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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我相信善念能夠感天動地,使奇跡發生

2023-02-09 12:30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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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5日,臺灣佛光山星云大師圓寂,享耆壽96歲。星云大師對兩岸交流作出了杰出貢獻。他生前曾說:“我對兩岸視如一家,我對世界都如兄弟姐妹,我希望把美好的因緣留給人間。”今天,我們和大家分享莫言老師在佛光山的演講《文學家的夢想》,他坦言,來到佛光山的頭一天,就見證了善意引發的奇跡。謹以此文,緬懷星云大師!

文學家的夢想

莫言 | 文

尊敬的星云大師、高希均先生、佛光山的各位法師、在座的來自四面八方的各位朋友們,上午好。

佛光山確實是一個令人感覺到溫暖的地方,當外面十分寒冷的時候,來到這里讓人感到十分溫暖。像昨天,外面紅塵滾滾非常炎熱的時候,來到這里讓人感到非常清涼。剛才高先生說,讓我們把這里當成我的第二個家,這里應該是我們的第一個家。因為我們原來的家,安置的是我們的肉體,在這個家里可以安置我們的精神。

所以我想,一個人如果可以找到一個精神的安放之地,比找到一個安放身體的地方更為重要。一個人的精神假如有所寄托,那么這個人所有的行為都會有準則,這個人所有的行為都會符合人類最基本的道德。我想這一點是我這一天多來在佛光山的一個深深的感悟。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朋友有很多跟我有共同的想法,否則的話,大家就不會遠道而來,大家也不會在見到大師時是那樣的畢恭畢敬,而且是發自內心的。所以我想,星云大師,除了他的修為內涵和他高貴的品格之外,我們還要感謝星云大師背后高高矗立著的佛陀的形象,佛陀的感召。

所以我想,佛光山不僅僅是照亮了佛光山,佛光山的光芒早已照給了大陸,早已照給了世界的各個角落。我想,這樣一種偉大的力量,是任何力量都不能戰勝的,也是可以戰勝任何邪惡的力量。我想,我們二十一世紀,佛陀的力量將是陪伴人民、鼓舞人民戰勝困難,走上光明的一個最根本的力量。

佛光山是萬眾向往之地,能來到這里祈福、拜佛,聆聽星云大師和各位善使者的教誨,是我的福分。能來這里講一講我的夢想和我對佛教的粗淺的認識,也是我的榮耀。就像大家都知道,我只讀過五年小學,星云大師好像學歷也不高,所以有人拿我來跟星云大師類比,但我自己比喻是很不妥當的。星云大師讀的那五年書,是五年私塾,那時候的教育效益是遠遠比我們現在的教育效益要好。

莫言對話星云大師(圖源:中新網)

在佛光山這么莊重的地方對著大家演講,我心里十分惶恐。不過還好,我有一件法寶,每當我參加重要的活動需要上臺的時候,我會把這個法寶牢牢地攥在手里,由此會得到一份內心安靜的力量。這件法寶就是前幾年浙江寧波廣德寺的一個長老送給我的木片。當然是一個沉香的木片。去年十二月在瑞典斯德哥爾摩公開領取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我拿著這個木片,今天我還拿著這個木片。

我童年時的夢想是聽懂鳥叫和飛檐走壁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每個人的夢都與他的生活經驗和日常生活密切相關。我小時候夢想很多。比如說,記得我很小的時候聽我奶奶講過一個關于懂鳥語的一個人的故事。說有一個人懂鳥語,他的名叫公冶長。后來我查了一下經典,說這個公冶長,好像就是我們老家旁邊諸城縣的人,他是孔夫子的女婿。

我聽我奶奶講了這個故事以后,就特別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聽懂鳥語,然后呢,去竊聽鳥的談話,通過鳥語去尋找別人找不到的東西,甚至可以跟鳥兒直接交流。又比如說我看了《三俠五義》這樣的小說的時候,也經常夢想自己學到了一身超人的武功,然后到社會上行俠仗義,殺富濟貧。

