湊城市和廣袤自然間的無縫切換就是香港的魅力所在。

澎湃新聞：我發現在你的攝影作品中，香港的建筑占據了很大比重，或者說，幾乎是你作品的全部。

Romain Jacquet Lagreze：是的，香港的建筑很有特點。首先它們的密度很大。因為土地面積有限，所有的房子都像在樂高綠色平板上往上伸展的積木一樣，只能盡可能地貼近對方。另外我非常喜歡的一個特點是，這座城市里所有的建筑物之間都有鮮明的對比，一座簇新的辦公摩天大樓旁或許就是一座老舊的居民樓，這些都是攝影師最喜歡看到的。

澎湃新聞：在你的作品中，有一個攝影項目是專門拍攝香港的天臺故事的。你是怎么想到拍這個題材的？

Romain Jacquet Lagreze：這個項目叫“Concrete Stories”（水泥故事），拍攝的緣起純屬偶然。2014年的一天早晨，我在屋頂上拍攝另外一套照片。正是一個天清氣朗的早晨，太陽慢慢升起來，把光線一點點地投射到了一座座大樓上。我看到附近大樓的一座天臺突然沐浴在了陽光里，有些什么在光影里移動。仔細看，我發現是有人在天臺上修理天線。于是我拍下了這一幕。

澎湃新聞：在這些天臺上發生的故事里，最打動你的是哪一個？

Romain Jacquet Lagreze：有一天我在一個旺角的天臺上，附近的馬路上擠著許多人，吵吵嚷嚷，似乎發生了什么事。但從我的角度看不到馬路上的情景。后來，我看到天臺上有個穿著校服的中學女孩，正跨上了護欄，用她的手機拍攝著街道。而我在后面，拍下了這個“年輕的記者”的故事。

澎湃新聞：拍攝這些天臺故事最大的困難是什么？

Romain Jacquet Lagreze：找到或者說等到一個好的瞬間。不同于商業攝影，所有的照片都不是擺拍，因此我不知道何時天臺上會發生有趣的情景。為了拍到一張合適的照片，我常常需要在天臺上一呆就是好幾個小時，并且需要同時注意附近好幾個天臺的動靜。而當一件事情出現時，也需要用很快的速度去拍下它，不然就可能會消失。但是我非常享受這個等待的過程，我會被動地進入一種近乎于冥想的沉思狀態。

澎湃新聞：你怎么看待天臺上發生的這些故事？

Romain Jacquet Lagreze：我希望通過這些故事，告訴人們香港人是如何適應這個很擁擠的城市以及很狹小的居住空間的。其他城市的人可能在花園里、陽臺上或者公園里做這些事情，但香港人只能在天臺上。在每幅照片里，我試圖去捕捉每一個場景的美與平和。或許，它也能告訴你一種香港精神，即是這些生活在水泥森林的人們是如何好好地利用每一寸空間，去過好自己的日常生活。畢竟，城市只是一個概念，為它注入概念，讓它變得鮮活的是生活在里面的人們。

澎湃新聞：在你的另一個攝影項目“The Blue Moment”（藍色瞬間）里,你拍攝了建筑上的藍色光線，這讓它們看起來非常不同。你想通過這些照片傳遞些什么？

Romain Jacquet Lagreze：我想展示香港3個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方面，高密度和熙攘的城市核心、自然和建筑之間強烈的對比、以及大海。大海其實是這座城市的一部分。我選在黃昏時拍攝，此時一切都是藍色的色調，有種更加宏大的超現實主義印象。

澎湃新聞：你曾說香港是個很有構圖的城市，你所指的構圖具體是什么？

Romain Jacquet Lagreze：我想當我談論構圖時，我把對它的理解都寫進了我的照片里了。在香港，許多景象有非常強烈的對比，新與舊、城市與森林、城市與海等都提供了攝影師足夠多也足夠有趣的拍攝選擇，甚至一幅照片里會出現多處對比。

澎湃新聞：聽說你很喜歡吳宇森和王家衛的電影，在香港生活了這么多年后，你覺得香港和電影中的城市有什么不同？

Romain Jacquet Lagreze：我想他們電影中的香港是另一個年代。這座城市變化很快，因此每個藝術家都想在當下流逝之前盡早去抓住它。

澎湃新聞：來聊聊你最喜歡的香港的街區吧。

Romain Jacquet Lagreze：我很喜歡油麻地的百老匯電影中心附近那一塊，我經常去那里看電影。附近的建筑都是低低矮矮舊舊的，有種安靜清冷的氛圍。我也喜歡獅子山。這是我來到香港后第一次遠足走的徒步小徑。當你登上頂峰，就能看到360度的城市風景。最后就是太子地鐵站了，附近有許多好吃的餐廳，也是個可以安靜散步的街區。

澎湃新聞：談談你的下一個拍攝計劃吧。

Romain Jacquet Lagreze：香港給了我許多創作靈感，雖然不知道下一處靈感會在何時降臨，不過我敢肯定的是，我的下一本攝影集還是關于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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