不過殺人好像不太符合佛教的戒律,兒童時代也沒有這種想法,只是感覺到一名俠客飛來飛去,手持寶劍,遇到不平,就拔劍相助。我想跟我有同樣的夢想的兒童有很多很多,這種向惡勢力挑戰、決斗的愿望是每個兒童心中本來就存在的。但是這種東西得不到正確的指引,可能會走向反面,本來呢是想做一個俠客,結果成了一名強盜。

我童年時的夢想盡管很多,但現在回憶一下,大部分的夢想還是和食物、和讀書有關。因為我童年的時期,大陸正處在經濟非常困難的時候,物質極度貧乏,填飽肚子是我們這一代人所面臨的最大的問題。所以在那個時候,無論是睡著還是醒著,我都會想到食物。我們在和老人一起說話的時候,老人們經常回憶的,喚起我們最美好的夢想的,就是他們年輕時所吃過的最美好的食物。我記得我爺爺曾經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他說他年輕的時候,跟十幾個人一起推著小車出去幫別人運送貨物,因為迷失了路徑,晚上無法回家來,到了一個寺廟,廟里很破敗,廟里只住著一個老和尚。

他們進去之后,老和尚就問:各位施主是不是餓了?他說:我們的確餓了。老和尚說:我去給你們熬粥。老和尚的梁頭上吊著一根谷穗,老和尚就從谷穗上捻了幾粒米,投進鍋里,在鍋里加了水,就開始熬粥。我爺爺說,他們這一行人心里都很不高興:老和尚說是要招待我們吃飯,我們十幾個人都是壯漢,你卻只有幾粒米給我們吃,這不是虛晃、不是騙我們嘛?

大家心里的疑問都沒有說出來,隨著火越來越旺,鍋里發出沸騰的聲音,而且慢慢地,鍋里溢出了米粥的香氣,粥熬好了,打開鍋一看,滿滿一鍋很黏稠的粥。這十余人都吃得很飽,而且還有剩余。我爺爺這樣講的時候,講得非常真實。他說這是他的親身經歷,我們也從來沒有對他的講述產生過懷疑。

我想他看到的就是一個圣跡,給他們熬粥吃的老和尚,也許就是一個真正的領悟了佛教精神的這么一個和尚,也許就是我們釋迦牟尼佛的一次顯身。所以,這樣幾粒米就可以熬出一鍋粥。從那個時候,我就開始經常夢想,什么時候也能有像老和尚梁頭上那樣的一根谷穗,我從此就可以不再勞動,我不但可以用這個谷穗來滿足我們全家人的吃飯需要,也可以讓我們全村人民都不會挨餓,天天就吃這個粥。

當然這只是一個夢想,但是我想時至今日,這樣一個夢想似乎已經實現了。無論是在大陸還是在臺灣,最近幾十年來,農業的發展非常快,農業的科學非常進步,糧食已經似乎不是問題,食物好像也變得嚴重過剩。

我們經常可以聽到這樣的報道,某地牛奶因為銷售不了倒到江里去,某地生產的大批量水果因為賣不掉就全部爛掉。這說明食物不再困難,糧食不再困難。尤其在我們大陸,各種各樣的宴會上和許多單位里面的食堂里,食物的浪費觸目驚心。像我這么一個出身于農村,經歷過貧苦生活,有過饑餓體驗的人來講,看到糧食被這樣大量地浪費,心里非常的難過。

所以我年輕時進入北京之后,每次出去吃飯,就想用自己的肚子來減少一點浪費,盡量地多吃一點,結果不小心把自己吃成了一個胖子。現在出去吃飯,面對著大量浪費的食物,我心里還是很難過,還是想盡力地吃。后來我也慢慢地明白,即便把我一個人吃成五百公斤,也節約不了多少糧食。所以我想,節約糧食、節約食物、節約一切的物資,應該是我們每個人自覺的行動。當然大陸的極其性的浪費,也是很深層次的體制問題,無法展開深究。

最近幾年來,我經常做一種噩夢,這些噩夢也跟糧食有關。因為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那種饑餓的體驗太過深刻,我經常在夢里回到那個時代,看到許多跟我一樣大的兒童,腦袋很大,脖子細長,四肢像麻稈一樣瘦,腹部很大,就是一群饑餓兒童的形象。白茫茫的大地,沒有一粒糧食,找不到食物。現在這樣的景象,經常在我的夢里出現。

我想這樣的一種噩夢,是對我的一種提醒,提醒我們不要看到今天食物如此豐富,而忘掉曾經經歷過的艱苦生活;就是提醒我們,一定要節約。我就感覺到,糧食是上帝賦予我們最慷慨的饋贈。糧食其實也是一種非常神秘的東西。我記得我在農村當農民的時候,我們為了提高糧食的產量,可以說費盡精力,挖空心思,就是希望糧食能夠增產,但它就是不增產。

最近幾十年來,我們家鄉的農民們,他們種地的技術水平、所付出的勞動,根本不如我們那個時候多,但是糧食的產量卻翻了很多倍。我想糧食,說來,是源源不斷地會來到;如果說沒有了,也許它突然一天就沒有了。在2000年的時候大陸有好幾家媒體采訪我,說:面對二十一世紀你最擔憂的是什么?我說:我最擔心的事,就是沒有糧食。而如今我們一定要認真來考慮這些問題,我們要保護好老和尚梁頭上的那幾顆谷穗。

我這里又要插進一個故事。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小學語文課的課本里講洪水來了,村莊被淹沒了,大家紛紛出去逃難。有一個地主,背了他一輩子積攢的黃金,爬到了一棵樹上;地主家的長工就背了一口袋窩窩頭,爬到了另一棵樹上。大水很多天也沒有退去,結果地主背著黃金在樹上餓死了,長工吃了窩窩頭活得很好。洪水消退之后,長工把地主的黃金背走了。

這篇課文到此就完結了,但是我們現在來想,這篇課文其實沒有完。當下一次洪水來臨時,這個長工現在已經變成了地主,他出去逃難的時候,是背著一口袋窩窩頭還是一口袋黃金?如果他有覺悟,他就背窩窩頭;如果沒覺悟,他就背黃金,變成了前一個老地主的翻版。所以我想我們人類大多數都會像老地主那樣背著黃金上路,而忘記了帶上糧食上路。

這個故事實際上也就是我們人類社會中經常可以看到的規律:當我們要千方百計地打倒的對象被打倒的那一刻,我們自身就自成為心中一個要被打倒的對象。這樣一個惡性的循環,幾千年來,屢屢不止。所以我們就需要覺悟,所以就需要星云大師這樣的高僧大德,對我們當頭棒喝,讓我們清醒。

我的第一篇小說

我十一歲輟學,因為干不了重活,只好放放牛羊。當我趕著牛羊從學校的窗口路過的時候,看到我過去的那些同學們都在教室里或者讀書,或者打鬧,我的心里感到十分的卑微。當時我的夢想就是能夠回到學校讀書,但是我睜開眼睛卻發現這確實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無緣上學,但讀書還是可以的。就像昨天上午高希均先生在讀書節開幕式上講到的:上學可以少,但讀書不能少。被剝奪了上學的機會,但是我還有讀書的機會。以我想,我今天之所以還能站在這里跟大家講話,我之所以還寫了一些小說,就是因為在我輟學之后,還堅持讀書。

大概在我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們家的一個鄰居,他讀過大學的中文系,被劃成了右派,遣返回鄉,進行勞動改造。在勞動的間隙,他經常給我講一些文壇的故事。他說山東濟南有一個作家,寫了一部小說,得了好幾萬元稿費。那時候的好幾萬元,等于現在的好幾千萬元。這個人稿費太多沒法花,就不斷地改善自己的生活,改善到最后就是一天三頓吃餃子。餃子在我們北方,是最好的食物,招待最尊貴的客人。

我想在當時一個人能奢侈到一天三頓吃餃子,這不是比上帝的生活還要好嗎。所以我說,如果我以后成了一個作家,寫了小說,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一樣一天三頓吃餃子?他說當然是。所以從那個時候,關于文學,關于夢想,就在我心里埋下了種子。所以,我最早的文學夢想一點都不高深,還是和吃有關。當然后來慢慢地,夢想也在升級,夢想的質量在提升,夢想的內容也越來越奢華,越來越不樸素。

到了十七八歲的時候,發現當作家這個夢想實現起來太困難,首先就是沒有時間。那時候我們農村都是人民公社,半軍事化的管制。每個人的勞動更是集體所有,生產隊的隊長一敲鐵鐘,你必須出來,他分配給你活,然后你去干。只有到了春節的兩三天,才是放假的時間。

春節一過,大家又立刻像士兵那樣,一聽到隊長敲鐘,立刻過去集合,然后下地干活。哪怕去地里磨洋工,去偷懶、去熬時間,也得去。如果你不去,就得不到工分;如果得不到工分,年底你就得不到糧食,就沒飯吃。所以在這樣的環境里面,如果想要拿起筆來寫小說,寫詩歌,只能是一個夢想。當時我就是及時地調整我的夢想,想了一個比較容易的夢想,就是去當兵。

《歡樂》收錄于小說集《爆炸》

農村,在現在很多的作品里頭,在很多城里人的夢想里面,是非常美好的。但是在我的童年和青年的記憶里,農村是非常可怕的地方。我曾經寫過一篇小說叫作《歡樂》,里面寫道:在這樣污濁的環境里,即便是一把金剛石的刀,也會生銹。一個青年人在這樣一個環境里,毫無出路,沒有任何前途,看不到希望。因為大家都是在一個極度封閉的環境下,沒有文化,沒有外部的信息,當然也沒有進步的前提。

所以千方百計地離開農村,逃出農村,是當時青年人一個共同的夢想。當然這樣的情況,也不僅僅是我們中國的農村青年。我在十幾年前,結識了日本的作家大江健三郎先生,他也說過,上個世紀,他年輕的時候,逃出農村,到城里去,到東京去,也是他們那一代日本農村青年的夢想。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夢想?理由和我們一樣,就是要到外面去看世界,闖世界,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自己的生活。1976年2月,我終于實現了我人生中第一個夢想,穿上了軍裝,當了兵。

到了軍隊后,我必須實事求是地說,我的文學夢開始發芽。在農村的時候我吃不飽。這一點孔夫子說得很明白:人,如果吃不飽,穿不暖,就沒有什么文化活動,也沒有什么精神創造;只有當人吃飽了,穿暖了,藝術創造才成為可能。所以在部隊里面,我吃飽了,穿暖了,而且到了星期六、星期天,可以不干活。這一開始我都不適應。我覺得一個人吃飽了竟然可以不下地,不干活,這不是犯罪嗎?后來慢慢有了這個習慣,現在每周休息兩天,還覺得太少,春節放假七天,依然覺得太短。

最初的文學夢想很簡單,無非就是想把稿紙上的文字變成鉛字,印到報紙刊物上去。我像當時的許多文學青年一樣,不停地寫作,不停地投稿,而且專門撿地區以下的縣區級的小刊物上投稿,我覺得這樣的門檻低一些,容易發表我這樣的不知名的文學愛好者的作品。所以我看到報紙,先翻廣告版,因為報紙上的廣告版上,轉載了很多地方級小刊物的通信地址和聯絡方式,然后投稿。

所以想象一下,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的很多郵遞員的郵包里,都裝著一大批我這樣的文學青年寫的、裝在大的牛皮紙袋里的稿件。每當聽到往單位送報紙、送稿件的郵遞員的摩托車的聲音,我的心就開始怦怦亂跳。我希望能收到一封來自編輯部的信,但是我經常收到的,是我寄出去的用大信封裝著的原封不動郵回來的包。一看到這樣的大信封,我心里就涼了半截,我知道這次投稿又失敗了。回來以后,不死心,重新封好,又寄往另一家編輯部。又過來幾天,又回來了,然后再繼續……

1981年第5期《蓮池》

終于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薄薄的信,這封信就是河北保定一家刊物《蓮池》編輯部寄給我的,告訴我說這篇小說,很有文學基礎,請我到編輯部談一談。我興奮得一夜沒睡著,我感覺到,終于要看到希望了。第二天就坐上公交車,到那家刊物的編輯部。

一進那個編輯部,就發現里面生著煤球的爐子,每個編輯員的辦公桌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和一大摞比人頭還要高的稿件。當時我就很感慨,我想這么多的稿件里,編輯發現了我的文章,并且要給我發表,多么不容易。后來,終于在1981年10月份,我的第一篇小說,也是我所謂的“處女作”《初夜雨霏霏》變成了鉛字。

諾貝爾文學獎不是終極之夢

從發表處女作,到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期間有三十一年。這段時間看起來很漫長,但是又仿佛非常短暫。坦率地說,在我寫作的前二十五年里,我從沒有把諾貝爾文學獎跟我個人的創作聯系在一起,連做夢都沒有想過。

寫作之初,只要能發表就非常高興了。為了發表文章,我甚至去模仿當時流行的、走紅的一些故事和寫法。發表了一些作品之后,漸漸地有了文體的自覺,有了自己的創作個性的追求。從一個無個性的作者向一個有個性的作家轉變的過程中,夢,也發生了重要的作用。很多人都知道我的成名作,《透明的紅蘿卜》,就來源于夢境。

這篇小說發表以后,獲得了很高的贊譽,被認為是1985年,令大陸文學改變面貌的幾部重要的作品之一。我感覺到有點吃驚,難道這樣一個奇葩,可以得到文壇的承認嗎?難道這樣一部小說,就是好小說嗎?如果你們認為這樣好的話,類似的故事,類似的經歷,我還有很多很多。

所以我想,我的寫作,從《透明的紅蘿卜》以后,就像打開閘門的洪水,滾滾向前,湍流不止。很多故事就是一個接著一個,排隊而來。在此之前,確實是到處挖空心思地去尋找故事來寫。這樣,就徹底改變了局面。從此之后,在我寫一部小說的時候,同時有好幾部小說的構思,在排著隊,等待我去寫。

成名之后,有很多媒體來問我,你的靈感出在哪里?我回答說,出自夢境。我夢到過自己在離地四五米高的地方滑翔、飛行。那種感覺,非常美妙,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我怎么會克服了地球引力飛起來呢?而且這個夢反復出現,后來,借這個夢,我就寫了一篇小說,叫《翱翔》,寫的就是一個農村的年輕姑娘為了反抗包辦婚姻,具備了飛翔的能力,結果飛到一棵樹上,然后被一箭射傷。

1991年夏天我去了新加坡,參加華文夏令營活動。活動結束之后,我順便去了馬來西亞。在跟當地作家座談的時候,有一個作家說,莫言這本小說《紅高粱家族》,已經完全達到了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水準。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自己的作品能與諾獎掛鉤。

受到這樣的贊譽,我當然很高興,但仔細一想,覺得不可能。因為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都是有獨特的風格的、著作等身的大師,而我只不過才寫作了十幾年,創作成績很少。如果我這樣的作者能夠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那么全世界的作家都可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1994年,剛才我提到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日本的作家大江健三郎先生,在瑞典的演講中提到我的名字,他認為他的文學作品和我的作品在內在的本質上有相同之處;他認為,中國作家、韓國作家以及亞洲諸多國家和地區的作家正在共同創造一個與世界文學同時,但又區別于世界文學的亞洲文學。

大江健三郎

他的演講讓我很振奮,但冷靜一想,我覺得這件事幾乎不可能,即使可能我覺得也很遙遠。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在世界范圍內,有很多作家,在排隊等著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所以我不可能做到那樣。但是我必須坦率地承認,大江先生的話,在我心里埋下了一個夢想的種子,讓我有了這個希望。

我想,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是一個作家的夢想;但這不是夢的終極之夢。文學獎很好,但比文學獎更好的是文學。諾貝爾文學獎是對作家的很高獎賞,但對一個作家來說,更高的獎賞是一代又一代的讀者去閱讀自己的作品。

我甚至可以說,把目標鎖定在諾貝爾文學獎上,是寫不出好作品的,也是獲得不了諾貝爾文學獎的。許多事物都是你幾乎要忘記它的時候,才會來臨。有時就是會出現“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栽柳柳成蔭”的狀況。

我在臺灣版《盛典》的序言里講過這樣一個故事:當天梯降落的時候,那個為自己燒香念佛的女主人拽住上天梯的丫鬟,丫鬟無意中升到天上去了,而似乎更應該成仙的太太,卻被遺留在了地下。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沒有一個人能說自己沒有一點點功利心,但是過分明確的目的性和過分強烈的功利心會對藝術創作造成傷害,也會對很多事情造成傷害。

我來過臺灣六次,到佛光山,卻是第一次。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星云大師提倡的“人間佛教”早就如雷貫耳。我雖然在文學創作中受到過佛學經典的啟發,對佛教也是心向往之,但對佛教的理解卻是非常膚淺的。人類社會中的許多問題讓我感到困惑,人類社會的現狀也經常讓我感到絕望。

我在想,盡管我們現在已經飛得越來越高,盡管我們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到達地球上任何一個很遙遠的地方,盡管我們可以在遙遠的太空來俯瞰地球——這個小小的星球,盡管大家都非常清楚地球是人類共同的家園,但是爭端依然存在,戰火依然在不斷地燃燒,對環境的破壞和掠奪越發激烈。人類病態的欲望是災難的源頭,國家擴張的欲望和對財富的欲望更是地球的動亂之源。

大家很明白,但似乎也沒有人克制自己。我們經常可以看到一個國家去指責另一個國家,看到一個人去批評另一個人或另一群人,但是我們很少看到一個國家批評自己,也很少看到一個人在自我反省,很少看到一個人在要求別人做到的時候,自己首先做到。面對這樣的現實和困境,我夢想佛教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去構建和平和諧公正的社會,使眾生能夠很平和地相處。

我來到佛光山的第一個晚上,就看到了善的力量,制止了一場小小的殺戮。13號晚上,我們在下榻的紫竹林別墅外面的亭子里喝茶,一只螢火蟲飛過來,落在亭子的內頂上。立刻兩只壁虎就爬了過來,慢慢向螢火蟲靠攏,殺戮即將發生。這個時候,在座的如常法師、滿謙法師、滿益法師和其他的好幾位法師都說:“不可以啊,不可以啊。不要這樣呀,不要這樣呀!”先是那只大壁虎離開了,之后那只小壁虎離開了,當時小壁虎的嘴巴都已經接近那個螢火蟲了。

我想除了這幾位善仁志士的勸誡,沒有別的原因能讓這兩只壁虎放棄了即將到口的晚餐。這是我親眼目睹的一個小小的圣跡。我相信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到,或者將會遇到這樣的圣跡。我相信善念能夠感天動地,使奇跡發生。

當然在感嘆圣跡的時候,我也產生了疑惑,那就是:壁虎是不吃青草的,也不吃樹葉,如果它要活下去,它不吃螢火蟲,就得吃別的蟲,吃別的蟲也是一種殺戮,也就是說這場小小殺戮遲早會發生,只是早晚的問題。那么哪怕這兩只壁虎善心發作,它什么都不吃了,把自己活活地餓死,是不是也會讓人產生憐憫之心呢?

本文收錄于莫言演講集《貧富與欲望》

原標題:《莫言:我相信善念能夠感天動地,使奇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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